第38章 舍得的因果關系 3

沈嘉凝的病確實時有發作,但在近兩年這麼頻繁和激烈卻是罕見。所以賀熹大膽地判斷:“或許表哥是根源。”

所以盡管沈嘉楠打瞭無數電話,邢克壘堅持不再出現在沈嘉凝面前。在他看來,沈嘉凝對邵宇寒的抗拒,是出於一種心念。這種心念表示,即便在病中,她的神經中樞依然保留著邵宇寒的記憶。這份記憶,遠勝於邢克壘對她的影響。

要徹底地放下過去康復起來,除瞭身體的因素,心理更重要。憑邵宇寒願意承擔沈嘉凝的以後,邢克壘有理由相信,他有能力照顧沈嘉凝。

米佧想瞭想,建議:“你說,要不要請賀熹姐開導下沈阿姨她們?”

身為心理治療師,或許隻有賀熹有辦法治沈傢母女的心病瞭。邢克壘就笑:“我們寶寶越來越聰明瞭,來,獎勵一個。”話音未落,就在電話裡響亮地親瞭米佧一口。

米佧唇角微彎,微微嗔道:“外星人都阻止不瞭你耍流氓。”

邢克壘斂笑:“這輩子我隻對你耍流氓。”

他的情話從來都是不倫不類,但又那麼暖人心窩。

臉頰泛起微紅,米佧輕聲細語:“你說的哦。”

邢克壘回應,“我說的。”堅定的。

米佧低頭看著地面,以甜糯的聲音叫他:“邢克壘?”

“嗯?”低柔得猶如耳邊私語。

“我想你瞭。”

米佧都開口說想他瞭,依邢克壘的脾氣,正常反應該是上刀山下火海向組織奔去。無奈團裡訓練太緊,邢克壘新官上任實在脫不開身,隻好繼續為中國的通信事業作貢獻。

忙碌持續,這天從山上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邢克壘連作訓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來,賀泓勛的電話就打過來瞭,接通後直接說:“到團裡瞭吧?你抓緊時間過去為民一趟。”

照理說讓他去為民邢克壘該高興,可賀泓勛嚴肅的語氣沖淡瞭該有的興奮,邢克壘敏感地問:“米佧怎麼瞭?”

“她人沒事,就是需要你。”賀泓勛不願意多作解釋,“開車註意安全,是讓你去看媳婦兒,不是惹她難過。”

邢克壘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沖到樓下邊啟動車子邊給賀雅言打電話。

五三二團到為民的距離不是很遠,但由於路況實在太差,車速最高也就50邁左右。結果邢克壘居然在夜間行駛的情況下,讓他的座駕保持80邁的速度一路向為民狂飆。

途中險些與一輛小貨車來個親密接觸,幸好邢克壘車技嫻熟,看到前方拐彎處突然出現的車子,他手上猛打瞭兩下方向盤,然後一腳將剎車踩到底,在輪胎與地面發生劇烈的摩擦時,他的越野車冒險地停在陡峭的懸崖邊上。

貨車司機顯然也嚇壞瞭,車身仿佛失控般左右搖擺瞭下,在刺耳的剎車聲中停在內側。然後有人從車上跳下來,敲邢克壘的車窗,怒罵:“你他媽有病吧,這種路開那麼快,急著投胎啊?”

為瞭避開貨車,邢克壘選擇瞭最危險的停車方式,一旦把握不好,腳下就是萬丈深淵。所以當貨車司機以這樣惡劣的口吻和他說話,即便軍裝在身,他也未必控制得住脾氣。可想到等他的米佧,邢克壘狠狠抹瞭下臉,道歉:“對不住瞭哥們兒,我急著去看媳婦兒。”

貨車司機聞言瞥一眼邢克壘的作訓服,火氣消瞭幾分:“那也慢點嘛,多危險啊,嚇我一身冷汗。”

邢克壘點頭:“抱歉。”

貨車司機是個很不錯的人:“你們當兵的不容易,一年也見不上媳婦兒幾面,走吧走吧,不過別開那麼快瞭,安全第一。”

等貨車司機走瞭,邢克壘雙手扶在方向盤上冷靜瞭片刻,重新發動車子。幾個小時後當他出現在為民,一身的風塵仆仆令賀雅言明顯一愣,抓起手機看看時間,凌晨三點:“盤山路啊,你是得開多快才能在這個點趕過來啊?”惱怒、擔憂的語氣。

山裡的後半夜很涼,可邢克壘的額頭卻沁出瞭汗。他不答反問:“佧佧呢?”

是賀雅言給賀泓勛打電話,讓他放邢克壘過來一趟,可她沒想到這傢夥在凌晨就到瞭。轉念想到他對米佧的感情,賀雅言再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進來吧。”

邢克壘進門,望見身穿白色醫生服的米佧抱膝坐在床角,額頭抵在膝蓋上的姿勢讓本就纖弱的女孩兒連發絲都散發著脆弱的氣息。

大手覆上她發頂,邢克壘放柔瞭語氣:“寶寶,我來瞭。”

呆坐瞭十小時之久的米佧聞聲終於有瞭反應,她緩慢抬頭。

觸及米佧泛起琉璃光芒的眼眸,邢克壘心疼得不行,攬臂將她帶進懷裡,擁緊。

米佧沒有掙紮也沒有說話,隻是拿小手緊緊抓住他的作訓服下擺。

先前的電話裡,賀雅言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瞭,邢克壘知道昨天下午縣裡發生一起車禍,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女患者搶救無效永遠地閉上瞭眼睛。

身為醫者,一輩子保持經手的病人沒有死過的記錄是絕對不可能的。然而對米佧而言,她還是過早面對瞭死亡。當鮮紅的血凝固在手上,她癱坐在地上站不起來。

把米佧摟在胸前輕拍,邢克壘貼著她的耳郭柔聲安慰:“寶寶乖,想哭就哭出來。”

米佧眼底佈滿血絲,她啞著嗓子開口:“明明前一秒還有心跳的,突然就成直線瞭。她才十二歲,就沒有瞭……”然後泣不成聲。

病情千病萬化,醫生沒有義務承擔全部責任,更何況是像車禍這樣的意外。邢克壘狠下心闡述一個殘忍的事實:“你是醫生,可在生死面前也隻能盡人事瞭!”與此同時無聲地摟緊瞭米佧,借由有力的懷抱撫慰她的心傷。

回想搶救前,女孩兒媽媽哭喊著求自己救她女兒的情景,米佧號啕大哭。

邢克壘沒再說什麼,隻是以他有力的臂膀和寬厚溫暖的懷抱,給予米佧勝過千言萬語的無聲支撐,讓她在他的羽翼下盡情哭泣。

不知過瞭多久,米佧的哭聲漸漸小瞭,偎在邢克壘懷裡,她啞著嗓子說:“因為媽媽是護士,從小我就對醫院不陌生。起初隻是覺得媽媽在那兒,喜歡和媽媽在一起才愛去……”

直到米佧五歲,由於貪玩爬雙扛時不小心摔傷瞭腿住院時,心理才發生瞭微妙的變化。那時艾琳是護士長,工作很忙。相比同院醫生和小護士對米佧的照顧,身為媽媽的她,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女兒。反而是米屹東放下公司的事,整天整夜地守在病房裡。

米佧對此有點小委屈,嘟著嘴抱怨:“媽媽是不是不喜歡佧佧啦?你看她又沒來陪佧佧吃飯呢。”

米屹東親親女兒的臉蛋:“媽媽最喜歡佧佧瞭,比喜歡爸爸都多。”

“才不是呢。”小米佧摟著她爹的脖子,“要是她喜歡佧佧,為什麼總去看隔壁的小胖子哥哥,都不理我呢?”

米屹東把她抱在懷裡輕拍:“因為沒人照顧小胖子哥哥,所以媽媽才去看他,要不然小胖子哥哥多可憐啊。”

“可是,”米佧皺眉頭,“媽媽去看他瞭,佧佧不是也很可憐嗎?”

“佧佧有爸爸啊,怎麼會可憐呢?”

“那胖子哥哥的爸爸媽媽去哪兒瞭?為什麼不來呢?”

“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來不瞭。”

小米佧當然不知道那個所謂很遠很遠的地方叫天堂,她憨憨地說:“為什麼要去很遠的地方呀?小朋友不是應該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嗎?”不等米屹東說話,思維跳躍的小傢夥歪著小腦袋枕在她爹頸窩處,“爸爸你不要總出差好不好?佧佧會想你的。”

米屹東抬手摸摸女兒軟軟的頭發,感嘆一般:“等佧佧有瞭喜歡的男孩子就不想爸爸瞭。”

小米佧眨巴著黑亮的大眼睛:“喜歡的男孩子是誰啊?在哪兒呢?”

米屹東笑起來,逗她:“在別人傢養著呢,等佧佧長大瞭才能嫁給他。”

小米佧在她爹懷裡扭瞭扭,特別不樂意地說:“嫁給他幹什麼,我又不認識他!”

米佧住院期間,醫生叔叔和護士姐姐都很喜歡照顧她,這使她漸漸不那麼在意艾琳對她的忽略。直到一晚她半夜醒來發現媽媽在爸爸懷裡哭,才知道隔壁的小胖子哥哥也去瞭很遠的地方。

以為小胖子哥哥是被他爸爸媽媽接走瞭,米佧湊到艾琳身邊:“媽媽你怎麼哭瞭?佧佧不會去很遠的地方的,佧佧會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等到米佧漸漸長大,真正明白小胖子哥哥去瞭哪裡、醫院為他們一傢免費治療並處理後事,艾琳之所以在她住院時無暇顧及她時,她才終於懂瞭醫院是什麼地方,醫生和護士這些職業的意義又是什麼。於是,她決定學醫,救死扶傷。

米佧當然明白生命在病痛面前是如何脆弱。可她依然幻想著在醫院這個滿是新生希望和死亡絕望的地方,以仁心詮釋愛,讓那些殘破生命盡可能地延續得久一些。如同艾琳告訴她:“世界上有很多人需要我們去愛,比如病人。”

原來是這樣。從小的耳濡目染,以及艾琳的影響,堅定瞭她學醫的信念。邢克壘抬手撫摸米佧的頭發,猶如父親一般對她說:“無論結果怎樣,隻要過程中你毫無保留地用愛去挽救和挽留每一個生命,就不必自責。”

米佧的情緒平復瞭很多,她問:“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當然。”邢克壘抱她更緊,“不管發生什麼,都有我。”

微涼的夜裡,依偎在邢克壘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身體傳遞過來的溫暖,米佧覺得,和他戀愛,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因為這個男人,不僅給瞭她一份堅定深厚的愛,也教會她如何愛別人。

所以說:愛和被愛,都是可以受用和享受一生的幸福。

《你是我的城池營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