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馮世真正發瘋一般在屋子裡到處翻找著。
孟九一邊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看著馮世真在屋裡翻箱倒櫃,看得津津有味。
這間房間不過二十來平方米大,擺設極其簡單,不過幾個桌椅罷瞭。馮世真不過是粗略翻找,知道孟九不會把鑰匙放在隨便能翻到的位置。這個少年雖然精神不正常,卻也並不是傻子。孟緒安養大的外甥,哪怕是個瘋子,也是個聰明的瘋子。
“你找不到的!”孟九果真笑呵呵地說,“大哥讓我不要給你的。”
“在你身上?”馮世真問,“別以為我不敢搜你的身。”
“不在喲。”孟九搖頭,“你永遠都找不到的,別白費力氣瞭。拍賣就要開演瞭。馮小姐不陪我一起來看嗎?你猜猜誰會拍到這個金麒麟?”
誰是最後的贏傢?
孟緒安走前的留言在馮世真腦海裡響起。她恍然大悟,瞬間明白瞭孟緒安會選擇在什麼時候暗殺容嘉上瞭。
馮世真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瞭孟九的領子,將少年單薄的身子拽瞭過來。
“要怎麼樣你才會把鑰匙給我?”
孟九興奮地註視著馮世真秀麗卻怒容密佈的臉,咯咯笑著,歪著頭說:“你這樣真好看。回頭讓大哥把你給我做模特,我天天畫你,好不好?”
馮世真松開手,孟九跌坐回瞭輪椅裡,繼續笑嘻嘻地打量著她。
“……諸位想必都已經準備好瞭。現在,讓我們進入正式的拍賣環節……”
馮世真的腦海裡閃過瞭孟九的畫室裡那一張張詭異的畫像。
被囚禁的女子,蒼白憔悴、充滿病態的女子,眼中充滿著憎惡的女子……女子手裡被揉碎的,凋零的花瓣。
康乃馨,送給母親的花……
“本件拍賣品,起價十萬塊。請諸位嘉賓出價!”
“十萬一!”
“3號的先生出價是萬一,還有哪位出更高的價?”
“十萬二。”隨即有人喊道。
因為底價太高,對於金麒麟的競爭並不是很熱烈。橋本已是無暇他顧,容嘉上雖然折返瞭回來,卻並不忙著出手,似乎對這個金麒麟的真假還存著疑慮。
孟緒安站在人群後排,側頭朝二樓一處掃瞭一眼。
黑暗的房間裡,一身黑衣的男子手持狙擊槍,半跪在窗後。裝著消聲器的黝黑槍筒從窗口緩緩伸瞭出去。準星裡,是容嘉上俊秀優美,又冷漠孤傲的側面。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封閉的室內響起。
孟九被打跌在瞭地上,肌肉萎縮的雙腿狼狽的蜷著,身子顫抖。他蒼白的臉上印著一個手掌印,滿眼驚恐,像是屠刀下的小狗崽。
“都是你的錯!”馮世真惡狠狠地俯視著地上的少年,用她所能裝出來的最惡毒的語氣咒罵著,咆哮著,用盡全力去模仿著孟九畫中那個病態而瘋狂的女人。
“你就是個怪物!你毀瞭我!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都是你的錯!”
她撲過去,反諷地捶打推搡著那個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的少年。
“去死吧!你本來就不應該出生!你怎麼不去死?”
她控制著力度,用力卻不至於真把人打傷。然而語言才是最有力的傷害利器,如利刃一刀劃開瞭孟九偽裝的面皮。
這個少年在她的推搡下顫抖得就像害瞭熱癥一樣,眼睛瞪得極大,眼珠裡佈滿血絲。馮世真知道自己的猜測對瞭,將心一橫,雙手掐住瞭孟九的脖子。
“去死吧!”
“十五萬!20號先生出價十五萬。還有更高的嗎?”
容嘉上終於舉起瞭號牌,“十六萬。”
一口氣就抬瞭一萬塊。容嘉上今日第二次成功引起瞭全場一片嘩然聲。
主持人興奮地大叫起來:“7號的先生叫價十六萬……”
“十七萬。”孟緒安舉起瞭牌子,笑容優雅。
容嘉上側過頭去,看瞭一眼孟緒安,再度舉起瞭號牌。
“十八萬!”
“媽咪,不要!”
孟九哇地一聲嚎啕大哭瞭起來。
“不要,媽咪!我錯瞭!我再也不敢瞭!媽咪!”
孟九哭泣掙紮著,舉著枯瘦的手臂擋在臉前,惶恐地試圖保護自己。
馮世真見狀不禁一陣心疼,掐著孟九的手松瞭勁兒,咬牙惡狠狠道:“你知道自己錯瞭?”
孟九涕淚橫流地點頭,蜷縮著身子,像個要被拋棄的小狗一樣討好地抓著馮世真的裙擺。
“我錯瞭,媽咪,我再也不敢瞭!不要打我,我會聽話的!我會聽話的!”
馮世真難受的閉瞭閉眼,松開瞭手。
“你知道你哪裡錯瞭?”
孟九啜泣著,茫然地搖頭。他的神情同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如出一轍。又或許,在這個少年的身體裡活著的,永遠都是這個驚恐可憐的小孩童。
“你把鑰匙藏起來瞭。”馮世真說,“媽咪想出去,你把鑰匙藏在哪裡瞭?”
孟九哆嗦著,有些不確信地看著馮世真。
馮世真表情突然變得極其溫柔,甚至伸手撫摸著少年顫栗的肩膀和冰冷的臉。
“媽咪拿到鑰匙就可以出去瞭。媽咪帶著你一起出去,我們去找爹地,好不好?”
孟九的眼睛亮瞭起來,“真的嗎?我們去找爹地?”
“是呀。”馮世真柔聲說,“你這麼乖,爹地見瞭你肯定很開心。告訴媽咪,鑰匙被你藏在哪裡瞭?”
孟九就像被撫摸的貓兒一樣瞇瞭瞇眼,抬手指著墻角一處木地板松脫的地方。
“二十五萬。”容嘉上再度出聲,從容鎮定。
圍觀的賓客們都有點傻眼瞭。二十五萬都可以在上海鬧市裡買下好大一塊地皮瞭,可容傢大少爺卻願意用來換那麼一個還沒有拳頭大的小金麒麟。就算是國寶又如何,不能吃不能用,就算擺在傢裡好看也怕招賊。
可顯然孟緒安和容嘉上杠上瞭,緊跟著舉牌:“二十八萬!”
“三十萬!”容嘉上緊跟著喊。
“你兒子瘋瞭嗎?”容太太已快要暈厥,雙手死死掐著容定坤的胳膊。
“別鬧。”容定坤強忍著疼,“你們女人懂什麼?”
“咱們傢的錢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容太太怒道,“下面還有那麼多孩子呢,難道都不是你親生的?”
容定坤和她說不通,幹脆不搭理。容太太氣得火冒三丈,又不敢在公眾場合鬧起來,忍得也險些要得心臟病。
馮世真用力掰開瞭木地板,指甲開裂的手指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她深吸瞭一口氣,從下面拿起瞭一枚鑰匙。
孟九膽戰心驚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眼神混合著驚恐和向往。也許在他的記憶力,生母對他溫柔的時刻太少,令他享受之餘,又覺得有些不真實瞭。
馮世真憐憫地看著他,嘆瞭一聲。
“你……很乖。”她說完,一個手刀劈在瞭孟九腦後。
奉命守在門外的保鏢早就得過孟緒安吩咐,裡面不論有什麼響動都不要開門。所以馮世真砸門和九少哭鬧的時候,他都紋絲不動。
可沒想到,門竟然自己開瞭。
馮世真披頭散發地跑瞭出來,好似看不見保鏢掏出來的搶,慌張喊道:“九少發病暈倒瞭,還口吐白沫!我摸不到他的脈搏瞭!你快去請個西醫來!”
保鏢半信半疑地探頭望去,果真見孟九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九少可比馮世真重要多瞭,保鏢立刻沖進去查看。
他剛奔到孟九身邊,身後大門砰地一聲響,關瞭個嚴絲合縫。
馮世真把鑰匙一丟,在砸門聲中拔腿朝樓梯跑。
走廊的盡頭一片明亮,像破雲而出的曦光,暖融融的,照在女子如盛著秋水一般透徹清澄的眼眸裡,照著她臉頰上如晨露一般的細汗。
馮世真的皮鞋踏出急促的腳步聲,朝著明亮處飛奔而去。
“三十八萬!7號先生出三十八萬。請問還有更高的嗎?”主持人興奮地嗓音都已經變瞭。
孟緒安面色沉靜如水,在一片議論聲中放下瞭號牌,朝容嘉上微微欠身。
“三十八萬一次!”
“三十八萬兩次!”
“三十八萬,成交!恭喜7號的容公子!”
容嘉上在潮水一般的祝賀聲中露出瞭淡漠的笑意,似乎並沒有一擲千金買下一個小小古玩的興奮和得意。司儀小姐請他上臺,他經過孟緒安身邊時,還同他握瞭握手。
“多謝孟老板謙讓。”
“客氣瞭。”孟緒安道,“總之,都會物歸原主,不是麼?”
“一定的。”容嘉上。整著領帶,隨著身姿婀娜的司儀小姐走上瞭拍賣臺。
馮世真就是在這一片喧鬧聲中奔下瞭樓梯。
她腳步輕盈,身影敏捷,散開的卷發高高飛揚,整個人散發著張狂而不顧一切的氣勢,就像一隻奮不顧身地撲火而來的飛蛾。
孟緒安陰惻惻的笑意隨著她的出現而凍結。他一愣,隨即露出陰鷙之色,立刻側頭朝斜上方打瞭一個手勢。抬起的胳膊上,腕表反射出瞭一道相當刺目的光。
馮世真眼中已看不到旁人。她奮力推開擋路的賓客,在一片抱怨聲中瘋瞭一般沖向拍賣臺。
容嘉上驚愕地看著她直奔而來,四目相接,本要去接金麒麟盒子的手轉而向她撲過來的身子張開。
暗金色的裙擺在空中翻飛,劃出一道華彩流光,刺目地一閃。
嘩然聲中,馮世真一把將容嘉上撲倒在瞭臺上。
啪——
裝著金麒麟的匣子驟然爆裂,玻璃渣滓飛濺開來!
司儀小姐抬手捂著胸口,鮮紅的血液卻爭先恐後地自指縫中流出來。她秀麗而稚嫩的臉上還帶著困惑,踉蹌瞭兩步,在眾目睽睽之中倒瞭下去。
“啊——殺人啦——”
孟緒安滿臉狠戾地抬起手,並起五指,做瞭一個向下斬的姿勢。
驚恐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大廳,槍聲也再度響起,拉開瞭一場午夜刺殺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