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瞳閉著眼,雙手死死的扣住圍墻上的瓦片,口中的蛛絲半點不停,在王權富貴身後的地面上交織纏繞。
很快,年輕道士似乎失去瞭耐性,他持劍反身,劍光斜刺向清瞳口中的蛛絲。
細長綿密的蛛絲不堪法劍的銳利,立時崩斷。
他輕身跳上圍墻,身形輕盈的宛如一隻飛鵠。
被劍尖抵住喉嚨的清瞳恍惚覺得……他應該就像是展翅飛翔的鴻鵠那樣,自由自在的翱翔。
而不是……被禁錮在這方小院裡。
王權富貴手裡的劍尖橫斜,隻需要手腕動一動就能拿走清瞳的性命。
“殺你,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我知道。”
被利器指著喉嚨的蜘蛛精突然彎著眉眼笑開瞭,雖然眼角有著些許的濕潤,但她的笑容卻滿是真心實意。
“我知道的啊。”
就是因為知道他殺她實在太容易,所以在被救下來的時候,才會覺得詫異,才會覺得這是份難以回報的恩情。
鳳凰不會在意爬蟲的性命,所以在爬蟲被鳳凰拯救的時候,才會認為這是上天予以的救贖,傾盡所有都不足以回報萬一。
逆光仰頭的蜘蛛精在王權富貴的眼裡逐漸清晰,從容的笑意也讓他的劍尖死死的定在瞭原處。
不知道是想到瞭什麼,年輕道士第一次低下頭看向瞭地上的那團蛛絲。
青草為底,蛛絲為墨,方寸大小的地面上,勾勒著遠山流水,亭臺樓閣。
道士握著長劍的手不自覺的顫動瞭一瞬:“這……這是……”
“這是你傢全景圖的織錦,我環山跑瞭好幾圈,找到瞭最好看的角度,用妖絲織成。這是被抓的時候學會的,隻是我妖力低微,現在隻能吐出單色妖絲,沒辦法完美呈現出美麗的景色……”清瞳就像是感覺不到隨時會取她性命的長劍一般,自顧自地說著,“聽說你不能隨便出門,連自己傢是什麼外貌都不知道,所以……就織給你看瞭。”
“你……”
王權富貴終於垂下瞭手中的長劍,俯下身用兩指捻住蜘蛛精的後頸,帶著她躍下圍墻,將小蜘蛛放在瞭圓木桌上。
寒光四溢的長劍還入鞘中,年輕道士靜靜地看著面前弱到不堪一擊的妖怪,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
許久,他彎下腰將青草和織錦一起從地上削瞭下來。
“要有底襯織錦才方便保存。”
否則就隻能像這樣,連草帶絲的一起收著的。
清瞳從他不再緊繃的眉眼中看出瞭暖意,懸著的心也跟著放松瞭下來。
他是喜歡的。
這樣就足夠瞭。
蜘蛛精趴在桌面上鄭重承諾:“我一定會學會吐出更多顏色的妖絲,下一次就加上底襯。”
她也想織出底襯來,可單色的白妖絲如果織瞭底襯,根本就看不出上面的圖案,所以清瞳才選瞭這麼一個折中的辦法。
可既然他喜歡,那她就一定能找到辦法。
王權富貴搭在織錦上的指尖頓瞭頓,眼底流露出不明顯的意外。
——還有下次。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年輕道士沒有拒絕,而是默許般的說起瞭別的。
“我族是天下第一除妖世傢,復姓王權,而我,是我傢族的最強者——王權富貴。”年輕道士頓瞭頓,“我是偏房所生,聽說母親生前靈力極強,卻在生我之時耗盡所有靈力而死,我從小不準出門,每天要花八個時辰修煉道法。十二歲那年,除傢主之外,傢中再無敵手,於是,待的地方除瞭傢,多瞭另一個地方……轎子,我的生活中,除瞭睡覺和修煉,也多瞭另一件事……斬殺妖怪。”
王權富貴將白凈修長的雙手在膝蓋上攤開,眼前卻仿佛出現瞭幻覺,有湧動的鮮血和骯臟從他的指縫中不斷滲出。
他恍惚想起瞭一段久遠的記憶。
那次他奉命斬殺一隻八百年修為的鹿妖,傳聞中為禍一方的妖怪在他手裡走不過一招,頹然倒地時,那妖怪撐著瀕死之軀開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