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叔嫂心結

“真給呀。”墳包心跳加速,血糖值瞬間飆升。瞅著第五名手裡的錢,心說自己賣一年的血也賺不到這麼些呀。

“你還楞啥?再不去,蟲都沒有瞭。”老伍看墳包發呆,拍瞭他一把。墳包這才發現周圍鄉親們全跑沒瞭。

“瓜皮……幾千畝山林呢,怎麼著也得抓上一陣呢。”老伍見墳包也急死忙活地跑瞭,不由得笑出聲。他長長出瞭一口氣,蹲在一旁給自己點瞭根煙。

“你不去瞭?”第五名好奇。

“讓他們去吧。”老伍的回答讓第五名肅然起敬。

第五名這才明白,老伍這是給自己造勢呢。他忽然覺得自己從前把老伍這村長看扁瞭。退耕還林也好,捉蟲子賣錢也好,老伍是打心眼裡希望鄉親們都富裕,希望伍傢溝好起來。

“那麼多人進去,每傢能捉下幾隻?我後晌去鄰村山上,那片林子裡的可比咱這邊肥。”老伍美美地抽著煙,盤算起來。

“……”

是自己想多瞭。第五名看瞭眼竹筐裡的白札子蟲,慶幸自己高瞻遠矚買瞭新烤箱。否則用那舊贈品,不知要烤到哪一年。

第五名低估瞭鄉親們的戰鬥力。什麼蟲害?都是騙人的。一說捉蟲子能掙現錢,滿村人不管男女老幼全進山瞭。潘會計傢的姑娘本來在鎮街上讀小學,也給喊回來捉蟲,說是姑娘傢心細。

“要是老師問起來怎麼辦?”第五名擔心小姑娘受批評。

“防治病蟲害,人人有責。”潘會計大義凜然,讓第五名別把秤挑得那麼高。四舍五入嘛,九兩當一斤算就成,鄉裡鄉親沒那麼多講究。

首戰告捷。當天預備下的一千五百塊錢,一分沒剩。眼瞅天黑瞭,第五名要收攤回傢,沒交上蟲的鄉親們不幹,也跟著第五名回傢,要求第五名挑燈夜戰。

“好歹讓我吃個飯。”第五名餓一天,秤星都看重影瞭。

“不是騙人吧?明兒就不收瞭。”黑壓壓的人頭裡,有鄉親提出瞭疑問。這疑問猶如星星之火,瞬間燎原。

第五名想解釋下,可說瞭一天話,嗓子幹得不行,嘴裡都沒唾沫瞭。

“何事喧嘩?”劉秀娟打屋裡沖出。因為剛在鉆研業務,她一身道袍,臉頰上還畫瞭符咒。見到眾人圍堵傢門,劉秀娟點瞭墳包出列詢問。墳包惴惴不安地回瞭話。劉秀娟轉頭看第五名,第五名啞著嗓子,比劃瞭個八的手勢,嘴裡艱難地說出村委會仨字。

“明早八點,村委會前。交蟲的那邊排隊,早到早得!你幾個,把東西都搬進來。”劉秀娟架勢十足,一嗓子就清場瞭。

看著院子裡幾大筐的白札子蟲,第五名很有成就感。他抓瞭大搪瓷缸子咚咚灌瞭一氣,嗓子眼的幹疼才得到緩解。朝東廈廚房一瞧,灶上的籠屜熱氣騰騰。打開,裡頭赫然是一老碗五花肉和幾個白面饃饃。

嫂子這是熱好飯等自己回傢吃呢。第五名厚著臉皮蹭到劉秀娟身邊,說:“我還以為你不給我做飯瞭呢。”

劉秀娟鄙夷地瞪他:“我就那麼小氣?”

“我錯瞭。你……不生氣瞭吧?”第五名一臉討好,主動上前承認錯誤。這是他和毛倩倩相處時總結的經驗。無論誰有理,先承認錯誤才是唯一出路。當然瞭,毛倩倩通常又會追問:那你說說錯哪兒瞭?第五名答不上來,便又是一場盤腸大戰。

“想得美。”劉秀娟瞪第五名。昨兒她也是輾轉反側瞭一宿。說小叔子懂事?那是在外頭能吃苦;說小叔子不懂事?有些話說得讓人心裡不舒服。至於為什麼不舒服,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三。

嘴上雖然沒饒自己,但瞅瞅臉色,不似昨夜那麼橫眉豎目瞭。第五名估摸劉秀娟是消瞭氣。便殷勤地拍起馬屁,“嫂子蒸的肘子肉,我最愛吃瞭。”說著,朝蒸碗裡伸手想證明一下。

劉秀娟一拂塵抽第五名手上:“趕緊把你那臟手洗洗。”

“不幹不凈,吃瞭沒病嘛。”第五名訕訕地。忙舀瞭一盆水,把手臉搓洗幹凈。

瞧著院子裡好幾筐蟲,劉秀娟問第五名這一天收瞭多少。

“一百斤。”

劉秀娟嚇瞭一跳。“這哪能成。即便這錢不是咱傢的,也不敢這麼花呀。”忍不住蹲瞭筐子邊看,問是不是都十五一斤收的。

“嗯。”

“你瓜瞭。”劉秀娟捏瞭兩隻白札子蟲對比,帶著鄉下傢中掌事人特有的精明:“沒瞧見這蟲子大小都不一樣嗎?一個價錢收,不虧瞭?你們男的呀,辦事就是不仔細。”

第五名一個糙老爺們,根本就不是細發的人。他一邊朝白面饃裡夾肘子肉,一邊有些敷衍地回答劉秀娟:“我看著都一樣嘛。”

“咋能一樣。”劉秀娟覺得自己的好心都被第五名當瞭驢肝肺。想起昨夜和第五名之間的沖突,剛壓下去不久的火氣便重新上頭瞭。

“都三齡蟲啊。大小能差哪兒去。”第五名很有自信地從專業角度回答著,壓根沒意識到劉秀娟是在數落自己。

“果然是讀過大學的。”劉秀娟冷笑起來,“什麼三齡蟲四齡蟲,嫂子沒文化,聽不懂。”說罷,擰身回房瞭。

自己咋又犯渾瞭?!第五名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劉秀娟是一番好意提醒自己。

“嫂子——”

第五名啃著肉夾饃追過去,又被關在瞭門外。

一百斤的白札子蟲,到底有多多?

第五名打東廈雜物間把幾十年不用的涼席都尋出來。東廈屋、院子裡、西廈間桌上都鋪滿。就這,還有一堆蟲子沒地方擱。

想著放到嫂子那堂屋裡去,可敲敲門,沒人開。蹲窗戶外,喊著嫂子你不要生氣,出來幫個忙吧,也沒有回答。倒是收音機裡傳出瞭秦腔《拾黃金》那爽利的唱詞,內容大概是不要臉的東西你死去吧。

嫂子果然性情直爽。

第五名沒辦法,隻能把最後一批蟲子都倒自己炕上。

密密麻麻,惡心很。第五名看瞭都瘆得慌。

“這是錢,這是錢。”第五名自我催眠著,拉開烤箱,先填裝瞭兩鐵盤進去。

一千塊錢的烤箱就是比贈品強。壓根不會出現上面熟透,下面還涼著的狀況。

過瞭一天磅秤的第五名,強忍手臂不適,拿著烘幹的蟲子對著燈管仔細檢查,發現質量比錢哥吃掉的那幾隻還過硬。想著這一斤幹貨能賺九十塊,就忍不住馬不停蹄地開烘。

外頭的狗吠聲已經漸漸歇瞭。吃過晚飯到現在,第五名已經記不清烤箱裡烘的是第幾盤。開始想著錢,還能強打精神;可畢竟不是機器,眼皮子很快困得都撐不起來瞭。

烤箱定時鈴尖銳地嚎叫起來。第五名一個激靈,從炕桌上坐好,擦擦嘴角的涎水,忙把新出爐的兩盤幹燥蟲子放到畚箕裡。還冒著熱氣呢,不能堆起來,不然就捂軟瞭。

第五名麻木地晃動著畚箕,瞌睡得差點一頭栽進蟲子堆裡。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第五名努力回憶讀書時的座右銘,跑屋後菜園子裡拔瞭根綠油油的辣椒咬嘴裡。磕什麼藥都比不上嚼著這精神。第五名辣得滿頭大汗,舌尖發麻。

借著這股勁兒,第五名想再接再厲多烘幾盤。可這時,院子裡傳來異樣的響動。跑出去一看,大白鵝蹲瞭桌上,老太太超市裡買菜一般,挑挑揀揀地吃著呢。

敗傢玩意兒!敢吃自己的人民幣!

第五名撲過去,想跟大白鵝拼個你死我活;可連累帶困的,不等到跟前,大白鵝就撲棱撲棱飛下桌,一溜煙回圈瞭。

這吃瞭多少?晾幹瞭起碼……五十塊錢的蟲呀。

第五名欲哭無淚,指著大白鵝,告訴它說,往後幾年自給自足吧,夥食費剛都被它自己吃沒瞭,這是有史以來最貴的鵝飼料。

怕剩下的蟲子再被糟蹋,趕忙把傢裡牲口、傢禽的圈都擋好。院子裡的蟲也都搬回瞭西廈屋的炕上。挨著蟲子也不怕,就當抱著錢瞭。

第五名折騰到雞叫頭遍的時候,實在挺不住,就挨在炕沿上睡著瞭。

勞動強度太大。第五名早上沒能及時起來。鄉親們蹲第五名傢門翹首以盼;老伍想把他們拉到村委會等著,差點被憤怒的群眾打成篩子。

第五名手腳哆嗦著下瞭炕,掙紮著要去村委會收購。劉秀娟一把將他按回炕上。

“不要命瞭?”劉秀娟數落瞭第五名幾句。到底是不忍心第五名吃這苦。她命令第五名傢裡好好歇著;收購的事,她去辦。

第五名想叮囑幾句,又實在沒力氣;給劉秀娟一千五,便倒頭在炕上睡死過去瞭。

《第五名發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