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好辦事。富國美見快晌午瞭,讓工匠們先不要弄,都去吃飯;又把第五名和老伍請到還沒拆的正房裡上座,說他爸富強正監督人做羌族農傢菜呢,已經派人去喊瞭,等他爸回來,一道吃。
“你和富強她娃咋認識的?”老伍按住壓力井的手柄,嘎吱嘎吱壓瞭一盆水。半盆潑凈瞭第五名腦袋上的血污,半盆讓第五名洗幹凈手。
“小學同學。”第五名對著鏡子,撥開頭發,發現那榔頭隻是劃破瞭一些頭皮,看著血呼呼的,其實並無大礙。
“不錯,不錯。”老伍環視院子,感覺磚瓦木料已經落入囊中,“那等會叔就更好開這個口瞭。”
“第五名。”富國美打屋裡拿瞭一摞創可貼出來。她把第五名按在椅子上,幫他處理傷口。“都說你考上大學後,就留在省城瞭。咋回來瞭?”提到省城,富國美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公司放年假。”雖然是小學同學,但多年沒有聯系瞭,第五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跟富國美說啥好,尤其是富國美穿得又很奇怪。
羌,傳說是炎帝後裔,象征著頭戴羊角頭飾之人,代表以羊為圖騰的西北遊牧部落。可也不用弄得跟掉羊圈裡似的呀。胸前的飾品像是小尾寒羊的羊角;藍色印染褂子上來個山羊羊頭……但腳下更不能忍瞭,兩隻佈鞋上各繡瞭一隻塔佈羊。
見第五名打量自己,富國美有些羞澀。“聽說你還沒成親。”
旁邊老伍叫茶水嗆瞭口,心說羌寨瞭以後,這人活的果然奔放瞭。第五名並沒想太多,十分淡定地說現在工作要緊,無暇他顧。
“名娃在省城一個月掙好幾萬呢。”老伍嫌第五名不會說話。這該霸氣的時候,沒必要謙虛。董傢寨有瞭公路能咋?伍傢溝出瞭第五名這個能人,碾壓董傢寨,那就是眨眼間的事。
聽瞭這話,富國美貼創可貼的動作忽然重瞭下,第五名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富國美忙把動作放輕柔,比剛才更小心:“打小,我就知道你有出息。”說著,又想到什麼,吃驚地呀瞭聲,“都說伍傢溝有個花錢收白札子蟲的瓜皮。難道就是你?!”
“給鄉親們辦事嘛。自傢吃點虧不算啥。”第五名習慣這看法瞭,已經能厚顏無恥並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瞭。
“說得好!”
外頭傳來聲如洪鐘的一嗓子,隨著聲音,董傢寨村長富強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看到他,第五名在心裡不由贊瞭聲:伍叔這對手長得排場!
標準的秦始皇兵馬俑臉,一米八十幾的大個頭;站到伍叔面前都不用說話,就把伍叔比得不能要瞭。
“娃,年輕有為呀。”富強贊賞地看著第五名,熱情有力的巴掌拍上第五名肩頭。第五名瞬間感覺自己半身不遂。富強轉頭又朝老伍伸出手:“伍村長,你可是稀客。這麼多年,還頭一回登我傢的門呢。今天咱哥倆可得好好喝一頓,不醉不歸。”
“女子,把你爸扶好。還沒喝就開始說胡話。”老伍皮笑肉不笑地跟富強握手。兩人對視之間,第五名疑似看到瞭噼裡啪啦的電火花。
菜很豐盛,十來個碗盤擺瞭滿桌,看著都紅紅的。富強說這都他帶人從城裡學回來的,正宗羌族農傢菜。一道都沒有見過,第五名有些不敢下筷子。
“自傢人,不見外。隨意。”富強示意富國美給第五名夾菜,自己則給老伍倒瞭滿滿一杯酒,說必須感謝老伍。“當初要不是你帶著你村鬧,這路還修不到我村門口呢。”富強認真地朝老伍傷口上撒鹽。第五名見老伍氣得渾身打擺子,忙低頭吃喝,裝作看不見。沒辦法,長輩間的戰鬥,小輩人不好插手。富國美壓根不理會父親和老伍掐架誰能贏誰,她熱情地給第五名介紹這一道道菜的來歷,勸第五名多吃點。
“人活著嘛,要對得起先人。”老伍大咧咧將熱情的富國美和第五名隔開,坐在中間。,拿過筷子在盤子裡翻翻揀揀“伍傢溝給全鎮人做瞭好榜樣,不像某些財迷心竅的,連祖宗都不認得瞭。”
老伍的動作讓富國美有些不滿,隻好隔著桌子勸第五名動筷子。
“叔,吃菜,吃菜。”第五名看富強有掄酒瓶子砸人的趨勢,忙攔住老伍繼續說。就伍叔這身板,在伍傢溝打都不是富強村長的對手;更何況這是在人傢地盤。趕緊借機提起瞭來意。既然那麼些青磚老瓦的都當廢品處理,不如就賣給自己得瞭。
“都廢料,買回去有啥用?”富強想問清楚,卻被富國美攔住。
說起文化程度,富國美沒法和第五名比,初中畢業就沒再深造瞭,可姑娘天生聰明,看到第五名能豁出命來保護個舊影壁,馬上就明白瞭其中可能存在的某種等價關系。
角度不同,需求不同,價值體系就會出現偏差。既然打算搞旅遊,富國美就已經對城裡人的角度和需求有所鉆研。就和城裡人放著高樓大廈不住,跑窮山溝裡度假一個道理,第五名既然在省城混出瞭名堂,那就肯定會沾染城裡人的臭毛病。
“我爸喝醉瞭,沒說清楚。來,多少年沒見你瞭,敬你一杯。”說是敬,可富國美壓根就沒碰酒杯,反倒是連逼帶哄的讓第五名喝瞭。
“好酒量!”富強瞭解女兒,看出點門道,也以初次見面為由,揪著第五名又灌瞭一杯。
第五名有點兒受不瞭瞭,身強力壯的大小夥子本來還是有點酒量的,可實在受不瞭“西風”的味道。稍微回味瞭下,就一股子點著的塑料味直往喉嚨反,差點沒昏倒。趕緊舉手投降,讓老伍更覺得面上無光。
“富叔,國美……今兒就是想來買點老磚老瓦,能賣咱就談,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傢裡還忙,就不耽擱瞭。”第五名扶著老伍站起來,有點晃悠,給老伍遞瞭個眼神。“伍叔,你送我回去吧,我這樣怕過不瞭山梁瞭。”
老伍立刻會意,一邊扶第五名朝外走,一邊湊在第五名耳邊:“改主意瞭?”
“父女倆想趁火打劫。房子就算不蓋,也不慣他這毛病。”第五名一邊輕聲解釋,一邊佯裝踉蹌,扶著老伍朝門外走去。“伍叔,走慢點兒。他女子不好對付,可這姓富村長肯定先沉不住氣。”
果然,富強看著倆人說話就出門瞭,想上去追,被富國美一把拉住。“追出去可就不值錢瞭。”
富強看著老伍已經扶著第五名過門檻瞭,吃不住勁瞭。“本來就不值錢,有人要就是白賺!”富強甩開富國美,趕緊追瞭出來。“好商量,好商量,有啥話咱屋裡說!”
說著,上前把老伍擠開,一把挾住第五名朝屋裡拽。老伍心裡給第五名叫瞭聲好;第五名回村的所作所為看似像個老好人,可一出來就變得有主意瞭,這娃心裡有算盤,厲害人!
既然話說開瞭,第五名占盡心理優勢:五千塊,看上啥拉啥,多一毛都不談。富強心裡都笑開花瞭,本來以為人傢給個千八百是個意思,一開口五千塊,這簡直天上掉鈔票,一下把傢裡一年的開銷給頂瞭。
老伍聽瞭這價錢,就恨不得上去抽第五名倆嘴巴子。局面都打開瞭,卻開瞭這麼個失心瘋的價錢,城裡這麼多年都白混瞭。看著第五名就準備掏錢,老伍急得趕緊要把第五名摁住。
沒等老伍出手,富國美搶先一步將第五名的手摁住瞭。老伍出瞭口氣,對方隻要敢抬價,立刻拉第五名走,絕不給機會。
富強卻急眼瞭,趕緊上去拉女兒。“第五侄子這價錢開的合理!”
“我又沒說不合理。”富國美帶著風情掃瞭第五名一眼,貼著第五名坐下,“咱破磚爛瓦的咋值得瞭這麼多錢,傳出去說咱欺負城裡後生。是吧?”
“不欺負,公平買賣,心安理得。”第五名有點兒受不瞭富國美帶出來的那種調調,想趕緊把事情辦完離開董傢寨這鬼地方。
富國美看第五名著急的樣子,心裡有瞭底。“鄉裡鄉親,談錢就見外瞭。舊磚舊瓦,看上多少拿多少!”說完,立即回頭瞪瞭富強一眼,看富強咧嘴忍住瞭,富國美緩緩豎起水蔥一般的指頭,“就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