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嫂倆沒意識到被胡支書偷窺瞭。再送貨的時候,第五名進瞭一趟縣城。把幾次賣蟲賺來的錢單獨開瞭個戶頭,拿給劉秀娟。
“十九萬五?”雖然經過這陣子金錢的洗禮,已經有瞭免疫力。但劉秀娟聽第五名說瞭這錢數,仍免不瞭心臟一陣狂跳。打生下來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金額。有點魂不守舍的將銀行卡捏在手裡,忽然想到瞭什麼,趕緊朝第五名口袋裡塞。“你往後還得成傢立業,這錢嫂子不能拿。”
“拿上!”第五名掙開嫂子安撫,“我還有工資呢。不缺這!”一邊說,一邊摸摸自傢兜裡的卡,上面還有他偷偷扣下的一萬塊。拿出兩打大鈔,“這兩萬現金,是收蟲用的流動資金。往後錢的事兒你都管著。”
“這半夜睡覺都不踏實。”劉秀娟東放放、西塞塞,不知該把銀行卡藏什麼地方好。
“不著急,還得花呢。”第五名邊操作烘幹機,邊告訴劉秀娟,過兩天,他得跑一趟省城。院子是經典的,但不妨礙裡頭現代化;他打算進省城買廚衛設備,順便再預備下傢電。
“可不敢亂花錢。”劉秀娟嘴裡雖這麼說著,心裡卻沒有那麼緊張瞭。畢竟十九萬這數字讓人覺得安心。想到這裡,臉上不由帶瞭些羨慕出來。長這麼大,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縣城,連寶雞都沒到過,卻沒勇氣說出來。
“咱倆一起去。”第五名捕捉到劉秀娟那瞬間的心動,立刻下瞭決定。
“我走瞭,誰幫你收蟲?”盡管心裡願意,但劉秀娟還是斷然拒絕。從前兜裡窘迫,不願浪費那錢;如今卻是不敢耽誤小叔子掙獎金。
第五名第一時間想到瞭伍魁首。那娃雖然讀書差點勁兒,但操作個烘幹機應該沒問題。“不是有伍魁首嘛。一斤加他五塊錢,他和大師都高興。”
“那不是糟踐錢麼。”劉秀娟嘴裡責怪著,卻明顯有瞭動搖。
第五名見劉秀娟咬著嘴唇糾結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說你如今外頭作一次法,起碼上百塊收入,花一些又能咋。果然是越有越吝嗇。
“去就去。”劉秀娟被第五明激起瞭脾氣,瞪瞭眼小叔子,把烘幹機旁放涼的蟲幹倒進竹筐,“我倒要看看省城有多好,一個個都想朝那跑。”
第五名笑瞭笑,從劉秀娟手裡接過筐子,坐在臺階上篩選起來。
劉秀娟看著第五名勞作的樣子,像極瞭他哥。心裡有些感動,竟不知覺的坐在瞭第五名身邊。傢裡有個頂事的男人真好。兩人肩挨著肩,劉秀娟忽然覺得自己又像是當年那個油瓶子倒瞭都不願意扶的小媳婦。忽然間感覺周遭萬物都安靜瞭,靜得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烘幹機的轟隆聲呢?這當口停電是要逼死人?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意境瞬間消失,劉秀娟看著烘到一半的蟲子,急得額頭冒汗。
“楞啥?快呀!”劉秀娟一把將第五名推出門,讓他去喊人把電接上。幾分鐘內接不好,這鍋蟲幹就報廢瞭。“小一千塊呢!”劉秀娟攆瞭後頭高聲提醒。
第五名不知道誰管這事兒,直接奔村委會找老伍。老伍一聽事關收蟲大業,立刻跑到電工傢把人逮過來。電工爬到梯子上,腿肚子打顫。國傢給修的那段,都是水泥桿子,從村外一路戳過去。但通到村裡這段,就是村上自己掏錢豎的木頭桿子,年近半百。梯子靠上去,就跟桿子晃成瞭一個頻率。
電工手藝好,上去就給電通上瞭。可各傢的燈剛亮瞭兩秒鐘,閘又跳瞭。旁邊黑乎乎的院子裡聽到瞭罵人聲。說電工這瓜慫能吃不能幹,大晚上停電,連本《生理衛生手冊》都看不成雲雲。
“第五傢那機器功率大,帶不動。”電工很慚愧,告訴第五名,因為設備線路老化,好幾根線都斷瞭,手上沒合適材料,烘幹機再開,肯定還要出問題。
“先把其他傢的電掐瞭!”老伍當機立斷,讓全力保證第五名供電。電工很委屈,說限電也沒用,要確保不跳,得他人工在這兒接著。
“那你就一直站上頭接著,站上……”老伍看第五名,問十五分鐘夠不夠?
“到晚上十點,一百。”第五名拍出一張鈔票。電工很高興,問明兒還人工接線不?反正農閑,這活兒比捉蟲省勁。他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捆電線桿上。
“喪眼很!”老伍瞪著電工手裡的錢,私下告訴第五名,若是讓他侄兒來,給五十就夠。第五名沒敢接著話茬,看到伍村長不靠譜的樣子,撒腿就跑胡支書傢去瞭。
“修電路?”胡支書剛磕完心血管保健藥,正在休養生息,聽到第五名的要求,血又開始上頭。他說這事兒鎮上讓村上自己解決,可村上的情況……呵呵。
“錢我先墊上。”第五名把兩萬塊撂下。“用電是大事,不好為瞭我一傢用電,就把全村的電停瞭。”第五名一臉大義凜然。“這錢,麻煩您老拿去改造村上的電路。”
胡支書笑瞇瞇地看著兩摞大鈔,把外甥女潘會計喊來,讓她給第五名開張欠條。“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錢算村上借你的。”又問第五名,他還有什麼其他方面的需求,都可以跟村上提。“看你每次送蟲子都要在山梁折騰,要不順便再修條到鎮街上的路……”
您這麼大歲數還這麼不要臉,真的好嗎?第五名想把老頭掐死。修路,那得是多有錢的人才能支應的事,哪怕全村人出白工,這材料費自傢也掏不起啊。第五名忙叩謝胡支書對自己這個晚輩的關心和愛護,表示日後有機會,一定會為村上做出更多貢獻。
“遇到困難隨時來。咱村委會就是給大夥兒解決難題的。”胡支書親自把第五名送出院子。
“對你嫂子好點兒!沒她就沒你這一身本事!好好的青春就浪費你身上瞭,要知恩圖報!”這是送第五名出來時,胡支書說的話。第五名覺得這老漢總提這話有點兒太假瞭,以前父兄出事的時候,村裡假裝不知道,嫂子苦瞭那麼些年也沒見有人提過,可現在卻一副關心到傢的嘴臉。
我對嫂子當然要好,可管你屁事?盡管心裡這麼想,可第五名嘴裡卻答應的響亮,自從聽瞭那天瞭斷大師和胡支書的對話後,才知道這老漢是有背景的,可具體是啥,就得靠打聽瞭……
“兩天內真能修好?”第五名得瞭胡支書的保證,心裡不托底。劉秀娟笑笑,說胡支書這輩子,隻在修路那事兒上栽過跟頭。
第五名這才放心,把烘幹、收蟲的事都委托給伍魁首……或許如今該叫“太厲害大師”?和劉秀娟倆人踏上瞭去西京城的路。
老茍正好今天送貨,問要不要把劉秀娟和第五名捎上。“嫂子,咱這車沒問題。”老茍朝劉秀娟笑,眉毛眼睛都擠到一處。
劉秀娟笑笑,大方地朝老茍手裡塞瞭盒煙,說一碼歸一碼,就不麻煩老茍瞭。說著,劉秀娟有些不自在地看瞭第五名一眼。她長這麼大,還沒有坐過火車,總惦記著坐一回,也感受下那滋味。但這話沒好意思跟第五名說。
第五名沒想那麼多,他今天隻看著老茍不順眼。心說這瓜慫一臉褶子比哈皮狗都多,也有臉巴結自傢嫂子。擱舊社會,早被拖出去打死瞭。
“嫂子進城送禮?”老茍很失落,瞧見劉秀娟手中一大堆東西,沒話找話。
第五名臉色越發不好。劉秀娟說難得進城一趟,第五名工作的地方,肯定要看一下;提拔他的領導,也得送些禮表示感謝。別管人傢稀罕不稀罕,總歸是自傢一點心意。
劉秀娟的話說得入情入理;第五名無法反駁。早知道嫂子有這心思,他無論如何也要打消嫂子進城的念頭。可眼下上哪兒找單位去?更要命的是還得弄出個侯胖子給嫂子看。
第五名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把自己腿打斷,這樣就可以找借口不進城;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實在下不去那個狠手,更主要的是,怕疼。
要不然,向嫂子承認錯誤,揭開真相……看到嫂子臉上的那種向往,第五名決定打消這念頭。以嫂子的脾氣,恐怕就不是一條腿能解決的瞭。
劉秀娟客氣地邀請老茍吃碗涼粉再走,老茍剛想答應,第五名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戳過來。“你十二點不跟錢哥交貨?”
“謝謝嫂子,下次,下次。”老茍依依不舍地去瞭。第五名伺候劉秀娟吃著涼粉,希望嫂子再吃慢點兒,最好給他留點時間想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