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被侯胖子開除,但要親口提起前老板的錯處,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第五名有些難以開口。
“消防設施不全,就開始私搭亂建瞭?”孫婷讀臉就知道大概又是這套路。發展經濟的年代,人心急得啥一樣。安全沒有鈔票重要。不死到臨頭絕不悔改的勇氣。
聽瞭孫婷一針見血的話,第五名心理防線瞬間崩盤。遍體鱗傷增加瞭內心的脆弱度,在孫婷兩電棍的引導下,他很快將文苑市場的事倒瞭個一幹二凈。
津津有味地聽第五名交待,鬥爭得來的果實總是格外甜美。尤其是抽絲剝繭的追問,字字都在細節上咬死。消防審批、建築材料堆放不規范,侯胖子利用各種關系包庇商傢……種種不法紛紛浮出水面。
想起姓趙的說什麼沒評估就無法賠償損失的話,孫婷冷笑起來。以為兩萬元的市場失職損失就能打發自己?以為這樣就能逼迫自己跟他回去?這年頭誰沒點兒黑歷史,既然挖出來瞭,不好好利用都對不起自己。掏出手機,找到錄音應用軟件,孫婷示意第五名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做啥?”事態發展方向不太對,第五名警惕起來。
“剛剛那些話,再說一遍。”孫婷想到法庭上,姓趙的可能出現的臉色,幾乎要笑出聲來瞭,看向第五名的目光也和善起來。“被侯胖子當成替罪羊,你甘心?”不得不承認,這第五名是個有福的,“我會去告文苑市場,你給我當證人。反正不是你就是姓趙的,總得死一個。”
姓趙的是誰?能跟眼前這小姑娘攪合到一起,鐵定也是個變態。不知不覺地,第五名已經給孫婷他爸貼上瞭標簽。
“楞啥,說呀。”孫婷持刀催促第五名,眼神裡透出興奮的光芒。
正在炕上瞌睡的劉秀娟猛地坐瞭起來。剛剛一瞬間,有什麼在心頭上猛紮瞭一下,人硬生生地疼醒瞭,滿頭大汗的。下意識朝枕頭底下伸手——手機還在。她揉揉心口,懷疑這兩天是不是操勞過度。
在城裡買手機的時候,當著小叔子的面沒好意思過分流露。昨晚回來後,在炕上躺著就是沒瞌睡。反復地摸著手機,一會兒把屏幕按亮,一會兒又用佈狠狠擦掉手印子,稀罕得不行,直到天蒙蒙亮才迷糊過去。朦朧中,又聽到第五名說給伍魁首留下的收蟲錢怕已經花完瞭,準備再給送點兒去。
都過晌午瞭,咋還沒回?許是又在鎮街上吃涼粉吧。劉秀娟沒太在意,草草吃瞭兩口後,就開瞭烘幹機幹活兒。
“嫂子。”外頭伍魁首的光頭晃瞭兩晃,笑得兩條牙花子都出來瞭。“我把蟲拉過來瞭。”
“讓墳包跑一趟嘛。”劉秀娟心疼時間。伍魁首人精明,坐鎮收蟲更讓她放心。
“他算不明白賬。”伍魁首把賬單交給劉秀娟,請劉秀娟給他收的白札子蟲過秤,發錢。
劉秀娟疑惑,“名娃一早就去鎮街上尋你瞭。說要給錢。”
“沒見到名哥呀。”伍魁首撓撓光頭,抓不到曾經引以為傲的黃卷毛,讓他倍感空虛。“莫非走岔瞭?”
笨!鎮街就一條路,小叔子朝哪兒走岔。劉秀娟正琢磨第五名的下落時,雨下瞭起來。顧不得多想,趕緊和伍魁首把蟲子都挪到後殿,這東西可不能讓雨澆瞭。
雨漸漸大瞭。山間的水汽一下蒸騰起來,小路很快變得泥濘。從山梁上流淌下的雨水,慢慢匯集在路上,朝山下低窪處流淌。它們路過窯口,便有一絲細流從窯口漏進,順著坡道淌到洞尾。使得窯洞裡潮濕的黴味越發重瞭。
風卷裹草與泥土的腥氣,吹到第五名身上。感受到空氣裡的那股涼意,他不由打瞭個寒顫。
“再說一遍。”剛還處於亢奮狀態的孫婷,聽瞭第五名的回答,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不當證人。”第五名身體努力朝後靠,生怕被水果刀再度劃傷。“你把文苑市場告上法庭,有不少商戶會跟著倒黴。不能因為我一個人就……”
第五名話音未落,水果刀就擦著耳朵飆過去瞭,刀尖紮在土墻上,晃瞭晃,落在地上。
孫婷看其他種族一樣瞅著第五名,沒想到這死變態如此喜歡充英雄,替侯胖子頂缸不算,如今為瞭文苑市場裡那些非法商傢,連自己前程都不要瞭。這種盲目的執著,讓人心裡頭很不舒服。
“要麼賠三百五十萬;要麼當證人,你選。”孫婷念在還要錄音的份上,隻舞動電棍威脅瞭下。
當證人,虧道義;賠錢?全村人不吃不喝的抓蟲,也得好幾年。第五名咬緊牙關,絕不松口。無論那條路,後果都是不能承受的。
這就難辦瞭。本來嘛,泄憤是第一要務;但現在大方向是報復姓趙的,或者拿賠償款重整水族館。打死這變態就明顯不符合需求瞭。再來硬的,又怕適得其反……孫婷思考瞭半秒鐘,朝第五名笑笑。“你嫂子不知道你被開除瞭吧?”
腦袋裡瞬間嗡瞭聲,第五名瘋瞭般掙紮起來。明知道是徒勞的,依然不顧深深勒進皮肉的繩子,想朝孫婷那邊沖。
孫婷被第五名猙獰的表情嚇到,不由後退一步,保持安全距離的同時,打開電棍開關。靈活的操作和走位,明顯是高端職業玩傢。但下意識閃避完,卻又笑起來:果然猜中瞭。打量著第五名恨不得咬死自己的表情,滿足感重新在孫婷心中蕩漾。
“可憐娃。”孫婷同情地看著第五名,“好不容易從山裡頭考進省城,又在城裡當什麼經理,管著幾千號城裡人,一個月收入幾萬塊呢。”
第五名想一口吐到孫婷臉上:把老伍的神情語氣學這麼像,是要死?想到離開村子的這幾天,這女變態不定在伍傢溝套出自己多少背景,他眼前就一陣陣發黑。
“嫂子是仙姑,自己又是文曲星下世……嘖,”孫婷一臉敬佩像極瞭墳包,“還自掏腰包收購害蟲……”
“你到底想咋?!”從身世到這孔隱蔽的窯洞,對方沒少做準備。第五名明白過來,今天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好不容易活出個人樣瞭,要是身敗名裂的話,我都替你可惜。”孫婷又恢復成怯弱小姑娘的表情,一雙眼睛裡透著清純和無辜。“被開除的事要是被人知道,都會對你失望吧?又該怎麼解釋收蟲的事?欺負山裡人老實,給自傢當廉價勞力?”想到侯總的嘴臉,面上帶瞭喜悅:“老傢萬一待不下去,可以回省城嘛。侯胖子萬一知道你利用山裡人賺錢,指不定良心發現又雇你瞭呢。”
美妙的描述讓第五名腦瓜子一蹦蹦地疼,殺人滅口的心思都有瞭。幸虧被繩子勒住。關中人好面子。因為沒瞭臉面,殺你全傢的事,歷史上屢見不鮮。真要讓這女神經當眾揭穿,別說自己,恐怕連劉秀娟都活不下去。
“是我對不起你。可我賠不起三百五十萬,咱們能不能商量個別的辦法……”第五名服軟,請孫婷給一條活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腳底下濕乎乎的,難道被嚇小便失禁瞭?第五名生無可戀地低頭看看,地面上積瞭一層水。
“院子不是錢?”孫婷看不起第五名這種要錢不要命的態度。傢裡新蓋的院子還杵著呢,就敢睜眼說瞎話?那可是正經的關中式建築啊,比文苑市場裡那套還闊氣,有價無市的前後大套院。別看姓趙的買瞭別墅,跟第五傢那院子壓根沒法比。想想就嫉妒。孫婷活動活動筋骨,一電棍又掄第五名肩上瞭。
“那是用人傢不要的老料,真沒那麼多錢。不信你去問!”剛才恨孫婷消息靈通;這會兒又恨孫婷不調查清楚。同樣一套宅子,放山溝溝裡,和放城裡,價錢能一樣麼。誰還翻山越嶺把大宅子拆進西京城去賣?有人買也沒地方擱。
聽著沒破綻。孫婷想想,又冷笑起來:“不是還有蟲?漫山遍野的,竟然還雇和尚替你收。簡直就是……敗類。”本想表揚句死變態有生意頭腦,但覺得不符合眼下的氣氛,趕緊換瞭個貶義詞。
“蟲收不瞭幾天瞭,入夏就做繭變蛾瞭。”就算沒有孫婷這茬,第五名為這事兒也苦惱好一陣瞭。眼瞅要入夏,做繭的蟲子沒瞭價值,想捉就得等明年。沒瞭這筆收益,後頭幹啥很發愁。
“我管你是蟲子還是蛾子。”孫婷懶得聽第五名給自己科普生物知識。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是第五名的事,自己隻要三百五十萬。坑商戶還是坑個人,全看他選瞭。“也別想著死。”孫婷見第五名打量地上的水果刀,嗤笑一聲,“死多容易啊。以為就不用負責瞭?放心,生前事跡會給你寫成悼詞的。”
孫婷雀躍地在登山包裡翻瞭翻。幸運很,紙筆俱全。以第五名的人稱角度寫下瞭欠款數字,擰臉打量第五名。美著呢,身上血多,蘸哪兒都成。用力掰開他的手指頭,給半個巴掌都蹭紅瞭,朝紙面上用力一按,一筆血債就此成立。
“你這是犯法。”第五名看看血簽名欠條,怒視孫婷。
“告我呀。要不把你嫂子和鄉親都叫到法庭上,大夥一起評評理?”孫婷滿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