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婷扭頭看到第五名眼圈發紅,心下不解:“你發傢致富的,還成瞭村的能人,有啥不開心的?我才是應該哭的那個。”想到剛提過的箍墳的事,發狠表態,“就算我那些魚全死光瞭,我也會想辦法把你錢還上。放心!”
“我不想當什麼能人。”第五名輕輕揪瞭幾條狗尾草,慢慢編著草蚱蜢,臉上浮現出帶著一絲悲涼的憧憬,“我就想我爸、我哥還活著;我呢,就在文苑市場當個門市部經理……一傢人團團圓圓的,就挺知足瞭。”
孫婷聽著第五名不知所謂的話有些不解。忽然想起毛倩倩說過,第五名母親早亡,父親和哥哥是為瞭給他湊學費,在采石場遇難瞭……這兒不就是采石場嘛!反應過來,同情地看著第五名,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自己爸媽不是人,可還富足的活著;第五名傢裡人對他那麼好,卻都死光瞭。忽然覺得老天爺對自己也挺公平的,世上比自己慘的人不是沒有,第五名就是一個。這麼想著,心裡多瞭些同情,卻不那麼難受瞭。
忽然身後依靠的背簍倒瞭,閃瞭孫婷一個趔趄。剛伸手要扶,娃娃魚卻已經慢慢的從裡面爬瞭出來。孫婷趕緊拿起起背簍想把娃娃魚扣住,卻遲瞭一步,娃娃魚已經進瞭水潭。“別跑!”
孫婷一邊喊第五名,一邊抄著背簍就要下水。第五名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一腳已經踏入水中的孫婷。“小心!”小心也沒用瞭,娃娃魚已經沒入水中,化作一條黑影朝水潭深處遊去,轉眼就消失瞭。孫婷急的直跳腳,埋怨第五名遲鈍。
“這是它自己選的地方,由它去吧。”第五名知道孫婷脾氣,不能硬來,隻好柔聲勸慰。“說不定行呢。”
孫婷懊惱的一屁股坐在水潭邊,不甘的望著水面。這才發覺自己一隻腳還在水裡,水裡那透骨的涼氣直沖胸口,趕緊抽出腳來。
“涼吧?”第五名讓孫婷坐下,把腿在草甸上放平,“這邊已經是深山瞭,就算太陽照著,水也冰涼。放心,水質絕對沒問題,娃娃魚興許能活下來。”
“你咋知道沒問題?話都由你說瞭!”孫婷不情願的把空竹簍扔瞭一邊,埋怨起娃娃魚不懂事,自尋死路。
第五名沒解釋,拿過竹簍在水潭邊快速的舀瞭一下,幾隻纖細的小生物就留在瞭竹簍底部,還一跳一跳的。揀出來攤在手心裡讓孫婷看。“瞧,這就是恐龍蝦,在地球上已經生活瞭近三億年瞭,隻生長在水質極佳的地方。”
孫婷看著第五名一臉自信的樣子,不由笑瞭。“欺負我不懂水呢?別忘瞭,我可是養魚的,比你專業多瞭。”
孫婷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驗孕紙打開,第五名尷尬地背過身去。“你弄你的,我旁邊遛遛。”
“想啥呢?”孫婷一腳夯到第五名腿上,“還學農林的,驗PH值不懂?”說著,把試紙放到水裡,比照瞭下色譜,出來的結果讓人心跳加速。
第五名判斷的沒錯,是好水!孫婷心情激越,悲涼感卻越發重瞭。養魚的都明白水質的重要性。當年培育多少好魚苗、好魚種,就因為水質的問題,毛病不斷。早知道秦嶺山裡有這麼好的地方,自己也不會走那麼多彎路……
“深山老林,可惜這麼好的地方。”孫婷看著水潭,輕輕地接過第五名手裡的恐龍蝦,小心的放回瞭水中。“要是能把魚都挪這兒來,該多好呀。”
“不可惜!”孫婷失望的一句話倒是讓第五名有瞭想法。孫婷低估瞭山裡人的能動性,“挑幾條魚上來有什麼難的!”
第五名一句話讓孫婷興奮起來,“真的?”
第五名拉著孫婷來到山梁邊上,指著蜿蜒的小路給孫婷看。“當年我爸和我哥他們就是從這裡把石料運下去的,難不成魚比石料還難運?”
看著第五名篤定的表情,孫婷握瞭握拳頭,幾步跑到水潭邊,朝水面大喊:“謝謝你!”
“謝誰呢?”第五名有些不明白,不知道孫婷發哪門子瘋。
“娃娃魚!”孫婷俯身輕輕拍打幾下水面,就好像娃娃魚就在面前一樣。“要不是它,我也不會發現這個地方。”
第五名一臉冤枉的嘆口氣。這和娃娃魚有個屁關系,一路都是自己費勁巴力的給這貨背上來,它到落瞭好。
孫婷看出第五名的不滿,走到第五名跟前,鼓足勇氣,“也謝謝你……”
“啥叫也?”連落好都沒排在第一位,這還不如不說。
“我不習慣這麼和人說話!”
看著孫婷尷尬的紅撲撲小臉,第五名釋然。不知為何,他能理解孫婷,小姑娘常年獨來獨往,脾氣尖刻古怪,能什麼表達謝意已經很難得瞭。
人亢奮起來,腦子就忍不住胡思亂想:廢棄的采石場形成的水潭,大概有二十畝。“投放五十萬尾魚苗妥妥的……”孫婷興高采烈地估算完,又猶豫:“把這水潭包下來,得不少錢吧。”想到錢,人就蔫瞭。剛繳納完商鋪租金,還欠著第五名十萬塊呢。這會兒哪來錢去包水潭。
“要什麼錢。深山老林的,誰用這兒呢。你盡管使。”第五名豪邁地揮手,姿態頗像山大王。
“地方又不是你傢的。你說瞭管用?”孫婷根本不信。
“咋不管用。我給村裡打聲招呼就得。”第五名想到老伍。宅基地多難挪動,還不是花瞭五百塊就搞定瞭;用個廢棄采石場,他也好意思跟自己要錢麼。“你也瞧見瞭,我如今可是村上的能人。”
“嗯,‘能’人。”孫婷想到伍傢溝人都對第五名的熱情,倒有瞭期盼。
第五名對弄水潭這事兒很有把握。一身自信,橫著就進瞭村委會。見到第五名,老伍客氣地又是敬煙又是倒水。多年來,一直為瞭政績和隔壁董傢寨惡性競爭,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這次在收蟲的事兒上,終於得瞭鎮上表揚,還戴瞭大紅花;連董傢寨的錢都是自傢發的,別提多解恨瞭。
但這種光環沒有讓老伍失去理智,他現在明白一個道理,沒第五名,自己屁都不是,想要長期享受這種氛圍,就得把第五名當爺來敬!這會兒見到第五名,趕緊提要求:白札子蟲就算瞭,往後再有啥好事兒,千萬不敢帶董傢寨玩,瞧富強那嘴臉雲雲。
“叔你放心,有啥好營生,肯定頭一個記掛咱村上。”第五名安慰老伍幾句,轉入正題,“今兒來,是想麻煩叔個事兒……”
話沒說完,一條“黃鶴樓論道”塞老伍手裡。看老伍手忙腳忙的拆包裝,第五名趕緊上前幫著打開,翻開木盒,一排艷紅的小軟包呈現出來。盡管從沒見過這種煙,但特質木盒和霸氣的顏色讓老伍第一時間就感受到瞭這煙的身價,怕得三四百一條吧……這種檔次的煙以前都是跟人一根一根的蹭,現在整條放在辦公桌上,簡直太有面子瞭。
“不麻煩,不麻煩!有啥要求盡管開口!”老伍這會兒沒啥顧忌,能和第五名掛鉤的事那肯定是有油水的,就算村裡落不上,自己蹭上一點也是好的。一邊說著,一邊享受的點上一根,這才發現第五名一邊笑著看自己,又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拉椅子拿茶杯的招呼。
“叔,不麻煩。”第五名一把制止住老伍的殷勤,一邊說明來意。“我就是招呼一下,咱村上不是有個廢棄的采石場。我打算把那地方承包下來。”
聽第五名把來意一說,老伍剛還笑出滿臉的皺紋瞬間就凝固瞭。“呀——”老伍語氣一拉長,第五名就知道事態不妙。“名娃……”老伍非常為難,下瞭決心的樣子把剛拆開的那包煙塞回盒子裡,有些不舍的推回第五名面前。“村上其他的地方都好說,隻有這兒不成。”
“為啥?”第五名盡管不解,還是硬把煙推回老伍面前。“就一條煙。要嫌不好抽,我再換幾條別的。咱自己人,還有啥不好說的?”
老伍一聽這話,知道第五名想多瞭,趕緊擺手。忙解釋說當年采石場出瞭事故,縣上、鎮上都掛瞭號的,這會兒要是白給瞭第五名,外人指不定說啥閑話。
“我是承包,又不是強占。不行咱就按官價算,誰敢說啥閑話?”聽老伍說得有理有據,第五名也不好強求,隻得退而求其次,幫孫婷打聽價格。
包那破地方有啥用?老伍詫異,趕緊告訴第五名:“縣上已經確認,那塊兒辦采石場,資質不夠。再說,如今都被水淹瞭……”
“我們公司做生物調研,不挖石頭。多少錢你說。”想到自己給孫婷誇下的海口,第五名覺得要是能幾千塊拿下水潭,也能交差。
“哦,原來是生物調研呀。”老伍不懂裝懂,好像啥都明白瞭似的,抓過村上土地流轉的檔案,“廢采石場二十點四畝……就算二十畝,每畝每年一千塊租金,一年兩萬,如今都是五年起簽……”抓過算盤還沒統計完瞭,第五名就已經把數字報出來瞭。
“五年十萬?村上咋不去搶?”第五名想把老伍弄死在這兒。對於伍傢溝這窮山坳來說,這數字簡直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