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趁火打劫
放個魚而已,咋還濕身瞭呢?
鐵馬一臉詭譎地在第五名面前晃悠,打聽昨晚他和孫婷在山上的事兒,被第五名一巴掌揪過來,讓他少嗶嗶,趕緊把自己拾掇拾掇。
“那天宴席上也沒人說啥呀。”鐵馬覺得自己的扮相並無不妥。
“那天是捐贈,看在錢的份上誰和你計較。今天是我傢宴客,來吃飯的都是鄉親。”第五名阻止瞭鐵馬穿那件粉紅色襯衫,讓他換一套正常點兒的。“還有你指甲蓋上,咋明晃晃的?”
“指甲油嘛。”美美地翹起蘭花指,鐵馬深情地凝視第五名。
“刮掉!”強制性地拿瞭刀片,不顧鐵馬的鬼哭狼嚎,掛幹凈瞭他的指甲蓋。孫婷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看熱鬧,瞥瞭眼正在和劉秀娟彼此客套的小錢,狀似無意地問:“你嫂子至今不知道真相?”不讓村上知道,是面子問題,能理解。但總該對劉秀娟說吧?
“哪敢告訴她。”第五名也不知道自己得把這事兒瞞到何時。拉住鐵馬的手腕,不讓他刮胡子,“胡子今兒就別刮瞭,留點兒男子漢氣概。”
“那咋能顯出我的好皮膚?”鐵馬不答應。
“那你先把五萬塊公款賠上。”
“不刮就不刮!”鐵馬丟下剃須刀,剛要戴小粉白條紋的窄邊眼鏡,被第五名一把拽下去瞭。“娘氣,反正你也不近視,今天別戴瞭。還有頭發也利索點兒,別都耷拉下來。”尋瞭瓶不知過期多少年的頭油,上手就給鐵馬弄個大背頭。
“麻煩死瞭!”鐵馬氣鼓鼓地抱怨完,突然又溫柔地笑起來,“不過人傢就喜歡你這霸道的一面。”
滾——!
聽到外頭鑼鼓喧天地響著,估摸是請來的秦腔戲班子到瞭。想出去迎接,又擔心鐵馬這邊沒弄完,等會兒驚嚇到人民群眾。
“有我呢。”孫婷摩拳擦掌的。不管怎麼說,在外人眼裡,鐵公子是自己的未婚夫。今兒不收拾出點兒陽剛之氣,都對不起這名義。
看著孫婷獰笑著逼近,鐵馬哆嗦瞭,跟孫婷商量著,要不他主動去尋趙老板退婚?絕不讓孫婷為難……
新宅院外頭,瞭斷和尚親自帶隊,縣上有名的秦腔劇團。別看頭牌女花旦四十出頭瞭,一上妝,二十都不到!
“咋樣?”得意顯擺自己的關系網,瞭斷和尚毫不避諱地接過劉秀娟的敬煙,又遺憾這叔嫂倆沒能在自傢廟裡多住上一陣兒。
“這誰?”瞭斷和尚雖然是婦女愛好者,但望見第五傢門裡走出的鐵馬,嘴巴依然不由自主地張大,剛叼著的煙掉到胳膊上,燙得連罵瞭幾句佛號。
“鐵……馬?”屁大會兒功夫,第五名都有些不敢認瞭。雖然那根“LV”的腰帶還在,但沒瞭粉紅襯衫和騷包褲子,頭發再梳得整整齊齊,鐵馬儼然是電視裡走下來的青春偶像男明星。“看顏值”,外形絕對碾壓這兩年走紅的各類“小鮮肉”。
好看!劉秀娟眼前一亮。看到英俊小生,心情就愉悅。一旁的第五名則連聲感嘆:“你平日那打扮,真作踐好模樣。”這多陽光,多型男呀!
“今兒的打扮才作踐好模樣。”鐵馬一開口,陰柔的腔調就有些露餡,“一點兒都不Fashion。”被孫婷死死瞪瞭一眼,趕緊把話朝回圓,“不過你孫老板說瞭,這顯得穩重。”
“哎呀,鐵公子和孫老板也大駕光臨瞭?”瞭斷和尚羨慕地看著劉秀娟,都是奔著香火錢去的,這有個好小叔子就是不一樣。要是仙姑把這一對兒富二代發展成信眾,將來還得瞭?怕不蓋個仙姑觀跟自己分庭抗禮?
“這是我傢名名的女朋友,小錢姑娘。”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當著外人劉秀娟卻滿面春風地把小錢介紹給瞭斷大師。小錢高挑的個頭和同樣高挑的學歷,贏得瞭大師的羨慕:瞧人傢娃!再看自己娃!呵……拎著禪杖就滿場尋覓伍魁首撒氣去瞭。
緊隨秦腔戲班其後,來的是廚子和幫忙的。他們在第五傢院子前支起瞭大鍋,很快就升起瞭煙火。七碟子八碗的傳統待客菜是必須的,劉秀娟早已備齊瞭材料,一盆盆地準備好,就等他們料理。
鐵馬從未見過這般景象,直叫新奇,拿起手機又是一通胡拍,說要轉發朋友圈。按照他拍攝的速度,第五名估計他很快就會被朋友圈屏蔽。
“別擔心我倆,趕緊陪你女朋友見客去吧。”孫婷微笑著主動攬過看守鐵馬的事宜,眼神裡閃動的不明意味,讓第五名有些忐忑。但這會兒顧不得瞭。眼瞅太陽越升越高,村上人一波波地到瞭第五傢。
五十、一百塊的隨禮,在今日的省城裡當然是不夠體面的;但對這個窮困已久的村子而言,已經是各傢能拿出的重禮——而且還是因為有瞭第五名的幫扶;在第五名回來之前,村上人情往來,十塊二十塊的便是好的,掛賬打白條的數不勝數。
但這些人的禮,都沒有董傢寨的富強村長送的重。為瞭彰顯比別村人跟第五名更親厚,富強送瞭第五傢三隻首級——整豬頭、整羊頭和整牛頭。
“咱就是個普通人傢,搬新房哪配用三牲。”劉秀娟邊謝富強,邊讓第五名快把三牲放到案上供起來。
“咱名娃為大夥兒做瞭這許多貢獻,供個三牲也是應該的。”富強羨慕地望著孫婷、鐵馬的富二代老板組合,湊過去套近乎,希望倆人萬一想不開,也朝董傢寨投點資呢。場面上,鐵馬待人接物倒比孫婷講究瞭,一口法國英語唬得富強一愣一愣的,充分滿足瞭富二代出風頭的習慣;但他的這種氣場,很快就被小錢姑娘比下去瞭。無他,因為一傳十、十傳百,趕來的鄉親們都得知瞭小錢姑娘是第五名的女朋友!
城裡人!!名牌大學碩士!!!
富國美看得心臟抽抽,十指都痙攣瞭。如果說從前懷疑孫婷和第五名有啥,那今天就徹底打消瞭疑慮——人傢未婚夫一旁站著呢,長相都無所謂,光那一身名牌,都叫人不敢正眼瞅,怕看壞瞭賠不起。眼前這位小錢則是正兒八經的女朋友,劉秀娟親自給大夥兒引見的。都不用比學歷,就那端莊文雅的氣場,朝第五名身邊一站,郎才女貌,誰看誰說好。
富國美怏怏地坐到父親身旁,再沒瞭和小錢搭話的勇氣,渾身的羊飾品也不亂動瞭。什麼董傢寨一枝花,跟人傢小錢一比,自己就是糞當傢。
客越來越多瞭。屋裡很快坐不下,院子裡的長椅上也擠滿瞭人。小錢姑娘便理所當然地成瞭滿場的焦點。
既然是扮演第五名的女朋友,小錢認為就該讓第五名露臉。山裡人對城裡人有種天然的羨慕,她便客氣中又帶瞭幾分親熱,陪著第五名招呼來賓,讓茶讓煙,笑著和人談論第五名在省城如何有本事,如今在老傢做事,也很有前途雲雲。提到蟲子和錦鯉,又是拿手好戲,一串串生物學術語解釋得通俗易懂,讓眾人直贊她跟第五名是珠聯璧合。
不過是個假裝的女朋友,這會兒倒端出女主人的架子來瞭。孫婷望著這一幕,臉上也沒個笑模樣。第五名也是瞎,當初請誰幫忙不好,非請錢傢這倆禍害。不被人傢剮層屁,都對不起人傢那“錢”的姓氏。
“金花,人傢喬遷之喜,你別板個臉。下巴都快掉腳面上去瞭。”鐵馬看出點兒門道,提醒孫婷主意場合。
“員工搬傢,領導能來就是他最大的面子;還敢挑揀?”孫婷瞪瞭鐵馬一眼,鐵馬卻不害怕,同情地看著第五名,“有你這麼當老板的?就占個名義,租水潭是用人傢修墳地的錢;喂錦鯉用人傢賣蛉蛉蟲的錢。這員工我也想要,百十來頭不嫌多。”可憐的第五名,被孫婷當牲口用,還要受氣。
“他找你訴苦?”
“咋可能。我就是心疼他。”孫婷琢磨起鐵馬這打抱不平的話,也覺得這樣對第五名不公平。當初說好那十萬塊租金算第五名入股,但後來……總之一生氣就把這茬跑在腦後。現在既然是正式要把錦鯉養起來,還得親兄弟明算賬。自己得找機會跟第五名談談股權分配的問題。
鐵馬瞧孫婷聽進去瞭自己的意見,覺得是保護瞭第五名的利益,挺高興。可轉頭看小錢笑盈盈地站在第五名旁邊迎來送往,不由嫉妒起來,“不就是個女碩士嘛。”
比鐵馬更不開心的是劉秀娟。從前這種場面上,她是不幹具體活兒的。哪怕是第五名他爸和他哥在的時候,傢裡待客,也多是由她笑臉相迎、煙茶遞送,展現著這個傢裡女主人的威儀。但這會兒,場面上被小錢、第五名聯袂給頂瞭;她這當嫂子的,隻能去監督下幫廚的進展、安排下戲本子的場次,再叮囑那些村裡的娃們傢,不要揪李大亮的尾巴,小心被驢撂蹶子……
這些活兒,並不需要第五傢的人出面,就是伍魁首和墳包,也能做得!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可有可無,劉秀娟心裡跟打翻瞭五味瓶一樣,酸甜苦辣最後混合成瞭一種說不出的苦澀,慢慢泛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