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迷情
氣鼓鼓地出瞭門，劉秀娟見母親帶來的那曹村長這會兒又換瞭個聊天對象——老伍。雖然伍傢溝的經濟情況因為第五名而好轉，但老伍在曹村長面前，依然顯得那麼猥瑣和貧氣。面對曹村長口裡一連串的“GDP、GNP、GPI”，老伍半個字都答不上來，越發凸顯曹村長年輕有為。
這次倒沒給自己介紹歪瓜裂棗……畢竟是親媽。劉秀娟這樣想著，對母親的氣也消瞭些。可轉眼看到小錢正跟田鎮長談笑風生，儼然一傢之主的模樣，忍不住又火大瞭起來。
“瞭不起，高材生呀。”田鎮長誇贊著小錢，把拎來的兩盒去年的月餅讓知客寫到禮單上。可憐得很，作為貧困鎮鎮長這些年，傢裡也沒啥積蓄。就送點兒這，臨出門還跟媳婦打瞭一架。
“您過獎，其實第五名在農林方面的經驗遠比我豐富；我隻是配合他對咱這秦嶺裡的資源進行些研究。”裝模作樣地謙虛著，小錢事事以第五名為先的態度，博得瞭田鎮長這山裡老爺們的高度好感：又聰明又大方，還知道給男人面子，這不趕快娶進門還得瞭？“往後咱石坎鎮，就靠你倆啦！”感慨地望著第五傢這宅子，“你放心。咱名娃有本事，懂事理，你從省城嫁過來，絕對不會虧著你。咱鎮上也給你撐腰呢。”
小錢支應著田鎮長的臆想，並不正面回答。但她低著頭，露出的羞赧笑容，卻讓人以為是默認瞭田鎮長的話。
胡支書從旁聽瞭，氣得胡子翹起多高。心說田鎮長真是個瓜皮！沒瞧小錢姑娘一身打扮麼：顏色樸素、款式莊重——舊社會富裕傢庭的女子才這麼穿。誰見過這樣人傢把女兒嫁進窮山溝的？真要和第五名成瞭，不把第五名拐回省城才怪！要想把能人留下，還得讓他在伍傢溝結門親事，才是硬道理！
狠狠一拐杖戳老伍腳面上，瞪著眼不許喊疼，示意他趕緊去鼓動劉秀娟：這場合，該是她這供養第五名成材的嫂子主持場面，咋能叫個外人奪瞭風頭！
劉秀娟很感謝老伍的支持，也想力挽狂瀾一下。可跟小錢那大高個一比，自己這個頭實在是……略矮，上去主持局面，豈不是給人傢姑娘當瞭天然的陪襯？
“名名呢？他咋不來招呼？”思來想去，隻好埋怨第五名不露面，倒讓小錢給鴆占鵲巢瞭。
“去供銷社瞭。錢姐說，要再添幾瓶酒。”伍魁首對小錢的稱呼也親昵起來，跟劉秀娟匯報完，又去鐵馬那邊敬酒。作為一名鄉村非主流小和尚，他對鐵馬這時尚男青年有著天然的好感。
“這不有酒麼。”劉秀娟疑惑地看著準備的那些酒水，不覺得有啥不妥。
“人傢嫌不好唄。”旁邊孫婷冷冷地搭話。
劉秀娟的面色灰敗下去：早就買瞭許多好酒要給小叔子撐場面，沒成想是城裡人看不上的。難道自己真給第五名丟人瞭？
旁邊鐵馬感覺氣氛異樣，趕緊拉瞭孫婷一把。反而激起孫婷的脾氣，“咋還不讓人說實話瞭？他們山民幾十塊一瓶的酒待客沒關系，人小錢看不上也是正常啊。”
果然如此，城裡這小錢初來乍到，就把自己這當嫂子的擠兌得沒邊兒瞭。劉秀娟鬱鬱地問孫婷：“名名去買啥酒瞭？”
“那咱哪能知道呢。反正聽說是好幾百塊錢一瓶的。”孫婷這話跟開水異樣，潑得劉秀娟坐立不安。卻不得不強忍著內心的煎熬，臉上還要帶著笑，替第五名解釋：“添幾瓶好酒那是應該的，各位領導都來給我第五傢做臉，是我第五傢的福氣。”
“就是，應該的嘛。”旁邊富強村長聽到劉秀娟這話，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對仙姑這識大體、顧大局的思路表示贊賞。可瞅瞅第五傢出沒的這些真野人——孫婷、小錢，哪個都是自己女子比不上的……唉。
劉秀娟則再也維持不瞭臉上的笑容，找借口便回瞭屋。
屋裡，劉母剛把一盤子巧克力幹掉，就見女兒滿臉疲憊地進來。下意識把滿桌糖紙撥拉到垃圾桶裡，訕訕地解釋：“低血糖，補補，補補。”
壓根沒理會母親的貧氣舉動，劉秀娟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第五名掙點錢容易麼，沒黑沒白地幹，自己拼命幫他省儉、替他操心，他倒好；聽瞭那小錢的話，轉眼就把自己那些叮囑拋到腦後，不把錢當錢，幾百塊錢的酒，說讓買就去買瞭，連自己的意思問都不問……這還是女朋友呢，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瞭；將來要成瞭親，這個傢不得全給小錢把持瞭？可事到如今，自己又能怎麼樣？小錢如今在田鎮長面前都露瞭臉，又挨個給鎮上領導們敬瞭酒，等於是在全石坎鎮都搖瞭鈴瞭。這會兒就算把她塞井裡都晚瞭。
想到死去的男人，再想想第五名如今更看重小錢，自己倒退瞭後。劉秀娟心裡又疼又怒。以為離瞭第五傢，自己就不是仙姑瞭麼。擰臉看著母親，把正在吃第二盤巧克力的劉母嚇瞭一跳。
“女子？”
“就跟他說，我答應瞭！”
“哎？”劉母愣瞭下，旋即喜上眉梢，“好！好！他剛還過來說，他那邊是瞧上眼瞭。你這邊要是能行，他就找個日子……”
“行，怎麼不行。”自己也不是沒人要。年紀輕輕的村幹部，將來指不定要當鎮長呢。一口外國話也不比誰差。
“那我就跟他去說，讓他快點兒把事兒辦瞭。”劉母興高采烈地出去瞭。劉秀娟一起喝掉半壺茶水，胸口的燥熱依然難以平復。望瞭眼門外，母親正跟那曹村長說著什麼，曹村長很高興，朝屋裡這邊走過來。
怎麼回事兒？自己剛剛答應瞭什麼？劉秀娟放下茶壺，突然手抖瞭。
“秀娟。”曹俊過來想跟劉秀娟說幾句話，卻見劉秀娟擰開頭，把門關上瞭。
“娃是不好意思。”劉母笑瞇瞇地在旁邊替女兒解釋，曹俊釋然。
屋裡的劉秀娟，卻心如擂鼓。
中邪瞭，自己鐵定是中邪瞭！拿出桃木劍，想朝自己身上戳倆窟窿。怎麼就答應這種事兒瞭？趕緊拉開門，想追出去挽回點兒什麼；卻不見瞭曹村長和母親的人影。鑼鼓喧天的戲臺上，秦腔劇團已經唱瞭起來；臺下，買酒歸來的第五名和小錢肩並肩地站著，小叔子正給小錢解說著什麼，小錢笑盈盈的樣子，讓劉秀娟一下子沒瞭力氣……
第五傢喜遷新居的排場，讓往來的賓客們贊嘆不已。尤為註目的是第五名這城裡女朋友的控場能力。眾人交口稱贊小錢這氣度乃興傢之相，紛紛問第五名啥時候成親，大傢好再熱鬧一次。
白天場面上不好說啥，晚上等客人們都散去，孫婷便笑瞇瞇地看著第五名：“第五經理，看來要恭喜你瞭。”
這眼神害怕很，趕緊把人拉到一邊。“別胡說，小錢當初是幫我忙。這次回來，我嫂子都給人介紹瞭。我總不能揭穿。再說，她今天也是為我撐場面。”
“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去感謝人傢？”看看第五名拎的幾兜子水果，孫婷問第五名，鐵馬也前後出瞭不少力，怎麼不見感謝鐵馬。
“別胡說，你仨都有。”說著，第五名趕緊把一兜水果塞給孫婷。
“那我這算是沾瞭人傢的光？”孫婷嘴上不饒人，第五名苦笑著連連告饒。
小錢打院外進來，正好瞧見第五名跟孫婷拉拉扯扯。生物的競爭本能一下子就出來瞭。跟狗撒尿占地盤一樣，隻要別的狗在自傢地盤上撒野，沒尿也要擠出幾滴答來。人也是，別管喜歡不喜歡，第五名現在是自己名義上的男朋友，孫婷這都有未婚夫的人瞭，跟第五名走得這樣近，是什麼意思？挑釁？
“第五名，我有事兒找你，來我屋一趟。”鄭重地通知第五名，小錢的態度讓第五名不得不重視起來。
示意孫婷把水果給鐵馬送去，第五名拎著剩下的進瞭小錢的屋。對她今天的勞苦功高，表示瞭高度贊揚和感謝。
“你今天倒是挺客氣。”跟往常習慣不一樣，說明這是跟自己見外。小錢心裡很不痛快，裝作大方地擺擺手，“不用朝心裡去，畢竟當初是你求到我哥門上瞭，咱兩傢又是老關系戶，不幫你幫誰。”本來念著兩傢關系好，一直猶豫怎麼跟第五名貫徹漲價的事。這會兒完全沒顧慮瞭，一腳蹬掉鞋，再沒瞭白日裡女碩士那溫文爾雅的舉動，“那天咱們也沒時間詳談。如今飼料成本漲得，咱們這售價總不能一成不變，也該提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