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各自為戰
啥機器？沒明白墳包說的啥。糖尿病似乎挺影響表達能力。老伍讓墳包說清楚，墳包卻越急越說不清，但話裡話外透出第五名要扔下伍傢溝的意思。
這就把老伍、胡支書嚇住瞭。聯想到能人和他嫂子如今還滯留東壩頭，腦洞開多大。也顧不得尊卑上下，老伍拎著墳包就朝鎮街上趕去；胡支書腿腳沒那麼靈便，住著拐杖後頭跟著，很快就被老伍給落下瞭。
鎮政府門口，伍魁首正組織人要把魚粉烘幹機運回伍傢溝，老伍急吼吼的過來，上來就揪住小和尚的衣領，問是怎麼個情況。伍魁首表達能力顯然比糖尿病人強，三言兩語就把孫婷親自押送一臺大機器去東壩頭的事說清楚瞭。老伍當場就悟瞭：這他娘的是給東壩頭送嫁妝呀！
怪不得又收人傢魚，又跟人傢談合同……老伍眼裡砰砰蹦血絲：別說陪嫁嫂子，陪嫁女兒的都沒這樣的。剛訂親就對東壩頭下這麼大血本，那劉秀娟真嫁給姓曹的，第五名不得把全副傢當搬過去？鎮上開會，鎮長表哥說啥來著：第五名招商引資這項目，是推動伍傢溝經濟發展的血脈之源！那狗屁姓曹通過勾引劉秀娟，把第五名的關系也拉走瞭，這不是把本屬於伍傢溝的血給喝瞭？到時候，姓曹的要錢有錢，要政績有政績，伍傢溝算個屁呀，自己就隻剩跟在他屁股後頭舔菊的份瞭！
爺不能忍！
噩耗來得太突然。老伍有點犯各種病的趨勢。趕緊給抽筋的腿蹬直瞭。革命未成不能身先死，火燒火燎地帶瞭墳包回轉，正和朝鎮街趕的胡支書碰上。
英雄遲暮啊，哪怕當年殺得敵人伏屍百萬，到瞭這歲數上都得靠拐杖。胡支書晃悠悠地走著，迎頭就見老伍開瞭狂暴姿態一路奔襲，忙拉住他問到底是個啥情況。
“咱讓東壩頭給坑瞭。”算算時間，不抄近路沒法攆上孫婷。都是窮過來的，誰不知道誰，那值錢的大機器一旦進瞭村，就別想拿回來瞭，必須趕在孫婷頭裡，把這機器攔下。老伍顧不得跟胡支書細說，架起老頭就要一起走。
老胳膊老腿兒的可憐很，胡支書追瞭半路，早就累得氣喘籲籲，這會兒被老伍、墳包一挾持，就有殯天的趨勢，趕緊捂著心口，扶著路邊石頭坐下，“你們先回。我隨後……到。”
“您老放心，都交給我。我知道輕重。”老伍安慰胡支書。當瞭小半輩子村幹部，難道臨瞭還讓一個毛頭小子給整治瞭不成？“這事兒咱不能忍！”
這叫知道輕重？看老伍、墳包帶著殺氣離去，胡支書感覺不妙，起身攆瞭兩步，腿肚子轉筋，不得不再次坐下，伸舌頭散熱。
墳包雖然能跟上老伍的節奏，可也好不到哪兒去。全憑著一口怨氣支撐，和老伍滿村集合人。不嫌棄年齡大小，隻要是帶把兒的，都來村委會門口。問啥事兒？人命關天的大事兒！東壩頭挾持能人第五名，訛詐瞭本屬於伍傢溝的一臺大機器，正朝東壩頭運呢。姓曹的心狠手辣，氣死瞭老支書，如今屍首就山路上擱著……雖然起初不是這麼說的，但在群眾中間傳來傳去，很快就演繹成瞭這個聳人聽聞的版本。
驚人的消息暴風驟雨般迅速席卷伍傢溝。村委會門口，很快就聚集起瞭以墳包為首的村裡青壯，起碼開瞭倆四十人團。
雖然小體格還是差強人意，但跟隨第五名鞍前馬後立下的汗馬功勞，足以讓墳包成為伍傢溝村一名小小的意見領袖。代表廣大人民群眾，他情緒激動地跟老伍聲明，不能這樣任由東壩頭胡作非為，撬伍傢溝的行，吸伍傢溝的血。老伍必須要為民做主，聲討東壩頭。“現在是法治社會！弄死他們！搶回機器！”
“弄死他們！搶回機器！”墳包一呼百應，村裡的男人們也熱情洋溢地請老伍履行一名作為村長的職責。
“名娃是咱村人。仙姑既然嫁到咱村，那也是咱村人。咱村的東西，憑啥讓東壩頭拿？”富大山當場扯開襯衫，露出一肚子膘，右手鐵鍁、左手鐵鎬，雙持武器盡顯戰力。當初連縣上派下的施工隊都敢攔，如今還怕它一個小小的東壩頭？別說一半的大設備，就連個螺絲帽也別想從伍傢溝手裡弄走。
看著山呼海嘯的群眾們，老伍努力抬起顫抖的手，朝他們揮舞：多少年瞭，除瞭攔路事件，就沒享受過這萬眾矚目的待遇。不由慶幸胡支書還遺留在半路，給瞭自己拿大事兒的機會。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帶著伍傢溝掌門人的姿態，老伍學著胡支書的口吻安撫眾人：“咱村吃虧就吃虧點，也不是沒窮過，多窮一陣能咋。”
這話就火上澆油瞭。早年間，為瞭多吃口糧食，舉村械鬥的比比皆是；再朝上數幾千年……周邊地區都被大秦帝國械鬥完瞭。民風強悍有著如此傳承，別說老伍，哪怕是鎮幹部乃至縣幹部來攔都沒用！
不容老伍拒絕，大夥兒手持各種農耕兵刃，裹挾著他就朝東壩頭去瞭。十幾裡山路算啥，上次對抗縣裡施工隊，把那開貨車的小夥兒愣是攆出二十多裡地去，直到對方把上好的土方卸下，才給娃放走。
蹲在山坡上，瞭斷和尚望著帶領人群遠去的老伍，不禁搖頭嘆息。這貨就是自作聰明。以為打著勸架的名號過去，就不擔責任？既然是村長，隻要出現在武鬥的現場，那就說不清楚瞭……正想著，就見胡支書扶著墻進村瞭。
“你不是氣死在路上瞭嗎？”瞭斷大師摸摸大光頭，嚎瞭句佛號，伸手替老頭把脈，看是不是詐屍。“滑脈。”
滾——胡支書一拐杖敲開瞭斷和尚，發現村委會沒人，整個伍傢溝都靜悄悄的。“人呢？”轉臉看大光頭，見瞭斷和尚笑得開心，“老伍說你被東壩頭氣死瞭，大夥兒要給你報仇，就都跟著老伍到東壩頭屠城去瞭。”
啥？去東壩頭屠城？胡支書驚瞭。“老伍啥時候有這椽子瞭？”他敢於出頭，這不符合常識呀。瞬間又察覺得自己思路偏瞭，趕緊問屠城的具體原因。
“說是第五名把一臺機器送給瞭東壩頭。”瞭斷和尚復述完墳包的慷慨陳詞，頗感興趣地問胡支書，“老伍難得舉瞭，一塊兒去看個熱鬧？”
看屁熱鬧，兩村械鬥可是要出人命的！事情一旦鬧大，不管誰對說錯，為瞭平息輿論，搞不好就殃及瞭第五名，再度斷絕瞭伍傢溝的前程。想到修路事件上的失策，胡支書立刻從瞭大師，讓他快把自己背上，追趕大部隊。
不知伍傢溝人要來屠城。東壩頭村委會裡，曹俊還在開村委擴大會議。東壩頭實權派們集體認為，跟第五名這項目得搞，但老公社這宅基地問題實在難以解決。
“得從長計議。”老隊長剛開口，就被曹俊給攔截瞭。
“必須現在拍板。”該和顏悅色的時候，曹俊沒跟人紅過臉；該據理力爭的時候，就不能和稀泥。不管老隊長的臉色，告訴大傢今天這是人傢第五名給的機會，要是錯過，涼瞭人傢的心，別說這次，往後都沒人朝東壩頭弄項目瞭。而且要不是人第五名，今年這十萬斤魚的投入也得打水漂。“為瞭咱村往後過上好日子，眼前犧牲一點算啥。再說這宅基地也跑不瞭，就是重新規劃一下。實在不行，咱村委會幹部做個表率，把咱們的宅基地先給群眾們置換出去，讓分到老公社宅基地的那些人先用。我不信鄉親們不懂道理。”
道理誰都懂。識大體、顧大局，那是要求別人的時候；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往往就容易演變成罵街。曹俊雖然是村長，可也是外來戶，在村裡就沒宅基地，這提議對東壩頭原住民來說，簡直站著說話不腰疼。雖然東壩頭村會計自持身份，沒有用低俗措辭，但還是強烈表達瞭不滿。“村長，你一人吃飽全傢不餓，可我娃還要結婚呢。結婚就得蓋房。把宅基地轉給別人先用，我娃咋辦？”
村會計的話引發瞭大夥兒的共鳴，紛紛駁斥起曹俊的說法，堅決不同意退讓。損公肥私當然不好，但要損私肥公也絕無可能。讓出自傢宅基地，沒門兒！甚至對去村民傢勸說的工作，也都想盡辦法地婉拒，認為這出力不討好，最終落埋怨的事兒，還是不幹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