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民意(下)
“曹村長——”不等村幹部們上前,東壩頭婦孺們就吱哇亂叫起來。別說老太太,就連大姑娘小媳婦們,都不必嫌疑地上前觀察曹俊的傷勢。剛還和曹俊撕扯的劉秀娟她前閨蜜,這會兒踩狗屎般一蹦三尺高,指著老伍就開罵,姓伍的父輩、祖輩和全傢……排列組合之新穎,前所未見。
第五名徹底絕望瞭。一把拉住老伍的手腕子,攥著拳頭渾身哆嗦。這會兒就想把老伍結果在當場。得瞭精神病不關在圈裡,出來現哪門子眼。伸手示意孫婷把電棍扔過來。啥犯法不犯法的,反正魚粉的項目完蛋瞭,錦鯉難道靠喂空氣就能長大?人體富含多種氨基酸和維生素,烘幹絞碎估計也能支撐兩天。
老伍卻不等第五名動手,就一把拉住他,指著曹俊大聲喊道:“名娃,你以為他是啥好東西?!秀娟,你被她騙瞭呀!你不能跟他訂親!”
嗯?這是什麼新題型?剛還是因為機器撕逼,這會兒咋又牽扯到單身男女的婚戀問題?瞭斷和尚、田鎮長面面相覷。東壩頭的幹部和婦孺們也震驚瞭。尤其是前閨蜜,她怒視劉秀娟,想不通小寡婦咋能這麼厚臉皮,那頭占著第五傢的豪宅,回娘傢還要勾引年輕有為的曹村長。曹村長真是癔癥,村裡那麼多大姑娘小媳婦,看上誰誰不願意,咋就非跟一掃把星?
劉秀娟也漲紅瞭臉,想一符紙燒死老伍。費盡心思要解決這訂親的難題,卻讓老伍給兜出來瞭。眾目睽睽之下,幾百雙眼睛都盯著。她攥住衣角,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裡委屈又不能發火。不知老伍下頭還要中啥邪,任何舉動都有可能被這老東西給錯誤解讀……
開弓沒有回頭箭。老伍下定決心要揭穿曹俊的真面目,就不打算給眾人反應的時間。沒啥說的,今天這風頭,爺出定的瞭!老伍指著曹俊,問他東壩頭人知不知道他的底細?“這是偷收音機的他娃!”
往常不靈活的口條,今天超常發揮,老伍把在曹傢集所見所聞悉數倒出。什麼好幹部?都是假的。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曹俊活的跟假人似的,全都為瞭謀求政績,洗清他那臭名聲。至於跟劉秀娟訂親,根本不是看上劉秀娟,而是為瞭搭上跟第五名的關系。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要不因為是劉秀娟娘傢,第五名能費勁巴拉地把項目朝東壩頭擱?
“名娃啊。醒醒吧,咱可不能受這狼子野心的騙!不信你問他,我說的對不對,啊?偷收音機他娃!”老伍技能冷卻完畢,再度放瞭大招。
“偷收音機他娃”!這幾個字,讓曹俊臉全白瞭。眾目睽睽之下,喉嚨像被誰攥著,說不出話,甚至連呼吸都困難起來。盯著老伍一張一合的嘴,曹俊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不知誰撂在一旁的鐵鎬。
“咋,還想當眾滅口?”老伍看曹俊接不上來話,得勢的感覺立刻占據上風。見曹俊要摸鐵鎬,上去就把鐵鎬踢飛。見曹俊毫無反抗意圖,獰笑著一巴掌揪住曹俊的手腕,耍猴一樣展示給東壩頭村人看。“瞧瞧,他沒話說瞭吧?這就是你們以為的好村長!眼瞎瞭吧?你們都被他騙啦——”
也許是從前沒享受過勝利果實。老伍趁勝追擊的確帶來瞭強大的自我滿足;但話太尖酸刻薄,刀子似的紮進東壩頭人的軟肋,心態立刻就變得微妙起來。
這種事兒跟傢人吵架有異曲同工之妙。父母打孩子,夫妻對練……都屬於內部矛盾。怎麼朝死裡咥都行。可一旦外人介入,剛還打孩子的父母,剛還讓男的跪榴蓮的媳婦,態度往往會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傢人我打行,你憑啥?
劉母現在就有這心態。啥偷收音機不偷收音機的?他爸的事兒跟娃有啥關系?隻要曹俊把村上帶起來,讓大夥兒吃好穿好,那就是好村長,就是好人!最不能忍的是,不管咋,曹村長都是東壩頭的扛把子,有你伍傢溝老野人說話的餘地?有多遠滾多遠!
老太太頗具現實主義色彩的談吐,博得瞭前閨蜜等東壩頭村婦孺的認同:殺遍全世界都沒關系,隻要對自己好,這男的就是好人!
“你誰?”不知道這突然冒出來的老太太的底細,墳包本著維護老伍的立場,讓劉母別多管閑事。
因為劉秀娟、第五名的存在,劉母這兩天已經起瞭皇太後的范兒。哪受得瞭墳包這不恭敬的態度。問兒子是不是死人,竟眼睜睜看著伍傢溝這慫娃指著親媽鼻子罵!
因為體能值太低,劉傢小弟才沒有外出打工。要是富大山那體格的,可能還猶豫下。面對墳包這糖尿病麻桿,就沒瞭顧忌。上前一腳就把墳包踹倒瞭。別人弄不過,還弄不過你嗎?
“你敢打我?”墳包捂著腿不敢置信,嗷一嗓子朝身邊的青壯們喊起來。“東壩頭打人啦——東壩頭打死人啦——”
是死是活無關緊要。伍傢溝青壯本來看東壩頭隻剩下婦孺,不想動手,搶走機器就完;但墳包挨打,就像在油鍋裡扔瞭把火。既然東壩頭還有年輕男性,且還勇於挑釁……那就別挑揀瞭,給我打——
也不用兵刃。丟下武器,富大山等幾名青壯上前就朝劉傢小弟左右開弓。美很,劉傢小弟就跟彈珠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四肢優美地舒展著,嘴裡呼喚著親爹親媽。墳包不依不饒,還朝劉傢小弟伸出來的指頭猛跺。
再討厭也是自己親弟弟,劉秀娟上前阻攔。墳包得知地上瀕死之人和劉秀娟的關系時,一切已經來不及瞭。劉母看兒子生死不知,一頭撞在墳包身上,倆爪子拽著墳包頭發就要跟他同歸於盡。星火燎原,其他的大姑娘、小媳婦們見狀也加入瞭戰團,要替曹村長討個公道。
男的打男的可以拳腳相加、白刀子進紅刀出都是常事兒;可面對一幫女的,尤其裡頭那麼多上瞭年紀的老太太,就法動手瞭。不打,老太太都半身癱瘓瞭;敢碰對方一指頭,估計得披麻戴孝一萬年。別看伍傢溝開瞭倆高裝等四十人團,在東壩頭一幫無組織無紀律的婦女攻勢下,依然節節敗退。
抓頭發掐胳膊那都是輕的,踩腳面撩陰腿才是防不勝防。瞭斷和尚見勢不妙,拉著胡支書就藏瞭樹後。可憐老伍眾矢之的,被幾個五保戶老太太圍著,進行高頻率抓撓:曹村長來瞭後,咱才有瞭親兒子;你伍傢溝欺負到我兒頭上,今兒跟你玩命!就朝死裡弄,弄死沒關系,反正這把年紀,就算法院判刑,也等不到槍決那天瞭……
這是要出人命啊!田鎮長快崩潰瞭。高高興興地來,本想著第五名是一下帶動瞭伍傢溝、東壩頭兩個村的經濟發展,該表揚下曹俊。哪料到老伍和曹俊之間還產生瞭這種不死不休的關系。閃避中拉住第五名,讓他想辦法阻止。
第五名壓根不想阻止。這會兒人性黑暗面就出來瞭,魚飼料的前景都讓老伍給毀瞭。自己怕都活不成瞭,老伍這始作俑者還想好過?甚至帶瞭點就讓對方弄死老伍得瞭的念頭。
亂軍之中,誰也沒註意,一直坐在地上的曹俊動瞭。“你說的沒錯……我是偷收音機他娃……我是偷收音機他娃……”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曹俊見墳包挨不住打,正朝劉秀娟她前閨蜜反擊。一巴掌揪住墳包,甩手就給扔地上瞭。一句擲地有聲的話幾乎震破瞭所有人的耳膜——“老子就是偷收音機的他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