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恐怖平衡
孫婷看瞭眼第五名。第五名給胡支書、田鎮長和瞭斷和尚解釋,這就是加工飼料的機器,跟東壩頭那邊的是一套設備;送去東壩頭的,隻是整套加工機器中的一環。
“懂瞭。咱這機器就是地主,東壩頭的就是長工;不管咋幹,都是給咱打下手的。”老伍這會兒智商都回來瞭。不等第五名介紹完,就上瞭車,抱著大箱子涕淚橫流。原以為送東壩頭那邊的就是大機器瞭。跟這拖掛車上的幾個箱子一比,那邊的體積也就是個碎娃,這邊的才是爺啊。
胡支書也心情復雜地看著第五名:原來是錯怪娃瞭啊。早知道是這情況,還去東壩頭鬧個屁呀。至於讓鎮上給伍傢溝修公路的事兒……有第五名在,還怕以後村上沒路嗎。拉著第五名的手,胡支書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行,到底是咱伍傢溝的娃。”
瞭斷和尚也在旁邊念誦瞭聲佛號,可算松瞭口氣。雖然這次自己沒撈到什麼好處,但看這樣子,但看搬來這麼多大機器的架勢,第五名往後是要在伍傢溝落腳啊。來日方長,還怕從他身上揩不出油水。瞭斷和尚好人做到底,慈眉善目地看著第五名和孫婷,準備回村喊人過來扛機器。
“大師稍等。”孫婷叫住瞭斷和尚,“今天在東壩頭鬧瞭那麼多不愉快,當著田鎮長的面,有些事我還是想跟胡支書和老伍村長說說,商量清楚。”
“這有啥商量的。名娃是咱們自傢人。咱東壩頭不一樣,肯定不會……”老伍剛表態,就被胡支書打斷瞭。
“閉嘴。”該表態的時候,胡支書無比堅定。“既然孫董要聽,那咱們就該說清楚。
“對,對,說清楚,也好讓名娃和孫董放心。”田鎮長在旁邊拼命鼓勵。有瞭機器就好辦瞭,老野人就不會朝縣上鬧。第五名這大機器真是救瞭命啊。尤其是胡支書,剛還瘋子似的,這會兒也跟人似的通情理瞭。
“孫董,咱們伍傢溝是講情面講道理的地方,不像東壩頭那些野人。名娃出自我伍傢溝,所以我作為村支書在這兒表個態。誰欺負咱名娃,就是欺負我,欺負伍傢溝所有人。”說到激動處,胡支書又豎起瞭食指給孫婷幾人看,“扳機一扣,就是一條人命。這麼厚的繭子,退伍這麼多年,都沒褪下去。你尋思我扣過多少次扳機?你說死的人他做錯啥瞭?今天當著名娃的面,我把話撂這兒,村裡誰要有不好的舉動,敢學東壩頭那樣訛人,我這手指頭不介意就再用一次!”
狂暴的前老虎?野狼?團團長的誓言,震懾瞭孫婷、第五名這倆沒見過血腥場面的。田鎮長也佩服地看著胡支書:死不要臉的,剛用這根指頭訛詐自己給伍傢溝修路;這會兒又賭咒發誓保護孫婷的投資……老革命的風范的確牛逼。不過這場合,自己作為石坎鎮最高領導人,也得表個態才對。咳瞭聲,田鎮長說:“詳細的事,咱們飯桌上談嘛。大夥兒都餓一天啦。”又看看表弟老伍,同情他在胡支書、瞭斷和尚的雙重壓迫下生存至今,“你也又吐又吐的。我讓食堂大師傅炒幾個好菜,你多吃點。”
“我不去。”老伍卻拒絕瞭田鎮長的好意,“這麼大個機器,沒人看著咋成。你們吃你們的,我給咱看著這車。”說著,整個人都恨不得貼箱子上去,愛惜地摸摸這個,又碰碰那個。
看老伍瘋魔瞭似的,胡支書也沒法給他擺臉色瞭。第五名留在後頭,給孫婷使瞭個眼色,孫婷這當領導的便跟著田鎮長、瞭斷和尚先撤退瞭。剩第五名一人對付胡支書和老伍這倆村幹部。
可憐人,不能讓他白喝農藥啊。看著在機器上摸來蹭去的老伍,第五名給胡支書說好話,“雖然今天伍叔帶人打架的行為不好,可的確是給我撐瞭腰瞭。”指指大機器,“咱們這個項目,不是以我個人名義投到東壩頭的,是以伍傢溝的名義投的,幸虧今天伍叔去鬧,不然這事兒就得黃。所以,不管別人怎麼看,伍叔是幫瞭我大忙。而且要沒您老人傢坐鎮,事情就不可收拾瞭。”表揚完老伍,不敢把老野人忘瞭,搜腸刮肚地尋覓漂亮話,第五名說得口幹舌燥。
這是替老伍求情呢。胡支書看瞭眼老伍,見他繞著大卡車上躥下跳、亢奮得不能自已,不由淡淡一笑。剛還拉著田鎮長要去縣上拼命的臉,這會兒又恢復瞭和善的表情,朝第五名勾勾手指頭。
索賄?第五名趕緊翻兜,尋出孫婷那盒三打頭的中華,也不管剩瞭幾根,一股腦都要塞胡支書手裡。
“熟練啊。”胡支書似笑非笑打量著第五名,看得第五名額頭冒汗,這才從煙盒裡掐瞭一根出來。
老野人這表情是啥意思?第五名慌忙給老漢把煙點上。想解釋一句,卻見胡支書拿指頭點點自己。“名啊,記住。下回再耍這種手腕,跟叔支應一聲。”
表情僵硬地笑著,第五名剛給點瞭煙的手,無所適從。全被胡支書看出來瞭?自己這點功力,在老革命面前不夠看啊。心虛地不敢直視胡支書的眼睛。
也不理會第五名訕訕的表情,胡支書輕輕嘬瞭口煙。“幸虧去年村上都窮,金桂傢進的是假農藥,就當給你伍叔進補瞭;真要是純敵敵畏……”看瞭眼第五名懊悔的臉,拿拐棍拍拍他的胳膊,“今天算你娃運氣。”
老伍不知道胡支書和第五名打的這官司。全身心投入在屬於伍傢溝的新機器裡,深深不可自拔。上下跳躍著檢查完,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想去吃飯。非要跑鎮政府裡給村上打電話。讓村裡人下來搬機器。
“天都黑瞭。明早再說吧。”第五名勸,老伍卻不樂意瞭。
“那哪行。這麼貴重的東西,鎮上擱一宿還瞭得?!萬一再來別的村給搶跑瞭呢?”想到表哥田鎮長的那嘴臉就後怕,那就不是個能為伍傢溝做主的貨。比劃估量著機器的大小,老伍告訴第五名,“我都想好瞭。村子以前建筷子廠那塊地,就讓你們公司用。”
“不用村委會表決?”筷子廠那地界可比東壩頭的老公社大多瞭。老伍說給就給,能行?
“表決個屁。我是村長,我拍板就好使。”敲打著胸脯,老伍也不知道哪兒生出的一股豪氣。喝過農藥的人,就是跟普通村幹部不一樣,派頭也出來瞭,架勢也端起來瞭。
第五名猶豫地看瞭眼胡支書。念在他死過一回的份上,胡支書也不想打擊老伍。告訴第五名,那就這麼定瞭。伍傢溝的事兒,村委會能做主,也不用找村民們做工作,老筷子廠,他倆就代表村委會撥劃給第五名用。
當傢做主的感覺一上來,人就徹底亢奮瞭。老伍喊瞭幾十號青壯下來搬機器,看人不夠,就讓他們把傢裡婆娘也喊來。
“實在不行,把娃們都帶來。那麼大瞭,不能光吃飯不幹活兒。”老伍隨手拎瞭個喇叭指揮起來。精神狀態讓第五名懷疑他今天喝的可能不是農藥,而是興奮劑。
墳包作為攻打東壩頭的急先鋒,在老伍喝瞭農藥後,一直惶恐著。這會兒見老伍重又精神抖擻,也不害怕瞭。還四處給人解釋,說多虧老伍以死相逼,才給村裡掙回來這臺大機器。敵敵畏立功瞭!
老伍也精神百倍,看個小青年搬箱子的時候手沒扶穩,上前就給瞭那可憐娃一巴掌。讓小心著,這機器如今就是他老伍的命,誰敢把機器磕瞭碰瞭,那就是想讓他玩命。
就這老伍還嫌眾人不經心,拽瞭把椅子,在筷子廠廠房門口拉起一盞大瓦數燈泡,手裡端個小本子,放進去一箱子零部件,就在小本子上清清楚楚地記下來。下頭挪瞭多少箱子,已經搬進去瞭多少箱子……一箱箱地差數。
銀行運鈔都沒這麼仔細。老伍氣勢過於驚人,第五名在旁邊看瞭不敢吭聲。
“名哥,為啥東壩頭那臺機器是一大塊,咱這機器咋零零散散的。”墳包糖尿病胳膊過細,也拎不動個啥,湊旁邊看熱鬧,狐假虎威之餘不忘打聽情報。
“咱這是一整臺飼料制造機,東壩頭那臺就是咱們這一個部件,單純負責烘幹的。”第五名的解釋讓墳包贊嘆不已。雖然不太明白,但聽上去很厲害,這就夠瞭。
“瓦呢?”老伍發現廠房上的屋頂已經漏瞭,很不滿意,讓人趕緊鋪上一層。現在!馬上!!“要是把機器吹瞭、曬瞭,你們全傢都別過瞭!”想想白天喝過的農藥,整個人霸氣都提升瞭一檔次。“地也掃幹凈……這堆老竹子哪兒來的?扔瞭!”
“別。那都是我要的。”第五名忙攔住亢奮狀態的老伍。這些日子忙錦鯉,都把這些老竹子忘瞭。在扇叔眼裡,這些可都是值錢貨。還有那些董傢寨裡白撿來的各種老傢具,“都送我傢院子裡。大夥兒辛苦瞭,今兒天晚,不招待大夥兒,明天都到我傢喝酒去。”謝著眾人,第五名帶頭扛起瞭一捆老竹子。看老伍累得四肢抽搐,想讓墳包把人扶回傢歇著去。不料被老伍一膀子抖開。“不回。”指揮墳包去傢裡給取床鋪蓋,準備今晚就跟機器睡一塊兒瞭。
第五名哭笑不得,又不好再勸,隻能讓人把紙箱挪挪,給老伍騰出一塊寬敞地方,好充分享受他的“勝利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