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入戲（中）
昨天得知攝制組要來，老伍又督促人把飼料加工廠收拾瞭一遍，幾乎看不出原先老筷子廠的痕跡瞭。幹凈整潔的廠房給導演先來瞭個好印象——鄉鎮企業的衛生情況不錯，這畫面舒服多瞭；機器再一開動，拍起來就動感十足。
“鋪軌道鋪軌道。燈光——燈光呢……道具，你把這些物件挪一下，畫面上看著一定要是黃金比例。”進入熟悉的工作領域，導演氣場全開。“攝影！說你呢，你還抽慫煙？趕緊把機器架起來！”
老伍見狀，立刻讓墳包在廠房外設立警戒線。“看熱鬧的都站遠，誰妨礙導演拍攝就弄誰！”話說得頗有瞭斷大師的風采。
墳包立刻執行任務，拿瞭白粉在廠房外撒瞭白線，讓跑來看熱鬧的鄉親們站在線外。“導演讓誰進，誰才能進啊。”補充說明中，好像也順利代入瞭狗腿子的角色，滿意地點點頭，覺得自己很有戲感。
氣氛高漲中，老伍突然發現門口旁那幾十籃子裡竟然都是雞蛋。
“這哪兒來的？”粗略看一眼，怕不得有二三百斤？老伍疑惑，昨天晚上還沒有呢。
“委托鎮上山貨店給收的。”第五名給老伍解惑。旁邊墳包顯擺自己的功勞，進一步說明，“我連夜讓人給搬廠房來的。”
老伍有點不高興。雞蛋誰傢沒有，咋還用跑鎮上去收。“多少錢收的？”
“一塊錢一個。”第五名話音剛落，老伍就震驚瞭。
“一塊錢？！”也不知道是代入角色過深，還是被演技激發瞭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獸性，老伍竟敢指著第五名破口大罵，“敗傢！”
嗯？！老伍今天脾氣見長啊。田鎮長旁邊看瞭沒敢說話，這會兒要不要和表弟搶戲？好像很危險的樣子。胡支書先是滿意，可隨後又想到，興許這是老伍被壓抑多年後的本色演出？
老伍自己也不太明白怎麼今天就突然氣勢恢宏瞭。指著第五名瘋狂訓斥，越說越生氣，一把拉住第五名，拳頭就揚起來瞭。
“快！給鏡頭！”導演亢奮瞭。這是反派欺壓男主角的好場景呀。
孫婷、劉秀娟均下意識上前一步想保護第五名，結果擠在瞭一處；發現旁邊導演指揮鏡頭對過來，再看看彼此，都覺得有些怪怪的，禮貌地笑笑，後退兩步，不敢打擾人傢拍攝。
怕啥。鐵馬心說就憑第五名，十個老伍也不是對手啊。
“伍叔？”第五名倒被入戲極深的老伍嚇住瞭。沒想到演戲都能挖掘出內心深處的陰暗面。
攝影師也把鏡頭對準老伍，老伍蓄勢待發的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隻狂暴瞭一秒鐘就反應過來，面前這可是能人第五名啊。打不得！可一塊錢一個的雞蛋，那麼多錢都讓外村人給賺瞭，忍不瞭！
憋著一肚子氣，老伍眼神就轉向瞭，朝旁邊人堆裡找起來。墳包眼亮，見勢不妙，第一時間後退幾步，把自己藏在人群中。看到富大山那傻嗶竟然湊人群看熱鬧，就站瞭他身後質問他為啥不去看守魚塘，竟敢消極怠工。
晚點沒啥吧。先看會兒熱鬧。富大山剛辯解兩句，就被老伍逮住瞭。
看見富大山這貌似忠厚實則奸詐的臉，老伍立刻就想起當初村民為瞭退耕還林款圍攻村委會的事，當初富大山這孫子可是帶頭毆鬥自己啊。自己作為一村之長沒法還手。
可今天不一樣瞭。自己如今是惡霸村長。那天挨揍的事，今兒高價收雞蛋的事；新仇舊怨歡聚一堂，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一拳就朝富大山鼻梁招呼過去瞭。
飛來橫拳，富大山鼻子一酸，登時眼冒金星。不知發生瞭什麼，連聲叫著，“伍叔？伍叔？”想問個究竟。
老伍見狀氣勢更盛，一記左勾拳一記右勾拳接連不斷地砸在富大山身上。碎慫，當初圍攻村委會你帶頭，今天現世報。一彈腿就把富大山給豁倒在地，不解氣地上去拼命踢踹。
“……”眾人驚呆瞭，沒想到老伍村長今天竟然如此有脾氣。
田鎮長忽然慶幸起來，沒跟表弟搶戲是明智決定啊。但毆打村民似乎不太好吧，“要不要攔？”
雖說是要拍攝，可老伍狂暴過頭瞭吧，怕出人命，第五名想上前阻攔，卻被孫婷拽住瞭。“等等。”孫婷示意第五名看導演那邊。
導演這會兒比老伍都亢奮，拉著攝影師那邊架軌道車把鏡頭對準瞭老伍。
“拍啊，就這角度，對！”導演激動地指揮。
“導演，咱拍這合適嗎？”旁邊制片主任環視圍觀村民，隱隱覺得不妥。
“咋不合適！這才叫接地氣！”導演看著鏡頭裡發威的老伍，感動油然而生。從前片場拍攝，哪有真打啊，都是花架子，血都化妝師、道具師給弄上去的。老伍村長這個多真實，血都濺出來瞭。“噴血的瞬間抓到沒？這都是咱以後的素材。”導演情緒高漲，讓攝影師給挨打的富大山倆特寫。“對，抓住他眼睛裡的驚恐。好！這個鏡頭不錯。停——”
嗯？正在打人的老伍正要再給富大山眼眶一拳，聽到導演喊聲，就下意識停手瞭。
遍體鱗傷的富大山感動得眼淚都出來瞭：終於有人見義勇為出來制止老伍瞭！
“這個角度的鏡頭夠瞭。拉起來，給近景。對，對——”導演指揮攝影師把鏡頭推近老伍和富大山。剛是從兩人左側拍的，這會兒全換成瞭右側略帶俯視的角度。“好。預備——打！”
嗯？雖然沒明白是怎麼個過程，但聽到導演指揮，老伍就跟脫肛的野狗似的，重又滿懷激情地胖揍富大山。
“別光打，罵呀！”導演還嫌氣氛不夠，指揮老伍。
罵太容易瞭。當村長這麼多年，受瞭多少氣。鎮長表哥的氣，胡支書那老頭的氣，前大隊長瞭斷和尚的氣……這會兒都湧上心頭，湧上喉嚨。老伍拉起意圖裝死狗的富大山，左右開弓地又抽起嘴巴子。“讓你弄雞蛋！讓你弄雞蛋！”
“不是我，不是我……”富大山剛辯解瞭兩句，眼淚就被打出來瞭。平日裡也敢還手，可今天這陣勢下，老伍不一樣瞭。關鍵是旁邊還有人拍攝。拍電影就能真打？自己到底是還手還是不還手呀。正想著，鼻子上又挨瞭重重一拳。
隨著迸濺而出的鼻血，富大山覺得腦袋裡一片混沌。捂著鼻子，哭哼著已然不知東南西北。
“停——”導演大手一揮，滿意地看著老伍。“打得好！”
這助紂為虐的表揚，讓老伍都有些飄飄然瞭。常年不施展武力，一場戰鬥下來，手都打腫瞭，兇殘暴躁的狀態卻更甚。問導演，“不再換個角度？”總感覺意猶未盡。
可不敢換瞭，富大山哭著看攝影師，生怕他再挪鏡頭。
換倒不用換。導演從鏡頭裡看回放，畫面完美，節奏明快，老伍以小博大，用猥瑣身板毆打富大山這壯漢，突顯瞭他猙獰與兇狠。有這樣的攔路虎在，主角創業能不艱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