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懷璧其罪
拾萬塊分紅太耀眼。自打消息從石坎鎮蔓延出去,這兩天墳包傢電話都快被說媒的打爆瞭;然後八百年不見的遠親也全出現瞭,認為墳包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看守魚塘這太苦瞭,怎麼還不需要個幫手?
村上更不用說,已經有幾傢當眾放話,看守魚塘這種辛苦活,不該麻煩墳包這糖尿病患者,應該換他這種身強體壯的去。最可怕的是,傳聞劉傢小弟在發錢過後曾去第五傢送禮,疑似有謀奪看魚人的企圖。
危機感便降臨瞭。從客觀條件上講,墳包自忖體能等狀態不如富大山、血緣關系不如劉傢小弟;唯一能為第五名奉獻的也隻有衷心瞭。於是請瞭父母一起過來感恩、表態,順便刺探下第五名對此事的態度。
沒想到富大山竟然也打起瞭這主意!墳包他爸和他媽就有些不高興。已經進瞭飼料廠還得隴望蜀,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會兒為瞭娃的前程,墳包父母就不畏生死地要當場弄死富大山。
“名名,墳包為你鞠躬盡瘁,你可不能丟下他換別人!”墳包他爸這邊強調兒子的優點,那邊墳包他媽已經將富大山媳婦推倒在地瞭。
這咋還動手瞭!劉秀娟趕緊給倆人拉開。富大山也莫名其妙,自己不過是想跑跑采購,和你養魚的無冤無仇,憑啥話沒說完就打人呢?便質問墳包你爸媽是不是瘋瞭?
你爸媽才瘋瞭呢。墳包委屈得很,你富大山身高馬大的咋不能活,幹嘛非得和自己個糖尿病人搶工作?看墳包一臉要翻天的樣子,第五名也不耐煩瞭。“都消停瞭!一個說完一個說,不許打架!”
“名哥,你放心。我糖尿病已經控制住瞭!”墳包擼起袖子。糖尿病的特征之一是消瘦,努力地給攢出一個疑似平坦的肱二頭肌給第五名看,展示自己增肥成果。又強調自傢的忠心耿耿:“魚在我在;魚不在我亡。一定給咱養好!”
“別爭瞭!魚塘都沒瞭,還養什麼魚。”聽瞭墳包的表態,劉秀娟憤憤地說瞭一句。剛為瞭胡支書的突然襲擊,心裡一直不痛快。這會兒本來是按照第五名要求去演繹;可一聽魚塘和魚的事情,火氣就壓不住,立刻本色出演。
怎麼個情況?墳包一傢和富大山兩口子都坐不住瞭,趕緊詢問。
“有人看瞭咱村的魚塘,掏的錢比名名多。村上要攆名名走。”說著,劉秀娟就拿起手帕朝眼窩處按,雖然這會兒沒有眼淚,也得營造欲哭無淚的氛圍……
墳包厄運當頭般的就有倒下的危險,富大山也驚愕的如死全傢,沒瞭魚塘那飼料廠不就沒下傢瞭嗎?這意思就得全盤失業?墳包他媽有眼色,看劉秀娟難過,趕緊上前扶著,“他秀娟,有啥難處你給嬸子說,誰搶咱魚塘,咱就……”
“弄死他!”富大山和墳包爸異口同聲,同仇敵愾如同親人。“誰?!”
劉秀娟可不是愛訴苦的人,可演出就不一樣瞭;忽然間掌握瞭某種要領,好像悟到什麼,索性就柔弱到底瞭,“光給村裡修路,名名前後就掏瞭幾十上百萬。更不用說分紅!說什麼外人給的錢多,分明是村委會嫌名名把好處都分給瞭大夥兒!這是故意整治名名!”
這還得瞭!墳包、伍魁首年輕氣盛,話都沒聽完就要去村委會找老伍和胡支書算賬。還真是自己親嫂子啊!第五名都想給劉秀娟的演技跪瞭,自己支走鐵馬和孫婷的目的也是準備發動群眾,可自己老爺們一個,哪有嫂子這麼楚楚可憐人見猶憐。效果出奇的好,但火候還不夠,趕緊把要去拼命的倆人擋住,開始自省。“村上也是有難處。是我考慮不周。隻想著把好處給鄉親們多分點,村委會那邊隻留瞭十萬塊承包費……”
“這有啥不對?”墳包一聽就急瞭,瞬間道出瞭群眾的心聲。村委再破爛,村幹部日子再難過也是他們公傢的事;憑什麼影響發在自己手裡的錢。“叫我說就應該一分錢都不該給村裡,省下來的還能多養幾條魚呢!”
“村上是想統一規劃。”第五名順著墳包的思路,繼續幫村裡解釋。“老伍村長也是為以後發展著想,咱就別跟人爭瞭。”
可這解釋似乎就更戳中瞭墳包等人的痛點。“什麼規劃,就是想多貪多占!村委會裡沒好人!”墳包全傢直接給村幹部們定瞭罪,說話就要去村委會鬧。
糖尿病人太暴躁瞭。第五名好說歹說給勸住,請劉秀娟把墳包傢帶來的熏肉都放冰櫃裡凍好,大夥兒的心意領瞭,但包魚塘的事情,稍安勿躁。也是村上的一個意向,到時候成不成的,也得城裡大老板過來談才能有個結果。
瞧第五名、劉秀娟叔嫂倆情緒都很消沉,墳包一傢和富大山夫妻也不好再留,養不養魚的話顯然今天也不適合說,再三表達憤慨後,就都告辭瞭。
出瞭門,富大山就覺得村委會不地道,墳包一傢更甚,覺得整個世界都對不起自己瞭。這第五名要是被村上趕走,往後怎麼養魚?怎麼掙錢?剛剛開始的好日子不就斷送瞭?墳包年輕受不住打擊,路邊隨便抱瞭棵樹蹲下就開始哭。倆老人在一旁勸,勸著勸著也覺得村委會坑人,伍傢溝要黑暗降臨瞭,便也跟著哭起來。飯後消食的潘金桂遇到這一幕,還問墳包,是不是因為媒婆把他傢包圍瞭,所以喜極而泣?讓說說到底和誰傢訂親瞭。
“還訂哪門子親,咱們村要完蛋啦!”墳包表情恓惶。
倒是墳包他媽,擦瞭把眼淚,抓住潘金桂說瞭即將到來的末日詛咒。潘金桂身為村會計都不知道竟然要發生這麼大事情瞭,萬一噩夢成真,自傢那供銷社不就又恢復到以前賣假煙假酒的年代瞭嗎?這還瞭得!必須和村上這些名媛們串聯串聯。
村上最大的名媛正和老伍躺在床上謀劃。人上瞭年歲,飯後就乏乏的,也不願意動彈,腦子裡事情想得多。聽老伍各種買吃買喝的保證,老伍媳婦心裡總是不托底。
“你這賬算虧瞭。”老伍媳婦覺得老伍思路有誤,給他講。“名娃雖然隻給村委會十萬塊,可他不給咱村修路?還挨傢挨戶發錢?雜七雜八的怎麼也得有一二百萬?那大老板花四十萬就想包魚塘,說不過去,說不過去……”擔心地一骨碌坐起來,“你要是答應瞭人傢,咋給村上交待。”
“交待什麼?憑什麼給那些人交待?”老伍也有脾氣。“要不是這些個整天想著坑公傢的貨,村委能這麼窮?再說瞭,人傢省城大老板包魚塘也養魚,說不定以後分的更多呢。”
“不一樣。”越說倒越擔心瞭,老伍媳婦盤起腿,一把撥開老伍翹起的腳丫子。“名名是咱村的娃,知根知底。打回來就又收蟲又建廠的,給村上辦瞭不少事。外人能和他一樣?不知根不知底的……”
“行啦。不還有我嘛。”經過近期的歷練,老伍雖然相貌依舊不堂堂,卻也多少有瞭類似富村長跟瞭斷大師的那種風范,不容老婆質疑,告訴她這世上的道理就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來瞭伍傢溝,那就得聽伍傢溝的擺弄。“敢不給村上好處,就掐他脖子!”冷笑瞭兩聲,村長的氣勢也上來瞭,久違的雄性感覺也巔峰瞭。正要去拉媳婦的手,卻被外頭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日瞭個鞭的。老伍猶豫瞭兩秒鐘,還是拿瞭外套披上,出去開門。
來的是潘金桂,手裡還抱著村委上的賬本。問老伍村委會新到的錢怎麼做賬。
“什麼錢?”倒把老伍問糊塗瞭。
“鎮裡撥的修路的錢啊,”潘金桂翻開賬本,一條條指給老伍看。“這四十萬實在有點緊,建材的預算上有缺口,要不要把第五名包魚塘的那十萬塊也墊進去?”
“不墊!就先用鎮裡撥的錢。”老伍擺擺手,示意潘金桂可以退下瞭。這瓜女子,公事公辦也得等明天呀,這會兒天色已晚,誰傢還不過一下日子瞭?
潘金桂似乎沒領悟老伍的手勢,還固執地提問:“那我可沒辦法開銷啊,咱還得上五十車的沙石呢,人傢賣材料的可不賒欠。”囉囉嗦嗦地又說瞭一堆,惹得老伍越發不耐煩。
“不賒就不賒!修路停兩天能死啊!放心,過兩天村裡就有錢瞭,有的你忙的!”老伍強硬地下瞭決斷,給潘金桂攆瞭出來。
看到門在自己臉前合上,潘金桂剛剛一臉疑惑就轉化成瞭鄙夷。陰沉地看瞭一會兒,便夾著賬本離開瞭。剛打老伍傢院子拐過彎,墳包他媽和富大山媳婦等四五個婆娘就都圍過來,一個個滿臉期待。
“怎麼樣?”墳包他媽還帶著一絲希望。
潘金桂搖搖頭。“看樣子是真的,村上可能要把魚塘高價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