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的一句不會辜負你,是承諾,對他的,也是對自己的。
“你說好的相信我的呢?”她凝視著他笑。
他僵著的面容漸漸松瞭些,眼神也漸轉柔和,“用事實說話。是”
她伸出V字手,一隻眼睛沖他眨瞭眨,面容極為生動明媚。
他是真的為她擔憂,她懂墮。
說起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是這麼奇妙而微妙。
他是離她最近的人,也是最遠的人……
她相信世界上除瞭傢人,再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愛護她,無論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的現在,如果他們之間存在生死考驗,她需要他去死,他都會毫不猶豫,這一點,她從不曾懷疑,隻不過,這個會為她死的人,卻不是為她活著。
是他,讓她明白,活著比死更不容易。如果死可以解決問題,很多年前他就可以選擇死去瞭,而事實上,或許他早已經死去瞭……
“加油。”他說。
他臨窗而坐,目光柔柔的,窗外的秋陽全部嵌進瞭他眼裡,很溫暖,也很刺目。遠一點,或許溫暖還在,也不會被灼到瞭。
那一刻,她承認她有些旁若無人,程醫生進來吹瞭聲口哨的時候,她才想起丁意媛也在旁邊,此刻眼睛睜盯著她。
“阮醫生,手術多關照啊!”程醫生笑嘻嘻地對她說。
阮流箏怎麼不明白他是在打趣自己?明著不好說什麼,隻能裝落落大方,“程老師說笑瞭,應該請你多關照我才是。”
程醫生算得上他的好朋友瞭,雖然不如他這破格評的主任醫生,但在科室裡也是獨擋一面的,而且科室裡的手術班子歷來都有固定的,誰和誰搭檔也是有默契的,可這次她主刀,他把程醫生拉來給她當助手,也是用心瞭,沒準還引起科室裡不明情況那些人的懷疑,比如,丁意媛。
程醫生歷來是個玩世不恭的,嘻嘻笑著,“怎麼感謝我?”
“程舟宇!”來自某人的警告。
程醫生再度一笑,根本沒把他的警告聽在耳裡,趴到瞭她桌上,“好想喝粥啊,每天煮粥給我喝成嗎?”
“……”阮流箏的臉頰頓時飄紅。
“程老師,你不能這麼欺負人吧?”丁意媛插話進來。
程醫生跟丁意媛有些不對盤,大約是對她這趾高氣昂的性子以及背景不太喜歡,當即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關你什麼事兒?你爸還能管到我搭訕新人?”
“你……”丁意媛雖然以自己爸爸為副院長而驕,可是這麼直白地被人說出來,還是有些難堪,當即氣沖沖地走瞭。
阮流箏看著這倆人,也隻能暗暗搖頭。
46床手術那天,阮流箏心裡既興奮又緊張,一個早上去瞭兩趟洗手間,第二趟出來的時候,他在洗手間門口等。
“寧老師。”她呼瞭口氣,輕喚。
他看著她,眸色清潤,“需不需要我說第五遍?”
她笑出聲來,“不要。”
“那走吧。”
“嗯。”
他伴著她,走在她身旁,“雖然我已說瞭四遍,但是其實你心裡已經過瞭幾十遍上百遍,所以不用害怕。”
“我知道,我不怕的,寧老師。”他說得沒錯,可是,他也洞曉瞭她這一早兩次洗手間的心理。
“還有,別忘瞭,我在你身邊的。”
她沒有再回答。
她不否認,世界上最動聽的一句話就是我在你身邊,聽見他這句話,她心裡是安的,再多的燥亂也會因這句話而安靜下來,可是她也知道,誰也不會永遠在誰身邊,她曾離開過,她最終還是要離開,所以,她要盡快成長起來。
手術室裡,是她每天都會經歷的熟悉場面,所不同的是,今天是她自己主刀,而他在一旁看著她。
上臺後,心裡安靜極瞭,思維也格外清晰,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楚,“將帽狀腱膜自骨膜及顳筋膜上下分離,在顳肌前四分之一,距眼緣四厘米時,將皮瓣向眶部牽拉……”
他還是擔著心啊,這些她哪裡記不得呢?
她的手穩而輕,一步一步切
tang開、暴露、鉆孔,切除病變……
雖然她看起來小心而謹慎,而作為助手的程醫生顯得遊刃有餘,可是,兩個人的配合卻是天衣無縫。
手術的時間很漫長,可是對於她來說,又似乎很短暫,幾個小時的時間,一步一步,到終於完成的瞬間,她才發現自己一身大汗,而手術完美成功。
術後連程醫生都笑著說,到底是寧老師的學生,一樣的刀刀完美。
彼時,他坐在一旁指導丁意媛寫總結,她偷眼側望,看見他輪廓清秀的側顏,垂下的眼瞼,睫毛又黑又長,卻如沒有聽見程醫生的話一樣。
她自己感覺她的手術是做得很不錯的,但是,術後他卻一句誇獎也沒有,不僅誇獎,連評價也沒有。總結的時候,也隻是側重跟其他學生講這個病例,而對她本人沒有褒貶。
他是她的指導老師,或者摸著自己的心,坦誠地說,也是她的前夫,她最希望聽到的是他的評價,好或者不好,總得說句話啊?
這一天裡,剩下的時間還是有些忐忑,或者她做得不那麼好?沒有達到他的期望?畢竟他才是寧一刀。
下午討論另一個手術,他定下來的主刀是丁意媛。
這並沒有什麼不妥,她明白,她和丁意媛都是他帶,他沒有理由全讓她主刀,隻是隱隱覺得,也許他待丁意媛和她,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她覺得很不妥,難道一視同仁不是她希望的嗎?憑什麼要他對她優厚一點?
這麼一想,那種隱隱的不舒服又淡瞭下去,不過,還是很想和他談談這次手術,所以,下班的時候主動等著他。
他似乎知道她在等她,換瞭衣服出來,很理所當然地走過來對她說,“走吧。”
“嗯。”
她跟上他,剛想說說下午的手術,丁意媛跑瞭上來,既興奮又緊張的樣子,“寧老師,我好怕,好緊張,怎麼辦?”
他眼神溫和地看著丁意媛,“不用害怕,到時候我會在你旁邊的。”
“……”突然之間,阮流箏什麼都不想說瞭,心裡那點酸意,她想控制,卻怎麼也控制不瞭。
原來,這句話並非他獨對她說的,也沒有什麼更暖心的意義,隻不過一個老師給學生的一顆定心丸,他會跟她說,跟丁意媛說,必然也跟他諸多的學生都說過。
此刻心裡這種感覺叫什麼呢?失望?
不管是什麼,她的理智都在提醒她,不該有這樣的情緒,可是,有時候理智和情感偏偏就是沒法在一條線上,就好像,她在行為上能把他當成老師,可是心底對他的感情始終如一一樣。
她想控制,可如果感情和情緒能控制,那世間也無難事瞭。
之後丁意媛跟他們一起搭電梯,一起走出住院部,丁意媛開朗的性子,在他旁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關於手術的,不關於手術的,都讓人插不上話。
插不上倒是無所謂,反正之前想說的一些話現在也沒瞭說的心情。
出瞭住院部以後,她便加快瞭腳步,甩下他們,獨自往停車場走去。
取瞭車,開出瞭醫院,下班高峰期,今天又還格外堵,她心中有點悶悶的,堵在車流裡也有些焦躁起來。
忽的,旁邊的車按瞭按喇叭,她側目一看,是他的車,車窗開著,好像有話跟她說。
她打開窗,風灌進來,她沖他搖搖手,示意風太大,她冷,不想開窗。
然後,她手機響瞭。
都說真正的堵車,是堵得一步都走不瞭,她算是遇上瞭。
接瞭電話,“喂?”
“怎麼走這麼快?不是有話跟我說我嗎?”他的聲音響起。
她看瞭看車窗外,彼此的玻璃都關上瞭,人影已不是那麼真切,她靠在靠椅上,略感詫異,“你怎麼知道我有話跟你說?”
“你不是等著我嗎?”他又道。
“你知道我等你啊?誰等你啊?”她驚嘆於他的洞察力——題外話——今天陪女兒去瞭,所以晚瞭,還有一更會更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