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我 第85章

沈倦對他這本書執念之深,是林語驚萬萬沒想到的。

不過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這人是懶到連卷子大題都不願意動筆多寫兩個字兒, 卻願意在他的每本書上都簽上自己的名字的, 可能大概對於這種“屬於我”的東西,會特別的在意。

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生氣。

林語驚簡直服瞭, 不想再搭理他, 翻身捂上被子準備睡覺。

她這幾天始終沒怎麼睡好,傷口不吃止痛片就一蹦一蹦的跳著疼, 她睡不著,沈倦就這麼陪著,捏捏她的手, 拍拍她,幫她分散註意力。

這會兒小姑娘睡得香, 沈倦臉上的笑淡下來。

他靠在椅子裡, 安靜地看著她。

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嘴唇抿著, 微皺著眉。

沈倦抬手,指尖落在她皺起的眉心,動作溫柔地從上往下揉瞭揉。他低低嘆瞭口氣,垂頭親瞭親她毛絨絨的眼睛:“傻子。”

林語驚這小丫頭,平時看著心眼兒多得不行, 有些時候是真傻。

怎麼可能不想去找她。

每天都發瞭瘋的想去找她。

洛清河走的時候, 沈倦從國外回來以後, 很長一段時間裡,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活瞭快二十年,沒堅持過什麼,也沒能守住什麼,沒成功保護得瞭誰,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喜歡的人,也被他給弄丟瞭。

沒見過活得這麼失敗的人。

就這麼渾渾噩噩不知道過瞭多久,他去瞭懷城。

想知道林語驚去瞭哪兒不算難,懷城一中是全封閉式的管理模式,沈倦那天靠著一中校外圍墻,蹲在墻邊抽光瞭一盒煙。

下課鈴聲響起,高高的墻後漸漸有學生說話的聲音。

沈倦當時在想,這些聲音裡,是不是也有一個是屬於她的,夾在百千道聲音之中,聲線是輕軟的,不緊不慢。

她是不是有瞭新的同桌,他們下課是不是也會聊天,她有求於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撒嬌似的哄人,沒兩句又不耐煩地冷下臉。

她一向沒什麼耐心,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高考以後。

能不能還,記得他。

沈倦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明知道見不到她,依然在和她一墻之隔的地方,想著她沒有他的新生活裡每一個細節。

上課鈴聲響起,墻那頭從吵鬧重新回歸到寂靜,沈倦吸瞭最後一口煙,掐滅,站起身來。

再等等吧。

沒有什麼不能等的,他有耐心,也有時間,她說她會回來,他就信她。

她自己走向他,和他把她綁回來,這兩者之間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反正也跑不掉,闖都闖進來瞭,倦爺的地盤哪兒是說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

這些話他都沒法兒跟林語驚說。

沈倦多少也是有那麼一點兒的大男子主義的,他不想讓林語驚覺得他脆弱又矯情。他是個男人,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就是要放在心裡的。

林語驚腿上的傷說嚴重也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皮外傷,十幾天後可以拆線。不留疤是不可能的,不過她皮膚天生就合,恢復得挺好,醫生也說養得好再配合用消痕的藥膏以後不會明顯。

就是位置比較艱難,動的時候或者走路很容易會扯著。

但生日是來不及瞭,最終她十八歲生日是在醫院裡過的。

出院的那天,沈倦再次見到瞭言衡。

顧夏在裡頭幫著林語驚收拾東西,沈倦靠站在病房門外,等瞭一會兒,言衡走出來。

沈倦直瞭直身子,看著他。

言衡笑笑:“知道你在等我,想聊聊?”

沈倦沒說話。…

言衡微側瞭側頭,他四十多歲,保養極好,幾乎看不出什麼歲月的痕跡,氣質成熟而溫和。

他想瞭下,問道:“林語驚跟你說過嗎,她之前的情況。”

沈倦頓瞭頓,眸色晦暗:“沒有。”

“那我也要保護我的病人的隱私,”言衡耐心說,“她既然沒有跟你說,我恐怕也不能告訴你什麼。”

雖然之前已經有瞭猜測,但是在確實聽到言衡親口承認,聽到“我的病人”四個字的時候,沈倦整個人還是有點兒僵。

言衡始終看著他,眼神溫和而犀利,半晌,他嘆瞭口氣。

“這些是我作為他的心理醫生能給你的答案,但是我也有私心,我很喜歡那孩子,”言衡溫聲說,“作為她的長輩和朋友,有些事情,我還是想讓你知道。”

沈倦沒說話。

好半天,他“嗯”瞭一聲,聲音有些啞:“您說。”

“林語驚去懷城一段時間以後出現瞭一點點的輕度抑鬱的前兆。”

沈倦手指無意識地縮瞭縮,指尖掐進掌心。

“她媽媽那時候帶她來找到我,因為發現比較及時,她本人很明白自己的情況,比較配合,吃瞭一段時間的藥,又調整瞭一年,現在基本上沒什麼影響。”

“其實你應該已經發現瞭,她有些時候想事情的角度比較負面,而且習慣性逃避,這種問題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她以前的很多思想,包括對愛情和親情都是非常消極的。她很固執,很多她認定瞭的事情,你沒辦法打破她的思維誤區。”

言衡看著他:“所以在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她是為瞭你想要去改變,去修正自己某些偏執的想法的時候,我就非常好奇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言衡說瞭很多,他語速不急不緩,像是在娓娓道來講述一個故事。

沈倦倚靠著墻,近乎自虐地仔細聽他說那些細節和過程,一字一句都像一刀一刀剮在心上。

他忽然想起之前,他在病房裡提起聶星河說的那件事的時候,林語驚那種茫然的反應。

她根本沒覺得沈倦會主動去找她。

她一個人扛瞭這麼多年,早就習慣瞭做事情不依靠任何人,她不會求助,不會依賴,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在林語驚的世界裡,不存在“誰會為瞭她犧牲些什麼”這種可能。

所以她沒有抱怨,沒有懷疑,甚至沒有考慮過,沈倦是不是會去找她。

因為沒人對她好過,所以她想不到,如果有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對她好,那應該是什麼樣子。

他在國外的時候,林語驚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那個電話沒打通時,她心裡該有多不安,多膽怯,多想逃避放棄退縮。

但她還是來瞭。

主動的努力的去找他,接近他,和他認錯道歉,哄他和好。

那個時候,她甚至心裡可能都不確定他是不是還喜歡她。

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沈倦覺得身體裡最後一點血液都被人抽幹瞭。

他當時竟然和她發火瞭,他被一堆事情壓著,他等得憋屈,他憤怒,他委屈,卻沒想到過林語驚這一年多克服瞭什麼才走到這裡,這個在他看來無比簡單的過程,她到底需要下定多大的決心。

他的小鯨魚,那麼那麼努力的,拼命朝他遊回來。

言衡全部說完,看瞭他一眼,沒再說話。

這邊全都是vip病房,走廊裡沒什麼人,安靜無聲。

一片寂靜裡,沈倦靠在墻上,微仰瞭仰頭,閉上眼睛。

林語驚出院以後沒回學校,寢室是上床下桌,上上下下還不怎麼方便,沈倦在學校附近找瞭個公寓小區。

a大…這邊地段兒不錯,公寓樓也沒有便宜的,沈老板大概挑瞭個最好的,沈倦開瞭車,車子劃卡進去,林語驚看著綠化設計也沒比傅傢那邊的別墅區差多少,估計晚上燈一開也能開個燈光藝術節。

車子停進停車場,沈倦要抱她,林語驚拒絕瞭,就這麼幾步路,她又不是殘廢瞭。

林語驚慢吞吞地下瞭車,看著他從車裡拿出東西來,兩個人上電梯,她忍不住看瞭沈倦一眼。

這人沉默的有點兒不太對勁兒,林語驚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反正就是不對勁兒。

電梯門開,一層兩戶,玄關門開在電梯背後,隱私感極強的設計,林語驚跟著沈倦走到左邊兒那戶,看著他刷指紋,又摁瞭密碼。

是她的生日。

林語驚眨眨眼,走進去,沈倦跟在她後面,回手關上門。

她是非常註重個人形象的人,出院也得穿得美美的,特地讓顧夏從寢室裡拿瞭雙之前新買的d傢小皮靴,還沒等反應,沈倦人已經蹲下,解開鞋帶幫她脫瞭鞋,又套上拖鞋。

到這兒,都還挺正常的。

林語驚換瞭鞋進屋,看瞭一圈,還沒等看清這房子是個什麼格局,剛轉瞭個身,就感覺到沈倦拉著她轉回來,垂頭吻下來。

林語驚都沒反應過來。

他這動作突然,她本來以為他親得會很兇,結果沒有,沈倦含著她溫柔舔舐,一點一點纏繞,明明就是接個吻,動作卻細膩緩慢得讓林語驚莫名覺得有些羞恥。

林語驚紅著耳朵往後縮瞭縮,推著他拉開瞭一點兒距離,仰起頭來。

一對上他的眼睛,林語驚愣瞭愣,抬起手來拽他的袖子:“你怎麼瞭……”

沈倦捂住她的眼睛,沉默地再次吻上來。

黑暗裡,林語驚聽見他們唇舌纏繞,他的呼吸,他在抖,指腹掌心貼著她的眼皮,觸感全是涼的。

“沈倦……”林語驚有點兒不安,費力地在親吻中叫他,他沒聽見似的,含糊的聲音全被含住。

她沒法兒,隻能拽著他袖子,喘息著含糊開口:“哥哥,哥哥,腿疼……”

沈倦動作戛然而止。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攥在一起,一抽一抽的疼。

他小心的把她抱起來,走進臥室,放在床上。

林語驚撐著身子坐起來,沈倦拉瞭枕頭立在床頭,她坐在床上看著他,舔瞭下被親得發麻的嘴唇,有點兒愣:“你到底怎麼瞭?”

沈倦坐在床邊,長久地看著她,終於開口:“我很後悔……”

他俯身,輕輕的親瞭親她的眼睛,小心而虔誠的觸碰,聲音晦澀,沙啞的:“林語驚,我對你不好。”

《白日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