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我 第91章

林語驚自從開學以後,沒怎麼太和林芷聯系過。

中間打過幾次電話, 兩個人越來越沒話說, 林芷大概也感受到瞭其中氣氛的尷尬, 後來再也沒打給她過,隻是每個月的錢不斷。

那個電話響瞭半分鐘, 林語驚始終沒接, 直到林芷那邊掛斷。

考場裡陸陸續續有人出來,期末考試最後一天結束, 寒假正式開始,偶爾有迫不及待回傢去的學生拖著巨大的行李箱從旁邊過去。

林語驚不知道怎麼著,突然就想到, 沈倦這個人還是那樣。

他這種和他人設完全不符合的,偶爾倏地就冒出來的溫柔神經無論多少次都會讓人猝不及防, 幾乎想要溺死在裡面。

林語驚把手機揣進口袋, 然後特別特別鄭重地抬起頭來,看著他:“沈倦, 謝謝你。”

語氣太過於鄭重,就差九十度給他鞠個躬瞭。

甚至還叫瞭全名。

沈倦眉一挑。

林語驚抬眼,繼續說:“我不太想寫寒假作業,你能不能替我寫瞭?”

“……”

沈倦覺得這小丫頭還是欠教育。

“不能吧,”林語驚笑瞭笑, 一邊往前走, “這不是一樣的道理, 畢竟是我媽, 我還能一輩子不跟她說話你始終當我經紀人麼,男朋友,以後無論什麼事情,我都願意跟你說。”

她頓瞭頓,繼續道:“但是還是得我自己做,你別小看人啊,小林老師也是萬能的。”

沈倦沒說話。

林語驚話沒完全說出來,但是意思很明確。

我現在願意依賴你瞭,但是我不會依附於你。

沈倦垂下頭,唇邊的弧度一點點擴大,最後還是沒忍住,很低的笑瞭一聲。

她一直在變,又好像從來沒變。

林語驚回寢室的時候給林芷打瞭個電話,她那邊大概是忙,也沒接。

考試考完,室友都在整理東西準備回傢瞭,兩個外地的已經訂好瞭車票和機票,顧夏一考完試就像一隻飛揚的小鳥,馬不停蹄地撲騰著翅膀提著箱子就飛走瞭,臨走之前給她送瞭份禮。

看著很高級的包裝紙,柔軟十字絲帶,拆開,裡面黑色的盒子,巨大阿拉伯數字001,最上邊兒一排字母——okamoto。

還有個玫瑰色盒子,人體工學設計,配上激雕浪漫玫瑰花紋。

“……”

還兩盒。

顧夏托著箱子站在寢室門口,給她拋瞭個飛吻:“不知道你們傢狀元什麼型號,我買的黑色常規的,寒假快樂。”

“……”

林語驚已經習慣得有些麻木瞭。

什麼型號都無所謂,什麼玫瑰薔薇百合花紋的,這玩意兒用都用不上,她們傢狀元道德素質極高,那得等她三十瞭可能才會確信對她身體沒什麼傷害瞭,願意跟她上個床。

沈倦下午還是訓練,寒假一到,他正式進入瞭每天泡在訓練室除瞭上個廁所可能門都不會出的狀態,兩個人膩歪瞭挺長一段時間,林語驚本來也不是特別喜歡黏人的人,沒有再陪著他的打算,先拖著行李回瞭公寓。

晚上將近六點鐘,林芷的電話再次打過來。

林語驚正窩在沙發裡看綜藝,她下午出門買瞭一堆零食回來,手裡隔著包裝袋捏著個雞爪,滿嘴的骨膠原,接起來的時候半天都沒說出來話。

林芷的風格不變,萬年的開門見山冷靜語氣:“下午我在忙,你中午怎麼沒接電話。”

林語驚把嘴裡的雞爪咽下去,面不改色道:“考試沒考完。”

林芷那邊安靜,偶爾有一點聲音,車笛聲離得很遠,應該是在開車:“什麼時候回傢?”…

林語驚沒說話,有些猶豫。

她覺得自己回不回去都無所謂,過個年,也就看一眼二老,沒瞭。

她片刻沉默,林芷說:“不想回去瞭?”

“年前吧,”林語驚漫不經心說,“反正我現在回去傢裡也就我一個人待著。”

這次輪到林芷沉默,最終掛瞭電話也沒再說什麼。

電視裡邊兒綜藝還放著,是個婚姻體驗節目,幾對兒年紀稍長的明星夫婦,結婚十幾年,打著找回初戀的感覺的旗號。

林語驚挺喜歡看這一類綜藝,總覺得看著這些,就能多信一點兒人間還是有真愛的。

她直勾勾地看著電視裡面的畫面,有些走神。

小的時候她最想得到的就是林芷的肯定,所以她偶爾忍不住會反駁孟偉國,但是從來不會頂撞林芷。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

但過瞭青春期最渴望親情的那段時間以後,林語驚發現,她心裡好像也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沒什麼習慣不瞭的,甚至因為覺得自己從沒得到過,反而接受起來好像要容易得多。

林清宗說,林芷命不好,她這輩子沒碰見那個能帶著她往對的那條路上走的人,受瞭不少傷。

到底是唯一的女兒,還是心疼,林清宗希望以後有一天她能原諒林芷,原諒那些她做錯瞭的事兒,走錯過的路。

林語驚當時沒說話。

無論林芷需不需要,她以後可以贍養,也會負責,這是她為人子女的義務。

但是她怎麼原諒。

林語驚從來不是以德報怨的人,她人生信條就是誰對我好,我就願意對他好一百倍,誰對我不好,下地獄吧。

林芷走錯瞭路,受瞭傷,這跟她有什麼關系。

遇見沈倦之前,也沒人告訴她怎麼走是對的,怎麼走是錯的,也沒人帶著她走,沒人跟她說過你放心大膽地往前走,我來保護你。

誰的路不是自己摸索著,一步一步慢慢試探著過來的,誰的路上不是艱難險阻,沒有溝壑萬丈。

誰的傷不是傷。

她憑什麼要成為那個犧牲品,憑什麼得為林芷失敗的婚姻、為她走錯的路買單。

除夕前幾天,林語驚訂瞭回帝都的機票。

沈倦那天請瞭假,把她送到機場,自從知道她要走以後,這人表情始終不是那麼太爽。

林語驚剛開始兩天還哄哄,後來也懶得搭理他瞭,您願意怎麼地怎麼地吧。

她沒拿太多東西,本來也不打算在那邊兒呆太久,來來去去都是那一個小行李箱,從高中到大學,用瞭三年。

到傢的時候是下午,林語驚開瞭傢門一抬頭,就看見客廳裡正在打電話的林芷。

林語驚愣瞭愣。

她是實實在在沒想到,林芷竟然會在傢。

母女倆半年沒見過面,兩個人一個站在門口,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裡,腿上放著筆記本,對視幾秒,愣是沒人說話。

林語驚有的時候也會覺得挺好笑的,明明血濃於水的兩個人,竟然能搞成這樣。

傭人過來提行李,林語驚進屋,換鞋:“你怎麼回來瞭,公司不忙麼。”

林芷將手機扣在茶幾上:“後天走。”

後天,年三十剛過完。

林語驚點點頭,沒再說話,正要上樓。

林芷轉過頭來,忽而冷道:“你那個男朋友,膽子還挺大。”

林語驚腳步一頓,轉過頭來:“什麼?”

“那男孩兒來找我聊過,”林芷看瞭她一眼,“他沒跟你說?”

說個屁。

林語驚神經緊繃,近乎是質…問的語氣:“你跟他說什麼瞭。”

“能說什麼,說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說你們以後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大學的愛情我見得多瞭,最後能走到一起的又多少,還不是都畢業瞭就分手瞭?就算最後走到一起能夠幸福的又有多少,”林芷垂眸,看著屏幕,“隻要不影響成績,我不反對你談戀愛,你完全可以和你不喜歡的人談戀愛,我反對的是他,反對的是你陷入到這段戀愛裡。”

林語驚覺得有些好笑:“我是不是有病?我和我不喜歡的人有什麼好談的?”

林芷抬眼,眼神冷而靜:“你們現在相愛,你覺得他能陪你一輩子,他能愛你一輩子嗎?”她輕聲說,“不會,根本不可能。”

林語驚聽明白瞭,“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還小,你根本不瞭解男人,”林芷說,“男人都是追求新鮮感的東西,你們在一起久瞭,他就覺得沒意思瞭。”

林語驚腦子裡最後的那點兒耐心在咕嘟咕嘟地沸騰,她閉瞭閉眼,忍無可忍道:“我看你瞭解的也不是男人,是雄性吧,畜生也分公母。”

話音落下,客廳裡一片安靜。

林芷都沒反應過來,人愣住瞭,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林語驚抿瞭抿唇,長長吐出一口氣,平靜地看著她:“您不能用自己的失敗來衡量全天下所有的感情,因為你自己遇人不淑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良人瞭,難道我這輩子都不能結婚瞭嗎?”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你可以有婚姻,但是愛情是很脆弱的,”林芷的語氣冷靜而冷漠,“這麼跟你說,你現在覺得你們是真愛,十年二十年以後呢?你還愛他,但是你老瞭,他身邊漂亮的女孩子比比皆是,你拿什麼保證他真的不會變心?”

林語驚沒說話。

林芷難得耐心地說:“小語,我是在保護你,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我不想再讓你也體會一次。”

“沒有你這麼保護人的,你隻是覺得你在保護我,”林語驚直接打斷她,“你自我安慰你說這些是因為怕我受傷害,其實你隻是為瞭滿足你自己的控制欲吧。”

“你覺得你就是真理你說的都是對的,我從小到大都聽你的,所以這件事情我也應該聽,但是我沒有,我反抗瞭,所以你受不瞭,你非得要說服我,讓我承認你是對的。”

林芷沒說話,眼神有些冷,無意識碰瞭碰茶幾上的手機。

林語驚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她覺得自己和林芷的感情應該已經很淡瞭,但是在此時此刻,她還是覺得有點兒難過,一股憋悶到讓人鼻子眼睛都發酸的委屈,毫無預兆就沖上來瞭。

鋪天蓋地的。

林語驚垂眼,聲音低瞭低:“媽,沒有誰是這麼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別人的媽媽,會對自己的孩子說,你盡管去吧,如果受傷瞭就回來,媽媽都在這兒。”

“我從來沒奢求過你能對我說出這種話,但是至少——”

“至少,能別每次都在我馬上就快要相信瞭自己也是值得被人珍惜的時候,硬生生把我圈回來,告訴我沒人會愛我嗎?”

林芷頓瞭頓:“我不是——”

“你不愛我,不要我,你還要一遍一遍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也沒人會一直愛我,”

林語驚垂眼看著地面,努力地睜大瞭眼睛,抬手按住瞭眼角,輕聲說:“你怎麼能這樣,你不能這麼對我。”

林芷怔住瞭。

一千公裡以外的a市,沈倦手裡捏著手機,人站在窗前,聽著電話裡面女孩子的聲音一句一句,微弱又清晰地傳過來。

到最後是委屈的,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強撐著似的哽咽:“我就是想相信一次,我也……沒那麼不堪,我其實也有資…格能被愛的……”

《白日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