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遙上課時從桌子裡翻出一封情書。情書是用粉色的信紙寫的,信紙上印著卡通圖畫,還噴瞭香水,有點濃鬱。
由於他在學校露面的時間比較少,導致本校師生對他的認知停留在比較膚淺的層面上:娃娃臉帥哥、練網球、身材好。
憑著這幾點優勢,這貨也頗是吸引瞭一些追求者,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情書或者禮物。
這會兒徐知遙把情書打開給陸笙顯擺,陸笙正低著頭飛快記筆記,鼻端陡然浮起香氣,她忍不住打瞭個噴嚏。
擦瞭擦鼻子,她責備地瞪一眼徐知遙。
徐知遙愣是從這一眼中找到瞭嬌嗔的感覺,他:“嘿嘿嘿嘿……”
陸笙:-_-#
說來,陸笙以前也收到過情書,後來她掰手腕單挑全班壯男,情書就絕跡瞭。
“全班壯男”不包括徐知遙,陸笙知道自己掰不過他,因此也不和他掰。
下課瞭,徐知遙單肩背著包,一手抄兜,目不斜視,酷酷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走在陸笙身邊,儼然一個護花使者。
周圍熙熙攘攘,嬉笑的打鬧的,這些聲音卻像是被他隔絕瞭,他隻看著她。
這時,物理老師把他叫住瞭,“徐知遙,你們班主任讓你下課去辦公室找他。”
徐知遙猜不出班主任找他能有什麼事兒,不過按照他的經驗,應該不會有好事。他輕輕拍一下陸笙的肩膀,“班主任找我。”
“嗯,”陸笙點點頭,側頭看他,馬尾辮跟著甩瞭一個小小的幅度,她說道,“你去吧,我先回去瞭。”
“喂!”徐知遙有點不滿,“陸笙你不夠意思啊,還不知道班主任要怎麼對我呢,你都不關心一下?”
陸笙覺得這話說得有點怪,班主任又不是壞蛋,能怎麼對他呢?她眨著眼睛看他。
徐知遙的眼睛挺大的,雙眼皮兒,長睫毛,比陸笙的好看。陸笙有一次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形容徐知遙,導致徐知遙生瞭半天悶氣。
雖如此,這雙眼睛瞪得溜圓的時候,還是相當有氣勢的。
他鬱悶地蹬著她,搞得好像她剛剛非禮瞭他似的……她就有點“惻隱之心”瞭,於是問道,“那你說怎麼辦呀?”
“你跟我一起去唄。”
班主任談話……也是可以作陪的麼……
徐知遙卻不由分說地抓著她的手腕,拉著她一起走向辦公室。陸笙有些無奈,跟在他身後邊走邊說,“我不能陪著你啦,老師會罵的,不過我在外面等著你,行瞭吧?”
她卻是沒發現徐知遙微微彎起的嘴角。
最後徐知遙直接把她拉進瞭數學辦公室。
班主任是個老頭,姓康,教數學,職稱很高。他雖年紀大,倒是也不古板,看到徐知遙把陸笙一起帶來瞭,也沒說什麼,就讓倆人一起坐下。
徐知遙問,“康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
“嗯,是有點事。徐知遙,我知道你現在練網球呢,你練得怎麼樣瞭?明年能拿到二級運動員的資格嗎?”
“咳,不知道。”
康老師搖瞭搖頭,“怎麼能不知道呢,二級運動員以上才能有高考加分。”
徐知遙抿著嘴也不說話。陸笙有點奇怪,她也是運動員呀,康老師怎麼不關心一下她呢……
康老師等不到回答,又搖頭,“唉,其實,我說實話,以你的成績,就算有加分也考不上好大學。最多上個專科體院,練體育辛苦不說,還很難出頭。”
徐知遙終於聽出意思來瞭,他扯扯嘴角,問道,“康老師您不會也想勸我放棄網球吧?”他此前經歷過的班主任幾乎無一例外都這樣勸他,希望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徐知遙全當耳旁風瞭。
老師們怎麼就那麼肯定,他數學學好瞭就意味著別的學科也能學好呢?這麼多年的成績表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而且,他們每次勸他的時候都一定會提到“考大學”這三個字,導致徐知遙有點逆反心理瞭,現在一聽到“考大學”就煩。
康老師聽此,愣瞭一下,接著笑起來,“我勸你放棄你就會放棄嗎?恐怕答案恰好相反吧?”
徐知遙沉默。
康老師:“但是你的天分留著不用也挺可惜的,這樣,我這裡有一套題,你拿去做一下,看看有多少題會做,做完過來找我。”說著,拿起桌上一張卷子遞給他。看來康老師早就準備好瞭。
徐知遙不是很想接。他連作業都不喜歡做,怎麼可能願意做附加作業。
“徐知遙,相信我,我是過來人。現在這張試卷,關系著你的一輩子。”康老師語速緩慢,顯得很鄭重。
“一輩子”這個話題沉甸甸的,徐知遙偏頭看瞭一眼陸笙。陸笙好奇的目光停留在試卷上,沒有發覺徐知遙看她。
康老師又下瞭一劑猛藥:“天才,隻有做到極致,才會備受矚目,才會……更受女孩子歡迎。”
徐知遙囧囧的,感覺康老師的邏輯有點跳啊。
不過他最後還是接過瞭那張試卷,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是出於什麼考慮。
***
徐知遙回到樹青時看瞭一眼那試卷,本以為又是一眼能看出答案的試題,結果這次他看瞭好幾眼,第一題也沒看出答案。
有點意思,他提起筆,在草稿紙上刷刷刷地運算起來。
這張試卷就跟有毒似的,一做就停不下來,陸笙下午的訓練結束後上樓給他送瞭次晚飯,見他坐在桌前一邊寫一邊碎碎念,神叨叨的,兩隻眼睛賊亮,黃大仙兒上身一般。
於是晚上的訓練徐知遙也缺席瞭,陸笙獨自一人在球場做發球的落點練習。發球是對力量和技巧的雙重考驗,二者缺一不可。陸笙發球的落點偏向於中線和外角,這樣的落點比較有威脅。
相同條件下,越是靠近界線,球越是不好接,自然,出界的風險也越大。
每一個完美的發球,背後都有成千上萬次的練習。
南風站在樹影下看她,時而提點一句。
樹青體校沒錢搞室內網球場,所以晚上的訓練他們還是要在室外。前後兩排的高大路燈把場地照得很亮,對比之下樹影更顯黑暗,他幾乎與這黑暗融為瞭一體。
他看著她不斷重復發球動作,跳起來時身體舒展,像一隻輕盈的天鵝,擊球動作標準又優雅,此外還帶著一股子氣勢逼人的凌厲。
和他一樣。
這樣的想法莫名的讓他胸膛有些發熱。
看瞭一會兒,南風走出陰影,對陸笙說,“你打球太厚道瞭。”
“啊?”陸笙有些迷茫。
“兵法說,‘兵者,詭道也’。‘詭道’這兩個字,在其他幾乎所有領域都適用。”
陸笙有點慚愧,“教練,我聽不懂……”
南風稍微檢討瞭一下自己是不是裝逼太過,然後他直白地解釋道:“‘詭道’就是說,你的行為要出乎對手的意料,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你剛才的發球,從你的發球動作中,對手就能判斷球的落點,做好充分的準備,這個發球的威脅力度會大大降低。……聽懂瞭嗎?”
陸笙重重點頭,“明白瞭。”
“嗯,不隻是發球,其他時候也需要多一些變化,防止對手誤判,必要的時候可以做一些假動作誤導對方。”
“教練你真奸詐呀!”
“陸笙,不要用崇拜的口吻說這種話。”
陸笙卻是不知道,幾年前南風在網壇搞風搞雨的時候,他的外表是那樣的幹凈,他的球路是那樣的猥瑣,人送綽號“魔鬼之手”。跟他打球的時候,對手們總會有把球拍往他臉上打的沖動。幸好,大傢都是光明磊落的人。
晚上訓練結束時,陸笙做完恢復活動,照例趴在毯子上等著南風給她按摩。這次南風又沒給她按,甚至連敷衍都沒有,隻說她今天訓練量小,不用按摩。
陸笙突然有點難過瞭,趴在地上小聲說,“教練,我是不是做錯什麼瞭?”
“沒有。”
“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瞭?”
“沒有。”
她回頭小心翼翼地看他,“那為什麼不幫我按摩瞭?”
南風低頭看著她。晚風吹來,空氣清涼,她額上的汗水還沒散。清新潮濕的,像一把晨露中的百合花。
她一臉的鬱悶,目光直白而坦蕩。
這傻孩子。南風突然有瞭一種“我傢有女初長成”的憂心,這一秒他不再是老媽子,他是老爸。他摸瞭摸她的腦袋瓜,溫暖的掌心摩挲著她柔軟的發絲。
“陸笙,你長大瞭。你……不能隨便讓男人碰你,明白嗎?”
陸笙腦子一熱,慌忙辯解,“我沒有讓男人碰我!”
“我不是男人麼?”
陸笙啞口無言,瞪著眼睛呆呆地望著他。
氣氛有一點微妙,南風站起身,拉瞭她一把,“走吧,回去。”
回去時陸笙一路沉默。南風看到她的臉紅紅的,像蘋果。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他突然明白瞭她為何害羞。
——他今天不碰她瞭,可是昨天、前天、大前天……一直在碰她!
一想到這些,南風也不能好瞭,臉上突然升起一點燥熱,耳框像是被火苗舔過,連涼意十足的秋風也無法吹散那些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