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初抽完煙回到辦公室,已經確定是化妝品過敏,嚴黛正揚手拿指頭戳著西顧,尖聲尖氣地喊:“你得賠償!我這幾天都沒法開工瞭,萬一導演跟我拿誤工費怎麼辦?!”

沈光宗雖不喜嚴黛,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哂笑著打圓場:“小黛,咱們都是一傢公司的,鬧這麼難看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嚴黛一跺腳,噘嘴:“宗哥!可是我這臉……”

話說一半,餘光瞥到南初進來,後者閑閑地倚在門框上看她,嗓子一噎,抽瞭抽,後半句話愣生生給吞瞭回去。

莫名的,嚴黛有點怕南初,又有點嫉妒她,那種復雜的情緒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南初年初才進得公司,比她還晚上一年。都是十八線小藝人,但南初有個影後母親,盡管圈裡說她們母女關系惡劣,但總好過她們這些沒有的。

南初六歲跟著母親南月如拍廣告,拍平面,童星出道。十六七歲的時候接拍過幾部電影,知名度瞭瞭。組裡女演員偶爾會討論南初八卦,嚴黛嫉恨南初多時,忍不住會賭個一時嘴快。

但每次看南初一副毫不在意風輕雲淡的樣子從自己身邊走過,心裡又氣又急,作為一個女人,她怎麼能那麼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果然跟她媽一樣。

又|騷又|浪。

南月如的名聲其實不算差,隻是在二十六歲那年息影一年,生下南初,至今未公佈南初的父親是誰。

當年的娛樂八卦雜志周刊,把圈裡所有疑似南初生父的男明星都捋瞭個遍,結果幾年之內,要麼宣佈出櫃,要麼結婚生子。

時至今日,這事兒,也算是娛樂圈的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

南初靠在門上,很淡地掃瞭嚴黛一眼。

嚴黛就慫瞭,撇著臉噘著嘴不情不願地說:“你們跟導演說去,我可不去。”

南初莞爾:“好。”

回到組裡,南初幫嚴黛請假,把她的戲份都推遲到三天後,導演有些不滿地嘟嚷一句:“就她事情最多。”

過兩天,這話又傳到瞭嚴黛的耳朵裡,過的嘴巴多瞭,就變瞭味,不知怎麼就變成——

嚴黛臉過敏,無法拍戲,拖延進度,導演一怒之下刪瞭嚴黛的戲份,給南初加戲,還辱罵嚴黛是個事兒精。

而且,聽說這事兒就是南初助理幹的。

在眾人眼裡成熟、穩重的導演一定是被南初這個小妖精蒙蔽瞭雙眼,才會一氣之下說出那些話。

畢竟也是敢公開和導演討論黃|書的女藝人,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兒做不出來呢!

因此,南初成瞭眾矢之的的心機|婊。

聽聞此事,沈光宗氣炸毛,頭發一根根豎起來,差點兒沒把西顧掐死,南初一把撈過小姑娘,淡定地翻著書,“真給弄死瞭,行李你拎啊。”

西顧人雖小,力大無窮,一個人拎好幾隻行李箱不帶喘氣的。

沈光宗松開西顧的領子,做瞭個無聲抹脖子的動作。

西顧忙捂上眼睛。

南初摸摸她的腦袋,警告出聲:“沈敬冰——”

“你護著她,你再護著她過幾天該傳你同性戀瞭!”

沈光宗氣走。

西顧看南初,發現她又繼續低頭翻書。

她忍不住湊過去,“你在看什麼?”

南初把書豎起來放在腿上,給她看封面。

“金金金……瓶梅。”

“嗯哼。”

西顧看著她,一臉恬靜,淡然自若,恍若有一睹屏障,將世界隔絕在外,為什麼禁|書被她看出瞭徐志摩的味道。

第四天,去年拿過最佳男配的男二號,也是嚴黛的緋聞男友冉冬陽進組,演員終於到齊。

嚴黛拍完最後一場夜戲,走出攝影棚的時候,看見帳篷下並排坐著倆背影。

冉冬陽往椅子上一靠,“最近過的怎麼樣?”

南初低頭看劇本,淡聲:“挺好的,吃好睡好。”

兩人幾年前合作過一部電影。

冉冬陽往前傾身,伸手去撈南初的腦袋,被她不動聲色躲過,手僵在半空中,尷尬笑笑:“你怎麼瞭?跟變瞭個人似的。”

南初頭也沒抬,冷笑著勾勾唇角。

冉冬陽拖著椅子,往她身邊靠,“你那時雖然不愛說話,但是至少人是柔和的,怎麼,幾年不見,小玫瑰長刺兒瞭?”

南初沒理他,把劇本往桌上一拍,拿筆圈瞭一段,不咸不淡地說,

“這段你走之後我再來拉你,情緒可以外放一點。”

冉冬陽拿手墊著腦袋,躺靠在椅子上:“你這人啊,就是脾氣太臭,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南初抬頭,冷瞥他一眼。

餘光瞥到幾米開外的老槐樹下躲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冉冬陽收瞭笑,坐直,手支在桌子上,“你別這麼看我,當年……”

南初忽然沖他一笑,勾手,手指纖細,玉瑩。

夏日夜黑沉,攝影棚漸漸收工,淡白的月光打下來,南初肌膚透白,整個人像在發光。

冉冬陽心情復雜難耐。

卻還是鬼使神差般地湊過去。

誰料,下一秒,“嘭——”一聲巨響,後腦勺被人控住,腦門狠狠砸在桌角上。

“操!”

再抬頭時,額角腫起一個包,像牛角。

冉冬陽疼地呲牙咧嘴,南初已經收瞭東西站起來,劇本抱在懷裡,一襲黑色長裙把她姣好的身段盡顯,低頭倪他的樣子,淡漠得像一隻高貴的黑天鵝。

她彎下腰,男人的優勢總是在黑夜盡顯,可黑夜卻把眼前這女人裹得更可怕。

南初纖瘦,骨架子小,眼尾細長,淡眉溫順,薄唇清淺,很少動怒,幾乎沒什麼能影響她的情緒。

可當她真動怒的時候,整個人的凌厲就凸顯瞭。

就比如現在,

那雙眉眼尤甚。

“你要再提當年,我會讓你後悔認識我。”

……

回到酒店,南初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床上的手機震瞭震。

屏幕上躺著一條未讀微信。

她瞥瞭眼,把浴巾扯掉,少女白凈的**完全暴露,寬大的落地鏡倒映著她姣好的身段。

南初生得白,胳膊細,一雙腿勻稱筆直,玉骨冰肌,纖瑩一握。

宛如詞中描述的——

雪胸鸞鏡裡,琪樹鳳樓前。

換上深色長裙,南初撈起手機,滑開屏幕,微信彈出來。

來自一個叫林啟的人。

林啟是南初在米蘭走秀時認識的一個天才小提琴傢,十九歲。

“周六有我的小提琴演奏會,一定要來。”

過一會兒又一條,“一定要來,票我明天讓人帶給你!”

南初回:“晚點到。”

第二天,南初上午戲剛拍完,舉著小電風扇坐在帳篷裡,手裡攤瞭本佛經。

沈光宗一見她這樣就來火,提著氣兒走過去興師問罪:“冉冬陽那腦袋是不是你的傑作?”

南初大大方方承認瞭:“嗯。”

沈光宗就知道,氣得鼻孔朝天,“你要是真看不慣他,忍忍行嗎?”

南初搖頭:“他聊騷我,忍不瞭。”

“……嘿,別的事兒你倒是挺能忍,怎麼就這事兒忍不瞭瞭?”沈光宗駕著胳膊,怒目圓瞪,狠狠指瞭她一下,“這事兒我先給你瞞著,別再給我惹事瞭,知道自己招黑就別生事。”

確實,南初十五六歲演瞭一部戲,光演技這個梗就被人黑瞭好幾年,加上之前經紀團隊的零公關能力又愛炒緋聞,南初一路走到現在也不容易,發條微博,找不到一條能看的評論,沈光宗索性把她的微博評論給關閉瞭。

黑粉們於是又轉戰經紀人沈光宗的微博開罵。

“南初滾出娛樂圈。”

“南初你個臭婊|子,被人幹|爛的貨。”

“你全傢都死光瞭。”

……

沈光宗有時候看南初也覺得她可憐,那麼小就出來工作,還承受那麼多,可很少聽她抱怨什麼,安排給她的工作,她會努力完成,不邀功不屈賞。

可她又不卑微。

擁有自己獨一份的驕傲,她不低頭,不跟世俗低頭,導演說她很像一隻黑天鵝,高貴又獨立。

不過沈光宗漏聽瞭後半句。

導演補充瞭一句,還是開著托馬斯小火車的黑天鵝。

陽光籠著她纖瘦的身體。

沈光宗嘆瞭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低頭看著她手邊的經書,“哎,佛祖有沒有告訴你,你什麼時候能紅?”

南初頭也沒抬,“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虛妄個屁。”沈光宗翻個白眼:“名聲都臭到傢瞭,還有心情看這些,你幹脆出傢算瞭。”

南初翻瞭一頁書,側眼思考半刻,隨後說:“好主意。”

“沒救。”沈光宗搖著頭離開。

傍晚,西顧拎著一個信封走進來,“南初,剛剛有人給你送來這個。”

南初瞄一眼,點頭,“嗯,謝謝。”

太陽毒辣,頂頭日曬,西顧抽瞭張紙巾,邊擦汗,邊說:“是個帥哥,穿著軍裝,長得超帥,就是太冷。”

說完還象征性地抖瞭抖。

南初把書放下,抬頭:“軍裝?”

西顧點頭,“嗯,可帥,我讓他等會,他也不肯等,轉身就走瞭。”

“現在還在嗎?”

“我剛剛看他往小賣部去瞭。”

有時候,腦海裡忽然會蹦出某張臉,於是你明知不可能,也會忍不住想要去驗證,而事實證明,往往女人的第六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確的。

果然,等她追到攝影棚外,看到一個熟悉筆挺的背影,記憶裡,那人的桃花眼,眼尾上翹像在笑,一雙眉眼深邃,嚴肅時,令人生畏,而硬朗的輪廓在陽光下難得柔和。

身上的線條,流暢利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手裡拎著剛喝完的水,擰上蓋,隨意地從後座開著的車窗裡丟進去,剛拉開駕駛座的門。

不知被哪兒來的後坐力,“啪——”關上。

男人習慣性皺眉,眉頭擰成川字,不耐、隱忍。

隻聽身後傳來,

“林陸驍,你跑什麼?”

《他從火光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