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白風清。
病房內靜瞭一瞬,回蕩著微微喘息聲。
南初一度以為自己聽錯瞭,抬頭去看他眼睛裡是否帶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成分,可林陸驍的眼神一如既往,像一潭清水,波瀾不驚。
沒有局促,沒有玩笑,就像剛隻是問瞭一句你吃飯沒如此平常。
問的人輕描淡寫,可讓聽的人太過震驚,事情轉變的太快,南初頓瞭下。
林陸驍捕捉到她遲疑的表情,桃花眼微勾,眉眼一挑:“不敢?”
南初笑瞭下,目光如鏡。
她為瞭他,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敢啊。”她仰著頭,清脆道。
懸著一顆心終於落地,林陸驍直覺後背一陣鉆心疼,大概是剛下床去拉她的時候,扯到傷口瞭。
精神剛放松襲來,一陣頭暈目眩襲來,人有些撐不住,栽在南初身上。
重力全壓在她的身上,才驚覺不對勁。
頸邊全是他涔涔的汗液,急促的呼吸,南初伸手去摸他額頭,“你怎麼瞭?”
林陸驍隱忍痛苦,“牽到傷口瞭。”
南初去撥他的腦袋,驚呼一聲:“那怎麼辦?!”
沈牧跟大劉剛巧走到門口,聽到這聲,嚇得直接一腳踹開門沖進來。
“咚——”一聲,門被踹開。
緊隨而至,兩聲:“陸驍——!!”
屋內兩人聞聲望過去,林陸驍眉頭皺得更緊,卻還是掛在南初身上,平淡地安慰懷裡的女人:“沒事。”
沈牧跟大劉互視一眼。
靠,這唱得又是哪出兒啊?
護士重新過來換藥,南初上完廁所出來,看見護士小姐一臉春光明媚,對著脫光瞭上半身的林陸驍笑得嬌俏,“您這舊傷加新傷的,好的沒那麼快,得一陣呢,就算好瞭,平時還得註意點,再有個下回,可就不是這麼回事兒瞭,張醫生都說瞭,不養好不準讓您出院。”
林陸驍裸背趴在床上,見她出來,目光就牢牢地盯著她。
南初瞪他。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肆意纏綿。
身後的護士渾然不覺自己身處怎樣一個氛圍,仍舊自顧自給他上藥,自顧自說:“上回你們消防大隊來我們這兒突擊檢查,張醫生還跟我們念叨你來著,您也真是的,工作那麼不要命,平時休假就好好休息唄,跟人逞什麼能,上街抓啥暴亂分子去。”
林陸驍根本沒搭理她,或者說根本沒聽她嘴裡在說什麼。
護士無趣,換好藥,推著車子走瞭。
林陸驍把衣服穿好,坐起來,沖南初一揚下巴,指瞭指床前的凳子,“過來坐。”
沈牧跟大劉不知上哪兒去瞭。
南初乖乖過去坐下。
屁股剛著凳呢,手機就瘋狂地響起來,低頭一看,是一長串陌生號碼。
南初猜想多半是鄒淼,因為前陣把他號碼拉黑,他換著號碼打瞭好幾個。
直接摁斷。
林陸驍盯著她,挑眉:“怎麼不接?”
南初:“不重要。”
電話又響起,南初再掛斷,如此循環三次,林陸驍似乎意識到什麼,不動聲色地說:“接。說不定人有事找你呢。”
南初堅定的不接,把手機關瞭直接丟到一邊沙發上。
林陸驍視線順著那道圓潤的拋物線看過去,手機落定,才舔著嘴角低頭笑瞭下。
“真嫁給我?”
南初點頭。
他樂瞭,眉宇那點痞氣又出來瞭:“行,回頭補你個戒指。”
南初擔憂地看著他,“都行。”
林陸驍笑:“怎麼?擔心我買不起?”
南初搖頭,“跟你在一起就行。”
林陸驍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攥緊,心裡好像被什麼撓瞭一下,他側過頭,一秒又轉回,表情已平靜瞭,看著面前的姑娘道:“我下周得回鹿山,在我回去之前,先把證領瞭。”
“嗯。”南初點頭。
之後又得各忙各的,領瞭吧,領瞭安心。
“我就兩臺車,跟一套公寓,存款也不多,但娶你夠瞭,回去把鑰匙配給你,至於酒席……”
南初忙說:“酒席先不要擺吧,我這邊還有點事要處理,等我這邊事情處理完,我們再商量酒席的事兒,或者等你鹿山回來我們再談酒席的事兒。”
“你媽那邊?”
“先把證領瞭吧,之後的事兒我們在算。”
“嗯,我不在你就先瞞著吧,免得沒人護著你。”
“我得瞭空就去看你。”南初說。
林陸驍一笑,“行吧。”
……
領證這事兒還不是說能領就能領的。
上回批的結婚報告因為後頭的事兒,直接被孟國弘扣下來瞭,流程到瞭他那兒就卡著,還沒提上去。林陸驍第二天直接從醫院溜出來,回瞭一趟老胡同,林清遠現已退居二線,整日跟老友下下棋喝喝酒題題字日子倒也清閑。
剛走到門口,老友見高高大大一人影走來,喝呼道:“你兒子回來瞭!”
林清遠順勢望去,笑瞭下。
陽光下,到底是上瞭年紀,林清遠的眉鬢都白瞭,這麼遠遠看著,倒像個慈祥老人,瞧得林陸驍心頭一酸,他楞在門口,側瞭下頭。
這是他難過的表現。
“臭小子!站那兒幹嘛!”林清遠中氣十足。
他一下又樂瞭,走過去,“爸。”
林清遠哼一聲,像個頑皮的老小孩:“知道回傢瞭?”
林陸驍受傷的事兒也沒人跟他說,孟嬸都特意給瞞著,就怕老人擔心。
老友看著林陸驍欲言又止地表情,立馬識趣地站起來,“得瞭,看來這小子有話跟您說瞭。老林,下午我再來找你下棋。”
說完拍拍林陸驍的肩。
後者頗恭敬地:“劉叔,您慢點兒走。”
林清遠慢悠悠站起來,背著手往屋裡走,“想說什麼事兒?”
林陸驍向來直接,“我打結婚報告瞭。”
林清遠挺下來,回頭看他,背光裡,他神色如常,哼一聲:“這是來通知我的?”
“我跟她磨太久瞭,您要不同意,這茬我也得辦瞭。”
林陸驍想著要不說南初懷孕瞭,畢竟三十瞭,老頭兒自己心裡也急,但始終還是不願意在這事情上撒謊。
林清遠忽然往他小腿肚上踢瞭腳,沒下力道,“兔崽子,我說不同意瞭嗎?”
大喜過望。
林清遠在案桌前坐下,“張秘書早就跟我說瞭,你個死小子,打報告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已經讓張秘書幫你提上去瞭,下周能批下來,在你回鹿山之前。”
張秘書給林清遠打電話的時候,林清遠啥都沒問,就問瞭一句:“還是那丫頭?”
電話那頭一聲是,林清遠忽然就笑瞭,“行瞭,趕緊批瞭吧,順便催一下老劉幾個,那小子估計想在回鹿山之前把證領瞭。”
知子莫若父。
離開時,林清遠笑說,“對瞭,林啟也快出來瞭,你走前帶她回來,我們一起吃頓飯,從小時候見過她一面,長大也隻在電視上看過。”
林陸驍腮幫鼓動,沉默點頭,“好。”
“成傢瞭可就不能跟以前那麼渾瞭,結婚該買的東西也別給人少瞭,錢不夠,我這邊還有,湊湊可以幫你再貸款買套房子。”
“夠的,之前存瞭點。”
他平時都在隊裡,吃穿用度都不用額外開銷,工資發來也都直接存在卡上,沒怎麼動過,這麼幾年下來,倒也存瞭不少,娶媳婦兒本是夠瞭。
林清遠點點頭,好像沒有什麼要交代瞭,“行吧。”
……
歸隊前一晚。
林陸驍剛好出院,回瞭一趟老胡同,一身黑衣靠在巷口插著兜等人。
路燈下,人影恍動,前方跑過來一姑娘,林玫到他跟前,站定,把一袋棕黃色的文件檔案遞給他,氣喘籲籲道:“哥,給,熱氣騰騰,剛出爐的。”
林陸驍接過,夾在臂彎裡,一笑:“謝瞭。”
林玫驚奇,“嗬,從你嘴裡聽一句謝瞭,還真難得,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小嫂子啊?!”
“有機會的。”他笑。
林玫:“為瞭你這報告我跑斷腿瞭好嗎!你怎麼感謝我?”
“頂多下次你爹打你的時候,哥幫你拉住他。”他吊兒郎當道。
林玫切一聲,“你咋不知道你幫我挨打?”
“挨打就算瞭,我老婆會生氣,走瞭。”
說完把檔案袋往裡頭一丟,留下一車尾氣。
林玫留在原地想,十幾年前,他們都還是孩子,在這巷口嬉笑打鬧,無憂無慮,開心就放肆尖叫,不開心就哭,那都還是幫孩子,雖不是出名門,但滿腔熱血。
一轉眼,他們都快三十瞭,有瞭各自的生活,連林陸驍都要結婚瞭。
青春一兮不復返,而今你我各東西。
回到傢,林陸驍丟下檔案袋和鑰匙,從兜裡掏出手機給南初打電話:“明天有時間嗎?”
電話那頭,南初正盤腿坐在地上,對著戶口本和一串鑰匙發呆,呆呆地回:“上午有時間。”
林陸驍往沙發上一躺,揉瞭揉鼻梁,人疲倦,“嗯,我來接你。”
南初心跳如擂,“去民政局嗎?”
那頭的人似乎很累,極淡的用鼻腔發出一聲單音,“嗯。”
南初心思敏感,察覺道:“你怎麼瞭?很累?”
林陸驍沒理她,“結婚後,你準備住哪邊?”
南初本來就有件事想提。
但是怕說瞭他有會不高興,默瞭一陣,那邊催:“南初?”
“隊長,我先跟你說件事。”
“嗯。”
“我這邊房租快到期瞭,反正明天就結婚瞭,我打算在江邊買一套房子,以後咱們就住那裡好不好?風景挺不錯的。”
林陸驍那套房子是單身公寓,兩個人住還真有點小,加上之前被狗仔蹲過點,南初東西又多,估計一下子都搬不進去“多少錢?”
南初說瞭個數。
林陸驍擰擰眉,其實真不貴,他算瞭算,把這套賣瞭,加上卡裡的錢再跟老頭兒先借點兒,剩下的以後再慢慢給她,房子的錢總不能讓人姑娘出瞭。
“明天把工資卡都給你。”
所有的身傢都給你瞭。
“不用,反正是我倆住,你的錢留著養孩子吧,買瞭這房子,我手頭餘錢不多瞭,還有些在投資跟股份裡,剩下的日子,得靠你養我啦。”小姑娘聲音清脆柔軟。
“好。”
其實不用想都知道,她在盡力配合他骨子裡那點大男子主義。
兩人都沉默,電話也沒斷,就這麼安靜坐著,直到林陸驍瞥瞭眼墻上的壁鐘,才說:“睡吧,晚瞭。”
“晚安,隊長,明天見。”
每一聲都對明天充滿瞭期待。
“晚安,明天見。”
然後一夜無眠。
林陸驍輾轉難眠,後半夜起來坐在陽臺抽瞭一包煙,望著天邊的星光斑點,人越來越清醒。回想過去這三十年,在他腦海裡跟過電影似的過瞭一遍。
七歲的她,十六歲的她,二十一歲的她……
一遍遍,一張張照片,全在他腦海浮現,喜笑嗔癡,全是她最好的模樣。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仿若開瞭一道清口,有光灑下來。
林陸驍在陽臺上坐瞭一宿,然後進門洗漱換衣服,拎上檔案袋就下樓去開車。
南初整理完下樓。
看見樓下車上倚著一道黑色的身影,她勾勾嘴角,快速跑過去。
兩人一對視,都樂瞭。
都頂著倆熊貓眼,南初悶頭樂,林陸驍淺淺勾著嘴角,“高興什麼?”
“你也沒睡?”
上瞭車,他俯身給她扣好安全帶,“還好。”
到瞭民政局,兩人來得早,裡頭人還不多,南初跟林陸驍直接被人帶上二樓,工作人員給他倆帶進一個房間。
那應該是林清遠提前打過招呼的。
登記員拿著檔案掃林陸驍的時候,南初心咕咚咕咚直跳,生怕那人冒出一句不行,不能結婚,想想又覺得自己傻,人還管你跟誰結婚,等到那鋼印一下去,兩人人手領著一本紅本本,那心才定下來。
南初跟捧瞭個寶貝似的左看右看,看瞭好久,“隊長,回去我們得把它裱起來,好神聖。”
林陸驍低頭看一眼。
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神聖,就翻開裡頁看到他倆頭挨在一起,忽然就有瞭歸屬感。
好像百轉千回,終於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