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女人沒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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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夏娜的表演結束,輪到裴詩瞭。她從盒子裡拿出小提琴和弓子,與裴曲走到宴會場地中央,準備演奏。她看瞭一眼小曲,用眼神示意他放輕松,然後一邊擦弦一邊調琴。看見她調琴的速度,聽見她調出的聲音,基本上資深的小提琴傢都知道瞭這女孩基本功非常深厚,因為她調節出的聲音變化,對很多小提琴手而言,根本是連誤差都不能算的差別。她卻有一雙相當敏銳的耳朵,能聽出零點零幾毫米弦位置滑動的音色變化。而當著這麼多大師的面,她的從容不迫更是讓人無法相信,她不過是一個剛剛發行第一張CD的新人。
“我知道這個女孩,她叫裴詩,寫出瞭《Nox》,而且演奏水平相當精湛。”
“真的?《Nox》?那首曲子實在很出名啊,而且也確實很好聽,竟然是這麼年輕的女生寫的?”
“她今天一定會表演這首曲子吧……好期待,這是第一次聽現場版的。”
Antonis被幾個保鏢包圍著,他的頭發蒼白,就像這都市醉人的月色,也像懷裡波斯貓的毛色。波斯貓弓著背伸瞭個懶腰,刺蝟一般豎起渾身的毛。而聽見周圍人的議論聲後,Antonis本人的眼睛也跟著像波斯貓一樣,慵懶而危險地瞇瞭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裴詩把手指放在瞭指板上,拉出瞭第一個小節。當那美妙靈動的音樂從她指尖傳出,所有人都愣瞭一下。是大傢熟悉的旋律,卻不是《Nox》——這是莫紮特的D大調第4小提琴協奏曲,回旋曲,優雅的行板。
這一刻,不論是再好的演奏水平,都無法彌補人們的失望。《Nox》太出名,而裴詩雖然是裴紹的女兒,但由於她的低調,知道這個事實的人卻不多。與出身名門的夏娜不一樣,她這個人可以說是毫無話題性。
沒有《Nox》的裴詩,沒有人會希望她在這裡演奏。
因此,當她的曲子表演結束,大傢雖然鼓掌,算是對她的表演技巧表示肯定,但熱度也遠不及之前夏娜那麼高。看見大傢的反應,夏娜的內心得到瞭大大的滿足,她比以前更像交際花瞭,周旋未婚夫與諸多名流之間,根本連看也不想看裴詩一眼——這個女人已是她的手下敗將。已是過去式。她以後還有更寬的路要走,總算可以擺脫這女人的陰影瞭。
沒有表演《Nox》的裴詩,自然也得不到太多記者的青睞。記者們幾乎都跑到夏娜那裡去瞭,隻有一個不知名的小記者來詢問裴詩演奏感想。
“有這樣的機會能在這裡表演,我覺得很榮幸。”裴詩微微笑著,就像一臺設定瞭回復的儀器一樣標準而滴水不漏,“作為一個剛剛步入古典音樂圈的新人,我覺得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裴小姐,那你是怎麼……”
記者話未說完,一個聲音已經打斷瞭他們的對話:“你需要學習的東西其實並不多。因為你確實有點創作才能,但在做選擇上面簡直糟糕得一塌糊塗。”
裴詩和記者都吃瞭一驚,然後他們看向身後發話的人。原來是Adonis,他身後跟著幾個記者,他們有的攝影,有的錄音,他卻還是肆無忌憚地望著她:“今天這個晚宴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吃瞭飯逛街的地方,但對你來,這是非常重要的平臺瞭吧?”
“沒錯。”裴詩坦坦蕩蕩地說道。
“結果你不把看傢本領拿出來,反而去拉什麼莫紮特。拉瞭莫紮特就算瞭,還中庸得這麼讓人大跌眼鏡。本來我對你的創作才能還有點期待,想著自己或許以後會遇到個對手瞭,但現在看來你根本不足為懼啊。”Adonis撇著嘴聳聳肩,“這麼基本的選擇題都會做錯,在人生規劃上已經算是智障級的水平瞭吧。不如直接放棄。”
采訪裴詩的記者是個涉世不深的女孩,聽見Adonis這番話,嚇得眼鏡都快從扁扁的鼻梁上滑下來瞭。早就有傳聞說Adonis說話辛辣刻薄,沒想到在這麼多記者包圍的情況下,他還可以如此無所顧忌。想來明天早上又會有媒體大篇幅報道“Adonis目中無人欺負新人”,從而引發一片網絡罵戰,最終以柯氏音樂出來幫他打圓場擦屁股為句點。
裴詩朝他淡淡一笑,卻沒有回復他一句話,隻是轉過頭對記者說:“還有什麼問題麼?”
記者扶住眼鏡,清瞭清喉嚨:“裴小姐,你是怎麼開始走向自己創作這條路的呢?據我所知,很多年輕人會去演奏古典音樂大師的曲子。”
“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未來的小提琴傢們也會演奏我的曲子。”
這話說得如此狂妄,其勁爆程度絕不亞於Adonis,但從她口中說出來,好像就變成瞭理所當然的事。記者眨瞭眨眼,匆匆忙忙地把她的話寫瞭下去。而其它隻是過來記錄娛樂消息的記者,完全不懂小提琴,對裴詩毫無興趣,隻是把本子和筆背在背後,等待Adonis的新動向。裴詩就這樣一直被媒體冷落,直到有一個人走向她,一臺攝影機才敏銳地轉向瞭他們。
“你這話,我該怎麼評價呢?哦,初生牛犢不怕虎。”
Adonis噗嗤一笑,朝她揮瞭揮手,原想臨行前再刻薄兩句,他的目光卻驟然停留在瞭江面上。裴詩見他表情這麼錯愕,也順勢轉過頭去看向江面。江面上,一艘巨大的加長遊輪緩緩飄過,遊輪上煙花噴射而出,在空中綻放出七彩的花朵。這個禮花瞬間吸引瞭兩岸所有市民的註意:不管是在酒店裡的音樂傢和商人,還是街道上的行人,還是街邊豪車裡的富人……他們都轉向瞭那個方向,看著那艘遊輪。而遊輪上面立著的彩燈,拼湊成瞭一行字:
Marry me,阿詩。
這一刻,瞠目結舌的人,絕對不止裴詩和Adonis。大傢都像石化瞭一樣看著那裡,唯有記者的反應是最快的,立刻掏出相機“咔嚓咔嚓”拍起照來。裴詩的一顆心卻像高高地懸在瞭喉嚨間,因為受到瞭重擊而失去瞭跳動的功能。
阿詩——隻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可她又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她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這已經徹徹底底超出她的預料。此時,她是多麼希望這個“阿詩”是另有其人。不要是她,不要是她……
當她回過頭,卻到底還是看見瞭那個人。他在繁華的夜景中央,身後是成群的金色歐式建築。然而,他本人比這個夜晚的任何景物都要迷人。
“夏先生……”她睜大眼,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他走到她面前,垂頭看著她,臉上沒有笑容,但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你想要的東西,我能給你。”
她終於開始感到深深的恐懼。
“你在做什麼……不要繼續瞭。” 每一個字她都知道自己不該說,但這已全部都是本能反應,她握緊雙拳,手心的溫度好像比空氣還要低,“現在就走,我,我不能……”
他到底在做什麼。
這是想把她逼到絕路麼?
心中像是有天使和惡魔同時出現。天使告訴她,小詩小詩,你雖然內心有仇恨,但你依然是善良的人,不能傷害任何無辜的人。跑掉吧,不要給他任何回應。惡魔卻說,裴詩,你別忘瞭,他可是夏娜的傢人,他們永遠是一國的。這是最好的機會,比你預期的有價值多瞭,千萬不能錯過。
“我完全沒想到你會告訴我,你喜歡我。”夏承司勾下頭,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其實,我也喜歡你。從很久以前開始,就隻喜歡你。”
裴詩的臉卻完全失去瞭血色:“你可以喜歡,但不要做出任何草率的決定。”
“這不是草率的決定。我說過,我是很傳統的男人。一旦喜歡上哪個女人,會希望和她在一起一輩子。”
他拿出一個盒子,在她面前半跪下來,將它打開:“阿詩,嫁給我。”
全場早已是一片死寂,除瞭照相機持續的“咔嚓咔嚓”聲。當眼睛被閃光燈照得有些脹痛,裴詩隻覺得,這就是一場最可怕的噩夢。
她所規劃的這一切,不過是希望得到他兩個反應,一是他在人前吃醋,二是他在人前親吻她。如果運氣好一點,她會被他求愛。因為跟在夏承司身邊這段時間,她自詡非常瞭解他的脾氣,他是個占有欲旺盛的男人。他不懂愛。所以,他的反應與舉動,幾乎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隻是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求婚。
牙關和嘴唇持續顫抖。這個冬天真的太冷瞭。她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似乎是真的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嚴寒。所有的一切,手受傷的過去、柯澤的背叛、夏娜的挑釁、父親的死、她發現真相頭暈目眩的恨意……都在她的大腦中如跑馬燈一般飛馳著。她的手臂,永遠不會忘記被折斷時的痛楚。她的眼睛,永遠不會忘記重新拉小提琴時淚水流過的滾燙。
終於,她平靜瞭,微笑著取出那枚鉆戒:“真漂亮啊,一定很值錢吧。”
夏承司怔住。
她長嘆一口氣,讓戒指在冰涼的手指間轉動:“不知道這個花的錢多,還是你妹妹用我父親宣傳她專輯時花的錢多?”
夏承司並沒有明顯的反應,隻是瞳孔緊縮瞭一些。
“你的癡情真令我感動。不過,不好意思,我一點也不想和你結婚。”她手微微一偏,就把鉆戒丟到瞭江裡,然後伸手摸瞭摸他的臉頰,“再見瞭,夏先生。”
直至這一刻,全場剩下的依然隻有一片咔嚓咔嚓聲、連續不斷的閃光燈和紅燈跳躍的攝影機。裴詩在這片詭異的寂靜中,拽著裴曲走出瞭人群。記者們永遠是敏捷如同獵豹的動物,很快就分成兩撥人,蜂擁而上,把他們倆團團包圍起來。他們的表情貪婪而嘲諷,使得他們比實際年齡大瞭十歲不止。他們采訪的問題令人感到難堪,不過裴詩全程都隻是冷冷地回答:“無可奉告。”而夏承司隻是在保鏢的保護下,一直保持著長時間的沉默。
這條新聞立刻透過衛星播放到瞭全國各地。在場的名流無一不驚訝,一直昏昏欲睡的大提琴傢,也連同他的妻女一起做出瞭相同的表情——用手擋住瞭“O”型的嘴;Adonis最寶貝的波斯貓掉在瞭地上。人如其名的疏冷鋼琴傢蘇疏,也微微睜大瞭眼,看著他們的方向。
裴詩剛剛走到酒店門口,就看見瞭迎面走來的顏勝嬌。她端著雞尾酒杯,穿著黑白蛇紋束身裙,裹著深灰色的皮草,頭頂鐘形帽上,黑色的玫瑰蜿蜒而上。她個子不高,但兩個190cm的保鏢卻像是大型玩具犬一樣,老老實實地跟在她的後面。至於其他的助理司機等人,早已變成瞭螻蟻一般的存在。她眼角斜飛向上,永遠一副高不可攀又刻薄至極的樣子,但這一刻,她的眼中竟露出瞭欣賞的神色:“今晚的你真讓我意外,小詩。”
盡管裴詩和弟弟從小在她傢長大,但她很少回傢,就算回傢,對他們也都直呼其名。他們多年沒見,這一回居然叫她的小名,裴詩覺得有些別扭,卻也沒太往心裡去:“沒什麼好意外的。”
顏勝嬌的嘴唇有著紅玫瑰的顏色,卻如玫瑰的葉片一樣薄而棱角分明:“你知道麼,以前我一直覺得你隻是一個外表倔強內心軟弱的孩子。今天我確定自己是看走眼瞭。 我在你身上看到瞭我過去的影子。”
“我和你一點也不像。”
顏勝嬌無視瞭她的否認,隻是把手中的雞尾酒杯往旁邊一橫,她的助理就像奧運短跑選手一樣沖過來接住,把它遞給保鏢,保鏢再飛奔過去,將它還給服務生,最後迅速歸位。顏勝嬌收瞭手,繼續說道:“你繼承瞭你父親的音樂才能,又有著不亞於我的頭腦與冷靜。你還有一個像我的地方,就是都喜歡把事情做絕。這是對的,隻有破釜沉舟,才能把自己逼到最巔峰。不過,有一件事你要記住。”
裴詩沒有回答,但也沒阻止她。顏勝嬌很少和她說這麼多話,她其實有一些好奇。
“成功的女人,沒有愛情。”
說完這句話,顏勝嬌露出瞭相當溫和的微笑。然後,她拍拍裴詩的肩,帶著兩個保鏢回到瞭宴會現場。裴詩沒有再轉過身去看她,隻覺得寒冷的風都快吹透到她的背脊骨裡去。 顏勝嬌到底想表達什麼?她自己不是和柯澤的父親在一起麼。雖然他們一年根本不會說幾句話。沒有愛情,是指得不到愛情嗎?還是她會失去愛一個人的感覺?同時,她聽見人群中有人喚著“夏先生”,她越想越無法理解,越想越焦躁。直到她上瞭出租車,夏娜的一通電話打過來,這種焦躁的感覺更是上升到瞭頂點:
“裴詩,事情你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瞭,我也不再讓你去彌補什麼。”夏娜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比起平時的大呼小叫,竟顯得平靜很多,“我隻想問問你:你做事這麼豁得出去,不就是為瞭在唱片銷量上超過我,然後拿下柯娜的管弦樂隊。但你是不是也忘記瞭,發起這比賽的人是什麼人?難道就不怕我哥取消你的資格?”
說瞭這麼多,還是希望她能夠出來說說話,挽回一點她二哥丟失的顏面。不知道夏娜身邊有多少記者,但她確定,夏承司肯定也在:“這件事與和你似乎毫無關系,畢竟求婚的人不是我。我也沒有強迫任何人向我求婚。在競爭上,我可沒有違反遊戲規則,大傢都知道的。是不是,夏先生?”
過瞭很久,她才聽見那邊傳來夏承司淡淡的回答:“是。”
他並沒有再解釋太多,隨後手機就被掛斷瞭。聽見最後“嘟嘟嘟”三聲提示,所有的焦躁都消失瞭。她隻是忽然抓住小曲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裴曲像哄孩子入眠一樣摸瞭摸她的頭發,小聲說:“姐,別難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夏先生也知道。他這麼喜歡你,會原諒你的。”
她在他的肩上搖瞭搖頭。小曲什麼都不知道。夏承司這一晚的舉動都很不符合他平時的行事作風。這一瞬,她覺得很迷茫。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利用他的征服欲刺激瞭他,還是他覺得夏娜對不起她父親想要彌補她。抑或說,她根本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男人。編輯瞭很久,準備發給夏承司的一條消息“這次對不起你瞭,你可以炒我魷魚”也終究沒有發出去。她知道這是多此一舉的。因為,經過這個晚上,她與夏承司之間,不論是工作關系、朋友關系,還是少許的曖昧、長期建立起來的信任,都徹底完蛋瞭。
她從口袋裡掏出瞭那枚鉆戒。鉆石的光美麗而森冷,像是一枚明鏡,□□裸地倒映著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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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娜已經氣瘋瞭。
在她的心中,夏承司才是真正的哥哥。大哥雖然溫柔又老實,但因為比她年長八歲,從小到大又是個標準的功課男,讓她總覺得大哥就是大人,而不是一個哥哥。讀書的時候,她因為漂亮又高調總被男同學欺負,一直都是二哥出面幫她教訓那些混賬。她甚至不需要回傢向父母告狀,他都可以幫她把事情處理得妥帖又風光。每次隻要他出現在她們班門口,女同學們總是會像打瞭興奮劑一樣尖叫。在她心中,他的地位甚至比柯澤還要重要得多。但他卻從來不想要依賴她,哪怕她已經想盡瞭所有方法。這個晚上,他也隻是留下一句“娜娜,你好好準備演奏”,就自己回公司去瞭。一向自己崇拜、依賴的二哥,居然被那個女人這樣對待。她簡直是太可惡瞭!!
她氣得狠狠地跺腳,腦袋幾乎爆炸瞭。因此,當手機鈴聲再度響起,她想也沒想就劈頭蓋臉地暴怒道:“你還有臉打電話過來?”但是,卻在手機屏幕上看見一個陌生號碼。
“喂!”她怒氣未平,接電話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耐煩。但當她聽見電話裡的聲音,所有的怨懟都消失瞭,隻剩下被抽空力氣的懼怕,“又是你,你有什麼事。”
過瞭一會兒,她悄悄地偷看一眼身後,確認周圍沒有人,然後躲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說:“不可能,我的專輯才剛出,現在停止演出,沒有任何意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要說這件事,是有人不少人說《夜深協奏曲》和《騎士頌》風格相似,但那又怎樣?你沒有證據……”她把聲音壓得更低瞭,“你……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我上次都告訴過你瞭,那個女人的手不是我弄的啊,她以為是我弄的也沒有辦法!反正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你要誣賴我就誣賴去吧!”
最後兩聲她說得特別理直氣壯,音量也拔高瞭。但當對方再說瞭一些話,她的聲音又變得虛弱無力起來:“……什麼……是你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