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我想留些紀念品給傢裡的人,於是夜以繼日地繡瞭個十字繡的SNOOPY靠枕送給爹爹放在書房。我跟爹爹說這SNOOPY是辟邪靈獸,放在凳子上靠著既可以緩解背部酸痛又可以保佑爹爹。爹爹這樣一個冷面的人收到禮物以後眼睛裡竟有水霧閃爍。
其他府裡的人我都分別送瞭些小禮物,隻是小白我想瞭半天也不知道要送什麼才好。後來決定找個能工巧匠做個八音盒送給小白,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沒這麼容易瞭,一時不知上哪才能找這樣一個巧匠,後來隻好去向方萬用打聽。
方萬用看瞭我用炭筆畫的劣質草圖,聽我說瞭大致原理以後有些驚奇地看瞭看我:“六小姐果是玲瓏非凡之人,竟能想出如此機巧之物,方某佩服!”當然,臉皮厚如我這種人,臉不紅心不跳地笑納瞭方師爺的贊美,客氣瞭一句“哪裡,哪裡”。
方萬用跟我要瞭樂譜和草圖興沖沖地就走瞭,☆、第二日就把八音盒裡面的機芯做好瞭。我上好發條一試,就聽見一段流水般的《致愛麗絲》片斷緩緩淌出。當時我想破腦袋決定不瞭用哪首音樂,最後定在《天鵝湖》裡的《天鵝之死》和《致愛麗絲》裡面選一首。雖然我比較喜歡《天鵝之死》,但是想想不太吉利就用瞭《致愛麗絲》。
我吩咐下人用水晶雕好外殼,並在上面刻瞭一隻天鵝,折騰瞭三天才算正式完工。那日,我把八音盒送給小白的時候,他竟半天不言語,捧著八音盒,看向我的眼神又像那天一樣復雜似深不見底的潭水,直到我被他看得莫名臉紅地低下頭去才作罷。
鑒於又開發出瞭方萬用的另一項用途,我試著把小提琴的發音原理和草圖給他解釋瞭一遍,纏著讓他給我做。哪知道他試驗瞭半個月以後居然真的做出瞭一把,拿著久違的小提琴我不禁有些百感交集,回想起瞭以前的傢人。
小時候,不論刮風下雨,每個周末爸爸都會蹬著自行車,準時把我送到六公裡外的師范學院一個音樂老師傢學琴。每次我斷斷續續地學拉新曲的時候,媽媽就會在一邊靜靜地聽著,臉上盡是勉勵和驕傲的神情。我被戒指噎死以後,他們肯定很傷心,不知道林程要怎麼跟我的傢人交代。唉,我竟然也學會瞭小白的嘆氣。
不論希望還是抵觸,中秋節還是準時地到來瞭。
清早還沒有睡熟,七喜就把我從床上半哄半催拖瞭起來,服侍我洗漱進餐,卻不給我梳頭。根據香澤國的習俗,大婚之日定要新娘母親給新娘梳頭綰發方能佑新娘日後美滿幸福。我可憐的娘親生我之後就歿瞭,估計今天應該是大夫人來給我梳頭。剛用過早餐,就聽著外頭丫頭打簾子報說宮裡派瞭太監宮女送瞭脂粉首飾來,這便是“催妝”瞭。我讓雪碧收下催妝禮,一並打賞瞭宮女太監,然後就坐在梳妝臺前開始等人給我梳頭。神思恍惚間,一雙溫暖的手按在瞭我的肩上,抬頭看向鏡子,就見爹爹站在我身後,一手按著我的肩膀一手輕輕地撫上我的發絲,“容兒大瞭,一轉眼竟要嫁為人婦瞭……”
“容兒寧可一輩子陪著爹爹,容兒不想嫁人。”我有些傷感地往後靠著爹爹有力的雙臂。
“傻丫頭,女大當嫁,何況容兒此等花容月貌,哪有一輩子陪著爹爹之說。”爹爹拿起臺子上的梳子,細細地替我梳起瞭發絲,莊重的神情似乎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平日兩分鐘便可完成的梳頭,今日卻覺得漫長得猶如一生的時間。
“容兒莫哭,又不是一輩子見不著爹爹,往後爹爹還可常去宮裡看望容兒的。”聽到爹爹的話我才發現鏡子裡的雲想容此時已是淚流滿面。我伸手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痕,朝爹爹綻出一個笑容。
“隻是,”爹爹頓瞭頓,嚴肅地看著我,“容兒切記莫要衷情癡心於太子,帝王之傢無真情,若失瞭心便步步皆輸。”
“爹爹請放寬心!隻怕到時太子會愛上我!”我嬉皮笑臉地眨瞭眨眼。爹爹一時失笑,伸手刮瞭刮我的鼻子,放下梳子就離開瞭。
不一會兒,大夫人便進門來給我開臉綰發,盤起同心髻戴上鳳冠。鳳冠上綴著各式寶石珍珠,正中是一隻口銜虹珠的青玉鳳凰。這虹珠是香澤國特有的寶石,產自東海,數量稀少甚為珍貴。因從不同側面可看到不同的顏色,絢麗似雨後彩虹而得“虹珠”之名。當然,它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密度非常大,我估計和鉛的密度差不多。這一頂重量級的鳳冠往我頭上一扣,隻覺得脖子都要被折斷瞭,想到要戴一整天,我痛苦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大夫人看我的表情,不禁輕笑出聲:“容兒且忍忍,女人一輩子隻嫁這一回,無論怎樣也要風風光光。”一邊說著,手上卻沒有停下,不一會兒,我耳朵上又多瞭一對青玉雕的雁形鎏金點翠耳環。因為我怕疼不準她們給我穿耳洞,所有耳環都經我授意改制成瞭夾式的,輕輕一夾就別上瞭。接著大夫人又分別在我的雙臂套上數隻大小不一的金鑲玉,之後便是復雜的上妝。
我閉著眼任由她弄,在我和周公打瞭N局超級瑪莉之後總算折騰好瞭,睜開眼一看,鏡子裡那美女是哪裡來的?眉間描著淡淡的水紅梅花妝,膚潤如脂,粉光若膩,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咱長得咋就這水靈呢!真是便宜瞭貍貓這非人類。
大夫人給我披上紅色的嫁衣。看著身上奪目的紅,我有一瞬間的恍惚,腦子裡隻剩“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絲”、“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兩句詩反反復復。
將近傍晚時,爹爹命人取來埋在園子裡十年的數百壇女兒紅。這酒是我出生那日釀成藏於地下的,隻待出嫁這日宴請眾人。爹爹揭開壇蓋,一股醉人的酒香頓時四溢開來,今日京城裡的傢傢戶戶都可以喝到雲傢分送出的女兒紅,大有舉國同慶的味道。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太子的迎親船隊駛達雲府大門口。就聽著門外一眾宮人奴仆丫鬟窸窸窣窣的腳步移動聲,想是在列隊整儀,待所有聲音都消逝後,爹爹親手為我披上紅蓋頭挽起我緩緩步出門去。行至房門處,看見地上撐開一片圓圓的陰影,我知道爹爹已在頭頂為我打起瞭婚傘,以保護我不受妖邪入侵。
往日從來不知道從我的園子走到大門口竟是這樣一段漫長的路程,爹爹就這樣挽著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行。每走一步,心裡的眷戀就加深一分,我頻頻地轉回頭去,自己竟也不知道心裡在期盼著什麼,隻覺得每一回頭,失望便會襲上心來。
再長的路都有走完的一刻,當爹爹將我的手放到另外一隻觸感陌生的手上時,失意落寞之感行遍全身。那是一雙冰涼的手,手心有些微粗糙的磨繭,仿若在昭示著手的主人也是一個冷漠強硬的人。此時,我突然懷念起小白溫暖安定的雙手,直覺就想抽離這冰冷,無奈這冰冷卻緊緊握住瞭我的手,硬是半分也動不瞭。耳邊響起歡快喧囂的迎親喜樂,在一片敲鑼打鼓聲中我卻分辨出瞭一縷清幽的笛聲,宛轉幽怨,似有濃烈的深情和不舍的傷意,曲調竟是那首《致愛麗絲》。我頓下腳步,猛然回頭,觸目之處除瞭一片妖艷空洞的紅色和腳下影影綽綽的燈影卻是什麼也沒有。
“請新郎倌開船!”一聲尖細的嗓音割破冥想將我喚醒,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已被帶至婚船上,剛才喊話的定是宮裡的司儀。貍貓終於放開瞭我的手,走向船頭。依據香澤國的習俗,迎親船的☆、第一篙定需新郎親自撐劃開來,新人日後方可萬事順意恩愛美滿。也不知這船行瞭多遠,我隻知道耳邊的笛聲裊裊縈回,終是消散在瞭一片悠遠之中。
下船之後,就聽司儀高聲唱道:“花船到門前,福壽兩雙全;吉星高照起,榮華萬萬年;新人下船來,鼓樂兩邊排;親友齊喝彩,添喜又添財。新人舉步往前行,步步季節花兒名:一步立春雨水來,探春迎春花兒開;二步驚蟄與春分,紅杏花開滿樹林;三步清明和谷雨,桃花盛開人歡喜;四步立夏小滿天,風吹葵花開滿園;五步芒種夏至到,石榴花開紅似火;六步小暑大暑臨,映日荷花別樣新;七步立秋暑已去,芙蓉花開真如意;八步白露和秋分,桂子蘭花好盈門;九步寒露霜降天,各色菊花開滿園;十步立冬小雪降,紅梅結子花齊放;十一大雪冬至回,歲寒三友松竹梅;十二小寒與大寒,洞房花燭好姻緣;新人走瞭幾十步,香案桌子擺面前;香爐果子俱擺好,單等新人拜地天。”這新人下船歌一路唱到大殿外才停下。貍貓攜我入殿對皇上皇後以及列位祖宗牌位行瞭叩拜大禮之後,復又牽著我的手在宮女太監司儀的前後簇擁之中入瞭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