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庭院深深深幾許
宮廷生活是空虛的,雖然時不時要與那些貴婦王妃周旋,但可以想見,古代女人之間的話題有多無聊,永遠離不開裝扮、服飾、女紅、孩子、美食和一些無傷大雅的八卦。大部分的時候,我都不發表意見,任由她們坐在那裡滔滔不絕,偶爾“哦”一句表示疑問,然後她們就會繼續興奮地往下說。又或者“嗯”一句表示贊同,讓她們感覺自己收集的八卦得到認同頗有成就感。我從來堅信女人之間沒有永恒的友誼,隻有永恒的猜忌,何況是宮闈之內。
所以,不管是想拉攏討好我的人還是對我虛與委蛇的人,我都把握適當距離,不咸不淡。時間一長,那些本對我很是嫉妒的王妃們倒是減輕瞭對我的敵意,有的認為我年幼無知,有的認為我淡漠寡欲;當然還有一小部分人更加防備我瞭,說是太子妃城府頗深、心思詭秘,少言而不欲落人口舌。姬娥日日按時來向我請安問好,舉止還是無可挑剔、中規中矩。
小十六倒有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東宮裡,皇上讓禦史大夫趙之航每日至東宮給他授課。趙之航也是太子門下的重要謀臣之一,常見他出入太子書房,深得貍貓倚重。早先在雲府裡,我曾遠遠見過他一眼,蓄著花白美髯,寬袍帶風,是個道骨仙風的小老頭兒,隻是眼神銳利,一看就是個飽經官場歷練、揣著滿腹奇謀鬥術的政治老手。
我常常去逗小十六玩兒,一來解悶,二來是怕他被趙之航那老頭兒給教壞,以後陷入宮廷鬥爭中淪為貍貓的政治工具。不過,藍貓這小子卻總端著個老成的樣子對著我。有一次被我惹急瞭,還很鄙視地冒出一句“不怪先生說女人都是紅顏禍水”。哼!我就說趙老頭會把他教壞吧,完全剝奪瞭六歲孩子該有的童真,居然說出這種話來。我問他先生都教瞭些什麼,他驕傲地跟我大略數瞭一遍,我聽大多數是帝王之道、為臣之術,還有一些歷朝的政治軍事鬥爭經驗。為瞭糾正小十六小小年紀就一副政治至上的樣子,我常常給他說一些古今中外的童話故事,剛開始小十六還很不屑的樣子,後來就慢慢地被吸引住瞭,畢竟還是六歲的孩子,怎麼能不向往童話中美好單純。
有一天,我問小十六:“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小蘭蘭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小十六聽我叫他小蘭蘭習慣性地擰起好看的眉頭,恨恨地說:“本王哪裡小瞭,你也不過才大我四歲!”這小子!現在沒人的時候已經不尊我為“皇嫂”瞭,對我“你”來“你”去,有時被我惹毛瞭還會來一句“你這女人!我不是小蘭蘭,你才是小容容”!幼稚得不得瞭,我不禁輕笑地搖瞭搖頭!
“子是誰?”藍貓看我沒有跟他辯解,便覺無趣,心不甘情不願地問瞭一句。
“子就是孔老夫子,他是古時的一位聖人,是一位思想傢、政治傢、教育傢,有弟子無數……”我跟藍貓大略說瞭孔子的生平和他的一些思想主張,藍貓聽瞭兩眼放光,很是崇拜。
“那‘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是什麼意思?”藍貓又乖乖地變成好奇寶寶瞭。
“這‘小人’指的就是小孩,女人小孩都待在傢中不事生產。女子主內,孩童尚小,但是他們都要吃喝穿戴,這吃喝用度的錢又從哪裡來呢?故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是在勉勵男子努力拼搏賺取錢財。隻有擁有瞭堅實的財力基礎,才可娶妻生子。你先生那些傢國天下的空談是換不來糧食和佈匹的。”
藍貓聽瞭頻頻點頭稱是。不料隻因這一句話,多年以後,小十六果真沒有走上從政的道路,而是在商業領域拓展瞭自己的才華,成為香澤王朝一個縱橫南北頗具傳奇色彩的大商人。世人皆說:“十六王重商輕仕,是謂‘商王’。”不過,小十六的財力日後卻大大鞏固瞭肇傢王朝的實力,使香澤國肇傢歷時百年不衰,成就瞭廣受贊譽的盛世。
“不知愛妃所說之‘孔夫子’還有哪些哲言高見呢?”貍貓從殿外步入,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身後跟著趙之航。他進來後低頭向我和小十六請瞭安行瞭禮,不過額頭上淡扯的一道青筋顯露出瞭被人辯駁的不悅。
“妾身見過殿下。”我朝貍貓作瞭個福身。他最近好像很熱衷於打擾我,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微臣曾聽說娘娘才情滿腹,且都是些稀奇精巧常人未曾聽聞之言論。今日幸會娘娘,微臣鄙陋,還請娘娘賜教。”說得冠冕堂皇,不過,“賜教”兩個字加重瞭音,我又怎會聽不出口氣裡的不服,這老頭兒。
“‘賜教’不敢當,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 這孔夫子諸多言論中,本宮最是欣賞此句,今日倒可和先生切磋切磋,先生以為如何?”想欺負我,哼!沒門兒!貍貓看著我,眼裡盡是笑意,一副兩軍對壘他老人傢輕松愜意作壁上觀的好心情。
“微臣狂妄,還請娘娘恕罪。”趙之航倒是聰明之人,一下就聽出瞭我的弦外之音。
“嗯!本宮以為這孔夫子確實言論過人。不知他還曾說過哪些警世妙言?”貍貓輕搖著手中的香檀折扇。
“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貍貓不以為意地笑瞭笑,不知道有沒有聽出我是在教訓他。
“子曰: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子曰: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
就見貍貓、小十六、趙之航越聽越投入,不時認同地頷首,隻是苦瞭我,說瞭一堆話,喉嚨都快幹死瞭,茶水一口接一口地灌。幸好這時,聽著殿外王老吉報說皇上宣禦史大夫趙之航覲見,那趙之航才依依不舍意猶未盡地起身告辭離去。本以為貍貓也會一並走瞭,誰知他還坐在那,命人給我換瞭壺菊花清洱茶,一副等我繼續的架勢。
我一生氣,一屁股坐瞭下來。“子曰:我要出宮!”
貍貓一時愕然,不明所以,挑眉問道:“這也是那孔夫子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