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像是受瞭極大的驚嚇,完全不能在我的三言兩語中平靜下來,失神地緊抿著唇,臉色蒼白血色盡褪。
我心疼地親吻著他的額頭,抱著他輕輕搖晃,在他耳邊低低地哼著安神的曲子。不知過瞭多長時間,直到他在我的曲調中慢慢地呼吸平穩,眼睛慢慢地褪去血色。
夜裡他睡得極不安穩,隻要我稍微一動,他便會迅速地睜開眼睛。我握緊他的手將他送入睡夢中,卻仿佛在睡夢中也是動蕩的。他的眉頭緊鎖,閉上的眼皮輕輕地跳動著,顯示他正處在夢魘纏繞中。我偎入他的懷裡和他相互傳遞著體溫,方才讓他眉頭漸漸舒緩。
☆、第二天醒來後他卻又恢復瞭孩童般幹凈的眼神,在絨毛般的陽光中對著我淺笑,仿佛從不曾有過昨日的驚怕和恐慌。果然和孩子一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睡一覺,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拋到一邊去,還是做孩子來得幸福快樂。整個世界在他的眼中都充滿瞭新鮮和樂趣,一片草、一朵花、一隻鳥……所有這些成人熟視無睹的東西都可以讓孩子般的他驚喜上一陣子,每天都有一片新奇等待著去開發。
他把玩著我的臉頰,將我的臉扯來扯去,卻似乎怎麼弄都擺弄不出他滿意的弧度。最後,他有些不耐煩地拋開我的手將註意力轉移到邊上的花花草草上,毫不憐香惜玉地拔起一棵迎風搖擺的狗尾巴草。他拉過我的手,將草放在瞭我的手心,毛茸茸的草尾巴掃過,我吃癢地一下將手縮回。他卻似乎發現新大陸般一下玩心大起,一隻手拽牢我的手不讓我縮回,另一隻手拿著那狗尾巴草一遍又一遍來回刷撓著我的手心。那是我全身的大癢穴,這樣的刺激讓我不能克制地大笑不停,連連討饒:“快點放開我,快……哈哈……快放開……我……哈哈……”
直到我笑得全身癱軟無力地彎下腰,他才放過對我的折磨將我抱進懷裡。大笑耗盡瞭我全身的氣力,呼吸的頻率也混亂瞭。我急促地喘息著汲取氧氣,下一秒卻被一片溫暖柔軟的唇含住瞭。似乎那夜之後他便愛上瞭親吻這個遊戲,隻要一有機會便吻住我的雙唇又吮又吸,像對待一個好吃的果子。
我閉上眼,享受這柔軟的宜風。
遠處山坡上傳來一陣悠揚的茶歌。
“安安,安安。”貍貓似乎受瞭那歌聲的吸引,放開我的唇,開心地拉著我想要去一探究竟。
我看著他的笑靨有幾分失神,不知自己還可以享受這不染塵埃的笑容多少日子。雖然他已不再是那個深愛著我的他,但是他如今這般依賴著我,全身心地信任於我,和我形影不離,亦讓我覺得快樂而滿足。若等他哪日心智全然恢復後,說不定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不屑。一個失身於妖王的皇後,一個孕育著敵國血脈的女子,那時,他將怎樣看待我?將怎樣處置我?我連想象的勇氣都沒有。
亂世紛爭已將我傾軋得支離破碎,可不可以讓我像他一樣變成一個無憂的孩子,在這浮生的縫隙裡偷一瞬的快樂?我的要求不多,隻要那麼幾十天或許十幾天甚至幾天也可以,拋開所有的煩憂困擾,不問世事,與他攜手戲溪、並肩采茶,讓我為他洗手作羹湯、織佈縫紗衣。
貍貓牽著我的手在一片清雅的茶香中穿梭,想要找尋方才那明媚的歌聲。我奔跑著跟在他身後,風吹起我頭上的銀飾,清脆作響,兩人的衣擺在風中糾纏掠過半人高的茶樹,帶下幾片翠綠發亮的茶葉,葉片飛舞著隨著我們奔跑劃過的氣流相互追逐。
一角緋紅色的衣裳探出頭來,在起伏的碧濤中分外醒目,泄露瞭歌者的蹤影,不知道會是誰呢?族裡的姑娘多半喜歡穿五彩色,隻有八米的姐姐秋子喜歡單色的衣服,或許會是她。我豎起食指放在唇邊,朝貍貓做瞭一個噤聲的動作,便躡手躡腳地拉著他繞過那棵茶樹,想要突然出現嚇唬秋子一下。
卻在看清灌木掩映中的春色後尷尬地石化在原地。
一個身著望月族藏青色衣褂的小夥子正背對著我們將秋子抱在懷中,兩人半臥著倚靠茶樹,均是衣裳半褪。秋子臉如朝霞,頭發略有凌亂,香肩半露一側,半閉著眼睛動情地和戀人交換著熱吻,而那小夥的手亦情不自禁地攀上瞭秋子的——
一陣窘迫的熱燙急速地攀上我的臉頰,趁他們還未看見我們,我轉頭便要拉著貍貓離開,卻見貍貓好奇地盯著眼前活色生香的場景,困惑地“咦”瞭一聲。
“啊”,“呀”,身後傳來兩聲男女重唱般的驚呼聲。
我大窘,低頭拉著貍貓飛奔著逃離現場。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這麼快,貍貓跟著我停下腳步時竟也有幾分喘息。我就更不用說瞭,一陣奔跑讓我的胃有些不舒服。我放開貍貓的手,用雙手撐著膝蓋半彎下腰急劇地咳嗽著。胃裡隱隱的泛酸一路蔓延至嗓子,難受至極。
“安薇,你怎麼瞭?”巧娜放下手中的舂茶瓦盆,咋呼著朝我跑過來。巧阿爸正巧也在,看著我頗不贊同地搖瞭搖頭:“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可以這樣急跑的。黎,你是她的丈夫,也該多照顧著她和腹中的孩子。”轉頭看向我身邊的貍貓,巧阿爸鄭重地囑咐他,似乎忘瞭貍貓心智盡失。巧阿爸習慣喚他“黎”,或許這樣比較容易叫。
出乎我意料的是,貍貓卻仿佛聽懂瞭他的話,伸手將我扶起靠在他懷中,一下一下輕拍著我的背,似乎要幫我順氣,讓我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