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第六章:無辜的律師
掛斷電話,楚千淼用頭磕桌子磕瞭足足三分鐘,才把山崩海嘯般的窘和尷尬的情緒給磕平瞭。
然後她想,任炎怎麼會紆尊降貴親自給她發會議通知呢?他怎麼沒給張律師發而是給她發呢?
她越想心越有點飄,感覺自己像被另眼相待瞭一樣……
掐自己大腿裡子一下,掐走胡思亂想,她起身去找張騰。張騰卻不在辦公室。她給張騰打電話,打瞭好久沒人接。
她於是給張騰發瞭條短信,把開會通知發給瞭她。
一直到瞭差不多兩個小時以後,張騰才回電話給她。原來他去瞭成筱冬在做的那個項目,剛剛正在開會,他手機開瞭靜音,誰打的電話都沒接。
鬧瞭這麼一場烏龍後,楚千淼趕緊把秦謙宇發的附件是項目通訊錄的郵件調出來,把通訊錄裡各方機構工作人員的手機號通通一溜夠地都輸入到手機裡。
本來想等著用到哪個人的號時再現存哪個人的,但經此一役,她麻溜地改變瞭主意。
後來楚千淼按通訊錄上的信息,加瞭秦謙宇的qq,借著傳文件的由頭,和秦謙宇寒暄起來。寒暄瞭一會,約莫時機可以瞭,她盡量技巧地問出擁擠在她心頭好半天的慘痛疑惑:開會通知怎麼是任總親自發的啊?
秦謙宇先給她發瞭個痛哭流涕的表情包,然後回她:“我手機掉廁所瞭,沾上瞭不該沾的東西,不值得搶救瞭,我就把它沖走瞭!結果沖完才想起來,我手機卡還在裡頭!!”
而他們最近剛搬到新的辦公地址,座機還沒有來得及統一安裝。任炎於是說算瞭,他來發開會通知吧。
秦謙宇起先還挺不好意思,覺得哪能讓領導幹這份活兒呢。他於是對任炎說,可以讓項目組另外三名成員打電話發通知。
但任炎說:“那三個人不像你,和企業的人、以及其他中介機構的人都混熟瞭。他們仨剛接觸這個項目跟那些人還都不怎麼認識,就別貿貿然打電話瞭。”
任炎說還是他來吧,也不費勁,就給幾傢中介機構的項目負責人打個電話也就行瞭。
聽到這楚千淼把後面的事情捋順瞭。
然後任炎就給張騰打電話,但張騰正在別的項目上開會,沒接;他於是才給她打瞭電話——所以她並沒有被任保代另眼相待。
而她還把他的來電給當成瞭騷擾電話,對他進行瞭一下大舌頭的反騷擾……
楚千淼甩甩頭,甩掉這段尷尬恐怖的回憶,趕緊繼續把通訊錄上的號碼都存進手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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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楚千淼跟著張騰到力通證券北京投行部開會。
力通證券剛剛遷瞭新址,搬到瞭金融街上,離富凱大廈近得很。富凱大廈是全國金融圈的核心腹地,證監會、證券協會都在那座建築物裡。
楚千淼在路過證監會的時候莫名有點興奮,她問張騰:“張律,富凱大廈好進嗎?我還沒進去過呢!”
張騰呵呵一笑:“沒事兒還是別惦記往這裡進瞭,被叫進去不是約談就是回答問題,這可都不是什麼輕松事兒。”
楚千淼扭頭又瞄瞭瞄掛在富凱大廈門口“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的長條匾,配合著張騰的解說,她覺得那塊被掛在大圓柱子上的長條匾額正在釋放著莊嚴肅殺之氣,仿佛在無聲警誡著每一個金融從業者: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到瞭力通證券,楚千淼去跟前臺打招呼,告訴她自己已經提前和任炎任總約好瞭,過來開會的。
前臺立刻打分機電話確認,但電話打不通。她讓楚千淼和張騰暫時等一下,她親自去任炎的辦公室問一聲。
楚千淼和張騰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等著。
有人從門口走進來。楚千淼抬抬眼,看到進來的是個和張騰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長得還行,打扮得很用心,頭發梳得黑亮服帖,一身高檔西裝板正得連條褶子印都難找。
他也看到瞭楚千淼和張騰。他停住腳步問瞭句:“你們是……”
張騰起身說:“您好,我們是鑫豐律所的律師,來找任炎任總開會的。”
不知道是鑫豐律所幾個字還是任炎的名字,點亮瞭面前人的眼睛。他立刻無比地熱情,掏出名片和張騰交換,也和楚千淼換瞭一張。他自我介紹說:“您好,我是任炎同事,也是力通北京投行部另一個部門的負責人,闞輕舟!”
熱情地自我介紹完他又熱情地把張騰和楚千淼帶去瞭會議室。
“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告訴任炎一聲!”
闞輕舟說著就出去瞭。
楚千淼翻看著闞輕舟的名片,對張騰感慨道:“這位闞總人真隨和,又沒架子又熱心!”
她平時也喜歡幫別人的忙,遇上同樣這麼熱心的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正說著話,秦謙宇推門進來瞭,寒暄著:“我去前臺找你們瞭,沒找著,原來你們自己找到會議室來瞭!”
楚千淼說:“你們這跟迷宮似的,我們自己可找不來。是一位闞總把我們帶這來的,他人特別熱情!”
秦謙宇聞聲笑瞭笑,也沒說什麼,轉身又出瞭會議室。
楚千淼看看時間,正好來得及去趟衛生間。她起身出門。
力通的辦公區曲裡拐彎的,像個迷宮,楚千淼很快就轉暈瞭。她向一個力通的員工詢問,洗手間怎麼走?那員工給她指瞭條捷徑,讓她這麼拐那麼拐然後穿過任總辦公室對面墻壁上那道小門,就能找到瞭。
她按照這人的指點走,找到瞭那扇小門。推門出去,外面有一塊拐角,視線夠不到拐角那邊,但聽力能。
從那裡傳來瞭說話聲。她想退回到門裡面,卻忽然聽到闞輕舟的名字。
“領導,你說闞輕舟他是不是失心瘋瞭?怎麼我們的合作方他也想搶?那要這樣的話,回頭我也給他們項目上的律師會計師發我們的名片去!”
楚千淼愣在那。她聽出這是秦謙宇的聲音。
“你要是敢給我丟人我就把你直接送給他們部門。”
這是任炎的聲音。有點拽有點鄙夷戲謔的味道。楚千淼覺得自己如果是闞輕舟,給任炎用這樣的語氣說瞭話,一定會羞惱得暴跳如雷想拼命不可。
有一種人瞧不起別人的時候,那冷漠那語氣那態度,就像一巴掌又一巴掌的大耳光似的,抽在人臉上,抽得人滿心臊惱。
任炎絕對是這種人中的佼佼者。
兩道聲音呈現出瞭動態,說話者在一邊說一邊移動。
“行瞭,這點小事不值得你特意把我叫過來囉嗦一下。你去前臺跟於麗子說讓她準備點茶水,等下開會端進會議室來,我去辦公室拿電腦。”這又是任炎的聲音。
秦謙宇回答瞭一聲領命。
楚千淼趕緊藏起來。
約莫兩個人都走開瞭,她才拐出來去瞭洗手間。
在洗手池洗手的時候她有點感慨。感慨自己在職場上還是在憑第一印象識人。前後不超過二十分鐘的時間裡,她對一個人的印象已經有瞭從熱心到別有所圖的反轉。
她想是不是在職場混久瞭,人就得學會戴面具做人,以及學會看穿別人的面具背後的為人?那老祖宗傳承下來的“以誠待人”呢?和人交往時的人情味兒呢?這些她以前最看重的東西,會在某一天被職場上帶著面具的人們摒棄掉嗎?
楚千淼忽然覺得心頭有點發沉。她洗把臉,從鏡子裡看著自己。
很多人都說她長得好看,說她白白嫩嫩,大眼睛又水又亮,一看就是涉世未深人還很單純。她不知道自己未來還守不守得住這份單純。
這是一個越想越喪的問題,她想她還是先回去開會吧。
***
楚千淼前腳從洗手間回到會議室,任炎手裡端著電腦、和會計師們後腳也都跟瞭進來。
楚千淼抬頭,看看任炎。
真是臉帥手帥渾身都很帥。他穿著淺黑色西裝,身姿高瘦挺拔,走起路時帶著一種特有的勁兒——一種不張揚地拽,和一種並不特別在乎什麼的淡漠感。
這股勁兒真是和上學時一模一樣,特別招人惦記。
楚千淼忽然意識到自己又在想以前的事,破瞭她前幾晚立下的“我也把他忘瞭我不能輸”的行為準則,她立刻自我懲罰,用力掐瞭自己大腿裡子一下。
誰知道這下掐得有點狠瞭,她又忍不住呲著氣貓腰去偷著揉。等她抬起頭,視線見瞭鬼的就和任炎對上瞭。
“楚律師是肚子不舒服嗎?”任炎在一屋子人中直接關照瞭她,“在這開會不用擔心有病,我們這裡有藥。”
楚千淼被點名點得一慌,連忙笑著說沒有沒有,剛剛就是肚子麻瞭。
她說完大傢都笑瞭。連任炎都在微挑著嘴角。楚千淼於是意識到她剛剛讓自己麻瞭一個普通人一般不會麻的地方。
她好想把智商突然下降的自己給錘爆。
笑聲歇下,氣氛倒是變得很好瞭。中介協調會於是在一片祥和愉快地氛圍中開始。
秦謙宇挨著楚千淼坐,他小聲告訴楚千淼:“以前會議開始之前,任總都拿我調節氣氛,你來瞭,我解放瞭,謝謝你啊!就是你也太配合瞭,都不用任總費心想梗,你自己就自動出梗!”
楚千淼:“…………”她差點噴出一口血。
你們券商的開會套路,幹我什麼事啊!!我隻是個無辜的律師啊!
***
會議依然由任炎主持。因為一開始開會的氛圍就很好,他後面統籌安排著各個機構的工作時,各個機構接受得都很和諧愉快。
楚千淼在會議記錄中一一記下任炎的安排。和會計師評估師商定審計評估基準日,約定好出審計報告評估報告的時間;安排瀚海傢紡與會者回去和私募投資者盡快簽訂投資協議定下股權結構;又安排會計師準備好投資完畢的驗資事項……
最後任炎對張騰說:“辛苦您帶著楚律師對企業做個改制輔導、起草一下改制申請文件、發起人協議書和公司章程以及法律意見書。”
他有條不紊地把所有雜冗事項都安排好瞭。
楚千淼在會議記錄中途默默抬頭看瞭下任炎。她想他就大瞭她五歲吧?可他怎麼那麼能耐呢,他一個人能幹好幾個中介機構的活兒。她又想等五年後自己到瞭他現在這個歲數,不知道能不能有他這樣的一番能耐。
***
會議快結束之前,任炎說:“沒什麼問題的話,從明天起,大傢就去企業現場開始做初步盡調吧。我們券商這邊由秦謙宇秦經理負責項目現場,我也會經常過去。”他又囑咐秦謙宇,“法律層面的問題,你和楚律師對接好。”
囑咐完秦謙宇,他把目光調向楚千淼:“企業的一些電子版文件已經發給你們瞭,可以先看下,其他還缺什麼材料就列個清單,到現場之後盡快補充。”
他想瞭想後又說:“明天我也去現場,為瞭加快進度,張律師,辛苦你們今晚看下公司的基本情況和相關資質部分,我們明天先過一下這部分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張騰回應一聲“好的”。
交代完該交代的,任炎也不囉嗦,宣佈散會。楚千淼收拾東西時,張騰跑去樓梯間抽煙解煙癮。秦謙宇等任炎離開會議室,湊過來問楚千淼:“對瞭千淼,我想問你昨天你是不是跟任總說什麼瞭?我看見他給你打完電話撐著額頭在那笑,雖然沒樂出聲吧,但我還真沒見過他能笑出這麼大幅度,可給我好奇死瞭!”
楚千淼:“………………”
大哥讓我們忘記昨天隻擁抱未來好嗎!
她僵笑著嘴硬地說:“我覺得你有可能是看錯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