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第二十六章怦怦怦地跳
最後任炎把那袋牡蠣提上瞭車。他怕再和楚千淼對峙下去,秦謙宇這個二傻子會把牡蠣是楚千淼送的這事給推測出來。
到時候他一定大驚小怪,本來沒有的事也能讓他給捕風捉影地捉出事來。
他坐在車後座上,看看袋子裡的牡蠣,想著她剛才聽到牡蠣另外一個功效時的樣子。一副傻樣,眼睛瞪得快有硬幣那麼大瞭。他抬起手臂把手肘架在車門上,手握成空拳抵在鼻子下方擋住瞭嘴。
嘴角輕微地抬瞭下,又放下。
之前他也糾結過,這個項目到底要不要用鑫豐律所。
於公來說,鑫豐的招牌響亮,張騰的業務過硬。至於楚千淼,雖然她經驗少,但學習能力強,抗壓能力更強,越打壓她她成長得越快,快到讓人驚嘆。
而於私來說,他是想讓項目上有一點輕松逗趣的笑聲的,但同時又想和她適當保持距離。那姑娘有時抬起眼睛看他的時候,眼神裡有她自己可能都不察覺的一種炙熱。那眼神叫他覺得有點危險。天下所有的姑娘裡,他最不想招惹的就是這一個。不招惹她,最好的、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和她保持距離。
但秦謙宇孫伊盧仲爾王思安,他們四個人都說,做哪個項目也沒有做瀚海傢紡這樣開心過,因為楚千淼實在是顆可遇不可求的神奇開心果。孫伊說和楚千淼一個項目待下來,他不僅攢瞭一堆笑話,還練就瞭拍馬屁的寶貴技能,實在受益匪淺。
他聽到這話時,臉上是嚴肅的,嘴巴上是苛刻的我讓你們去做項目,是讓你們去學講笑話和拍馬屁的?
但帶著秦謙宇去嘉樂遠和董蘭開會的時候,他那些苛刻的話卻變成瞭對鑫豐律所的推薦。
事後他向自己確定,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所以他選鑫豐律所的初衷和原因,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張騰能帶著她把項目做好,並且在做好項目的基礎上她又能給大傢帶來些笑聲,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而他會讓自己和她保持距離的。不招惹她,也不讓無法控制的情緒招惹他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對楚千淼來說,熟悉多過陌生。改制、輔導、申報、等待審核,都是經歷過一次的熟悉的流程。身邊人也都是熟悉的合作夥伴。陌生的隻是換瞭一傢新的公司、到瞭一個新的場地,換瞭一間新的盡調辦公室。而這些她馬上也都熟悉起來瞭。
現場盡調期間,她還是和秦謙宇他們待在一起,沒有另開一間單獨的辦公室。這個選擇她願意,秦謙宇孫伊他們願意,似乎任炎也願意,所以是皆大歡喜。
任炎也經常來盡調現場轉一轉,坐一坐,看一看。
秦謙宇告訴楚千淼“其實以前現場主要都是我們負責,開會的時候或者需要解決比較重要的問題時,任總才會來。不過從瀚海項目開始,他好像變得比較愛跑項目現場瞭。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秦謙宇把楚千淼問得心尖一跳。不會是為瞭我吧???這句話她差點脫口而出。
“我猜可能是他心裡實在太煩我們隔壁部門那負責人闞輕舟瞭,看見他在公司晃悠,任總就想躲出來不在那待。”秦謙宇說。
“……”
哦。
楚千淼想得虧她沒多嘴搶答,要不然她自我感覺良好這事可就被秦謙宇給發現瞭。
嘉樂遠的員工因為工作性質原因,口才普遍地好——他們大部分員工都被要求瞭解公司裝修流程、材料特點、工藝先進性等等,不管是誰站出來面對顧客,都能滔滔不絕地說上一陣。口才好的楚千淼和口才好的員工們,很快就打成一片。
每天中午去員工餐廳吃飯,看到楚千淼一路地和人打招呼,也一路地被人打招呼,秦謙宇忍不住咂舌說“千淼你真是走到哪都人見人愛,簡直是人緣收割機啊!”
楚千淼謙虛地笑“秦哥過獎瞭,這都是做項目過程中捎帶手完成的,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任炎端瞭餐盤在她對面坐下,他放下餐盤的同時對她兜頭潑瞭盆涼水。
“和誰都混得面熟話熟的,你覺得是件好事嗎?做項目就好好做項目,別弄這些招蜂引蝶的事,累贅。”
楚千淼“???”
人和人之間的友善交流,怎麼就成瞭招蜂引蝶瞭??
她實在忍不住,對任炎說“任總,能麻煩您給解釋一下招蜂引蝶這個成語的意思?”
這是她首次以問句vs任炎的問句,秦謙宇孫伊盧仲爾王思安,他們四個人全來瞭勁,嘴裡咀嚼的動作慢瞭,耳朵豎起來眼神投過來,全都在準備看戲。秦謙宇做好瞭隨時營救楚千淼的準備,假如她把任炎給惹急眼的話,他得趕快把她拉走。吃著飯呢,不能崩得到處是血。
任炎掰開方便筷子,眼皮都不抬一抬,說“招蜂引蝶,意思是但凡蜂和蝶從你這過,就誰也別想跑。”
楚千淼“???”
投行人是這麼認識成語的嗎?這解釋,聽起來更像雁過拔毛吧?!
任炎忽然反問她“你也解釋一下言多必失是什麼意思。”
楚千淼愣瞭下,轉瞬飛快利用上瞭他的投行思維給出解釋“話說多瞭就記不住到底都說瞭什麼瞭,回想時總會漏掉幾句,言多,必丟失……”
任炎一側頭,呵瞭一聲。
他的側臉和下頜線展露在楚千淼視線裡,刻刀雕出來似的線條流暢棱角分明。
……媽的連嘲諷笑都要帥一下。楚千淼有點生氣。
任炎轉過頭來時,她抬手往後撩瞭下頭發,發絲飛在空中,她感覺自己都能去給洗發水做廣告。
誰還不會騷一下?
結果任炎愣瞭下後,把拳頭擋在嘴前咳嗽,一下之後又一下。
楚千淼“……”
耳邊有憋笑聲,她扭頭看一眼秦謙宇他們。秦謙宇忍著笑說“就是,千淼你下次動作不用這麼大……太大就有點……做作瞭!”
楚千淼想找個什麼東西把自己擋起來,或者把他們擋起來……
她強行把剛才的事翻篇,轉移話題,和任炎展開友好辯論“學長,咱們接著剛才說。既然人和人能友善又熱情地交流,那為什麼不呢?這是壞事嗎?肯定不是啊,沒有交流這個世界得多無情冷酷無理取鬧?像你……咳,不是,像有的人,整天也不願意和別人說一句話,這種人到最後就沒人和他說話瞭,他慢慢就隻能自己和自己說話,等到瞭這個程度我們一般管他就叫‘瘋瞭’……”
她說到這,本來半垂頭吃著午飯的任炎驀地抬頭看她。
他眼神裡幾乎有一分凌厲。
“你這麼能說,跟誰都能搭上話地說,你真覺得是好事嗎?你為此,很引以為傲?”
楚千淼迎著那兩道視線,被懟得心裡莫名的不舒服。
好像是有點委屈?又好像是有點憋氣。
“我沒引以為傲……”
“那就少說點,吃飯。”
“……”
楚千淼一下午都覺得憋得慌。
一回到傢她就忍不住和谷妙語使勁吐槽。
“小稻谷你說這人他怎麼這樣?他就不能讓著我一句嗎?每次都得他說最後一句,我要憋死瞭!啊啊啊!”
“你說他是和人犟嘴長大的嗎?犟嘴大王嗎?秦謙宇他們還說他性子淡,屁!性子淡的人有這麼能懟這麼會犟嘴的嗎?”
“姓任的壞蛋,他就是個變態!他們券商方面周末要在力通加班寫方案,他們加班就加班吧,非把我也拖去跟著加班!要不是看他們加班餐又貴又好吃,真的,打死我我都不可能去!”
……
從某天起,谷妙語發現從楚千淼嘴裡聽到“任炎”兩個字的頻率有點高。每天眉飛色舞吐槽一小時任炎,似乎已經成為楚千淼下班回傢之後必做的事情。
從楚千淼的各種吐槽總結來看,谷妙語對任炎的印象是,他是個壞蛋,是個很拽的、大部分時間在面癱小部分時間似笑非笑地嘲諷笑、說起話來很會挖苦人的、很能抓人加班的,大壞蛋。而且這個壞蛋長得相當不賴。
在楚千淼又一次吐槽任炎懟她她要氣死瞭的時候,谷妙語忍不住說“水水,他懟你,你也可以懟他呀!你懟死他!”
楚千淼愣瞭愣後,恍然大悟“對啊,我幹嘛不懟他呢???”
第二天晚上她回到傢,一臉沮喪。
谷妙語問她怎麼瞭。
她說她今天勇敢地懟瞭任壞蛋。
“然後呢?”谷妙語滿心好奇地追問。
“然後他又懟回來瞭!啊啊啊他真的好煩啊!”楚千淼抱著頭說。
她給谷妙語還原事情經過。
白天她在辦公室看到一隻蚊子。現在天涼瞭,夏天的蚊子能活到秋天來,蚊子對不想死的頑強拼搏精神打動瞭她。於是她和秦謙宇他們幾個達成一致意見,就放過它吧,不捏死它瞭,隨它去。反正過不瞭幾天它也就自然嗝屁瞭。
下午時任炎去瞭盡調現場。那隻蚊子缺心眼地跳到瞭任炎面前。任炎二話不說捏瞭張面巾紙把它給處死瞭。
她當時有點傷春悲秋,忍不住懟上一句萬物皆有靈啊任總,蚊子也是條命,你何必殺生呢。
任炎當時撩瞭撩眼皮,沒理她。
後來她從打印機裡取打印好的材料,手指不小心被打印紙給滑出道口子。
她哎呀瞭一聲。
秦謙宇過來看看,說啊,現在抓緊時間出去買創可貼,還能趕在傷口愈合前用上。
“……”
她當時想,世界是怎麼造就出直男這個物種的??不應該被優勝劣汰掉的嗎!
不過好在秦謙宇也就是嘴上直男,他還是起身出去問瞭企業的證券事務代表,公司有沒有人有創可貼的。也是巧,問瞭一圈人全都沒有。
楚千淼把血珠子甩幹凈,幹脆等著小口子自然風幹凝固。
她以為秦謙宇就很直男瞭,沒想接下來任炎更直男。
他起身往外走,經過她的時候來瞭句劃這麼一下,疼不疼?
她當時都有點害怕瞭,任炎怎麼突然這麼好,對她這麼關心??
她趕緊說小口子,沒事,不疼!
其實還是有點疼的,血都出瞭兩大滴呢。
結果任炎說我是問那張紙疼不疼,
“……”
她當時堅強地懟瞭一句它有什麼好疼的!
任炎立刻懟瞭回來萬物皆有靈,它為什麼不能疼呢?
“………………”他拿她的話堵得她變成個啞巴。
她當時,是真的想,和任炎拼瞭!
但他說完就出去瞭。她自己默默醞釀殺氣,打算等他再進屋就沒事也要找事地跟他廝殺一場。
結果他再進屋,經過她時……在她桌面上扔下一板創可貼。
像走過路過時把東西給弄丟瞭,正好丟在她那似的。丟完他還說“車裡放瞭很久,可能快過期瞭,也可能已經過期瞭。你隨便用用吧。”
“……”
她當時心情真的有點復雜,既想謝謝他幫忙找創可貼,又想和他繼續打一架……
“啊啊啊,小稻谷,我覺得我怎麼這麼沒戰鬥力呢?一板創可貼我就讓他把我給消滅瞭!”
谷妙語斜眼看著楚千淼,嘻嘻嘻地樂“我懷疑你在被虐中漸漸會對虐你的人產生感情!”
楚千淼怔瞭一下,撲上去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反駁她“哈哈哈別胡說!瞎說啥你個倒黴孩子!”
第二天上班時,楚千淼翻瞭翻材料清單。她發現有好幾樣需要企業的資料,企業一直都沒有過來。和她對接的人是證代(證券事務代表)手下的一個幹事,叫烏芳,是個年輕女孩,一開始就和楚千淼處得非常好。
關系好歸好,可楚千淼發現,烏芳的活幹得不太好。材料清單早早就發給她,到現在還有很多材料拿不到手。她也不是第一次催烏芳瞭,烏芳態度非常好,跟她說說笑笑,一直說太忙瞭,並保證一定盡快把剩下的材料準備齊給她送來。
可是這個盡快,就像寒號鳥明日一樣,總不見它到眼前來。
楚千淼又去找烏芳一次,烏芳依然那麼熱情,拉著她的手跟她寒暄說笑。她說記著呢記著呢,那些缺的材料肯定盡快給你準備好。最近手頭實在活太多,一時有點沒忙過來。
楚千淼本來心裡是有點點氣的,可是看人傢笑臉伸過來,她又不好意思伸出手去打。她隻好好脾氣地再催一催“盡快啊盡快,別耽誤瞭項目進度!”
回到辦公室,秦謙宇他們幾個出去買咖啡瞭,屋子裡隻有任炎在。他中午過來的,剛跟董蘭開過一個小會兒。
看她有點垂頭喪氣的樣子,任炎問她怎麼瞭。
楚千淼告訴他,有些材料收不上來,證券部的幹事烏芳說太忙瞭。
任炎冷笑一聲“你覺得證券部的幹事得忙些什麼呢?證券部的主要工作就是配合我們的,我們安排的活她來不及幹,她在忙點什麼?”
楚千淼一時有點被點悟瞭。
任炎看著她,又說“她說忙,不過就是懶得幹。她覺得和你熟,反正你們關系好,活拖一拖慢慢幹,文件晚一點再給你,你也不會說她什麼。”頓一頓,他開始放刀子,“現在你還覺得和誰都聊得來、到處先混個好人緣,真的是件好事嗎?”
楚千淼覺得自己腦門被木棒子悶瞭一下似的。
她以為任炎還會繼續挖苦她,她硬著頭皮做好準備迎接敲打。
結果任炎說“等下你去找證代,他是烏芳的領導,你直接跟他要材料,讓他給烏芳施壓。下次記住,到項目上先別忙著和幹活的人交朋友,先存存威嚴。這樣他們才聽你的,幹活才有效率有進度。你一來就先和他們打得火熱,等到瞭該幹活的時候你沒瞭權威,他們不怕你,你也用不動他們。”
楚千淼聽著,記著。
她想著他說的話。她想雖然他的話從來都不好聽,但原來都是對的。
——“你這麼能說,跟誰都能搭上話地說,你真覺得是好事嗎?”
她現在知道瞭,這真的不是件好事。
她抬頭看向任炎。他站著,半靠在窗口前的辦公桌旁,手裡端著杯子,和她講著話。午後的陽光從窗子透進來,透出他的身形輪廓。寬肩窄背長長的腿,他的一副好身材被收藏在西裝底下。
她看著他,忽然覺得有點壞菜瞭。
她心跳得怎麼這麼快?怦怦怦的。跟以前在學校裡遇他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