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第六十章打的那個賭
任炎問楚千淼“中午有時間嗎能不能見個面。”
他語氣很淡。單從他的聲音裡,絕對品味不出他昨天對人曾經動用過暴力。
楚千淼回瞭聲“好。”
她的聲音不僅淡而且輕,也叫任何一個第三人都品味不出她昨天到底經歷過什麼。
楚千淼想他們果然都是成年人瞭,他們都如此克制。
任炎問“中午我去找你吧,你在哪裡”
楚千淼告訴他“我在律所。”
電話另一邊有一瞬沉默。任炎知道楚千淼很堅強,但他沒想到她能堅強到事發第二天就照常上班。
他把一聲嘆息湮滅在喉嚨裡,對楚千淼說“我中午去你律所樓下的西餐廳等你。”
午餐時間樓下西餐廳位置緊俏,楚千淼提早下班時間二十分鐘就下瞭樓去占位。
結果她一進去就被告知,就在十秒前最後一桌已經被一位先生定下。
楚千淼心裡默默念真是討厭的十秒鐘。
她隻好給任炎打電話,說要不換個地方吧。任炎卻告訴她一個桌號。原來他就是那位在討厭的十秒鐘前定瞭最後一桌的先生。那十秒鐘似乎一下就不再討厭瞭。
原來他也到得這麼早。
任炎定的是包間。楚千淼進包間前,深吸一口氣。
然後落落大方地走進去坐下,微笑叫聲“任總”。任炎抬頭看她,她的笑容僵在唇畔。
他嘴角有傷。
她心裡像被一根絲穿過,然後那根絲驀地一收緊。
任炎隻字不提他嘴角的傷是怎麼來的,也隻字不提他幫她教訓過喬志新。他面容一如既往的寡淡,看上去他這個人一如既往地無欲無求清心寡欲。
點好餐,等牛排鵝肝一樣樣端上來,任炎淡淡開瞭口。
他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昨晚我和張律師一起吃的晚飯,他拜托我來和你說件事。”
楚千淼想昨天出事前任炎給她打電話,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隻是不知道張騰要他來和她談些什麼。
“任總,您說。”楚千淼放下刀叉,洗耳恭聽。
“張律師說你在律所的處境很不好,他說你有意跳槽到投行,正巧,他也知道有法律專長的項目人員,在我們公司投行部還是比較缺的,所以他拜托我看看能不能接收你。”他不疾不徐地講完,語氣淡到甚至有一絲疏冷。
楚千淼抿抿嘴唇,問瞭聲“你是要給我開後門嗎”
任炎看著她,一挑眉“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
他反問的語氣一如她在項目上初識的他,冷淡,懟人,沒好氣。幸好她不自虐,否則她差點懷念他這副腔調。
“我不是能給任何人以特殊優待的人,托關系走後門這個你就不要想瞭。但張律師既然拜托瞭我,他的面子我一定給,所以你還是要按常規程序投簡歷,人力會進行初步篩選,如果通過瞭初步篩選,你會收到面試通知。至於面試,為瞭避嫌,我也不會親自面你,會由其他部門的董事總經理面試你。他覺得你合格瞭,你才能留下來。如果這些常規流程你都通過瞭,我會把你要到我的部門裡。”任炎極度公式化地說完這番話,聽上去一點私人情緒都沒有。
楚千淼內心在交戰。她投簡歷的時候,因為任炎的關系,的確是把力通證券直接剔除掉瞭的。
她想過,既然任炎已經明白地拒絕瞭她,她如果還要往他跟前湊,那不搞得像她拿不起放不下似的。這樣不好,不瀟灑。
可是眼下任炎卻主動對她提出她可以向力通證券投簡歷的建議,還說他甚至可以把她收進他的部門。
他原來可以比她更瀟灑。她的瀟灑是躲開他,可他的瀟灑卻是無所謂她在不在眼皮子底下。
她看到任炎在她的遲疑中,盯著她的眼睛。她感覺他雙目如炬,讓她有點招架不住,卻又無法挪開視線。
“我知道你的顧慮,怕你我之間會有什麼夾雜不清對嗎”他看著她,表情淡淡的,聲音也淡淡的,“但你應該知道,我們公司是不允許辦公室戀情發生的,尤其是上下級之間,嚴令禁止。所以你來我手下工作,大可不必有什麼顧慮,我隻是你的領導,你也隻是我的下屬。”
楚千淼在那一瞬聽明白瞭他的潛臺詞。
如果我和你還有可能,我不會叫你來力通工作,並且是在我的手下工作。正因為沒有可能,所以你來吧。
楚千淼一笑,笑容牽動還有點腫的一側臉頰,於是這個笑容變得有點痛“謝謝任總,我會好好考慮這個建議,但我也想等等其他券商投行部的消息。”
任炎微一皺眉,聲音公式化得像在例會上做總結評語“我還是建議你來力通。接連兩個項目做下來,說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也不為過,況且你和秦謙宇他們磨合得已經非常默契,你來瞭,適應我的做事風格,和團隊裡大部分人也已經相處融洽,能力也不錯,這樣我會省下不少力氣。之後的項目非常多,如果招個除你以外的人,我已經沒有精力手把手地帶,默契度也要重新培養,這很麻煩。”頓瞭頓,他問,“你聽懂我的意思瞭嗎”
楚千淼這會覺得小時候的閱讀理解她可能真沒學太好,她有點抓不準任炎這話的中心思想。
“是說,您比較怕麻煩,所以招別人不如招我”
任炎看瞭她一瞬,才說“是說你是由我任炎帶出來的,所以能力不錯。如果你想變得更有能力,到我手下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去別人那裡,幾年後你可能隻是個高級經理,在我手下,幾年後你也許能成為另一個我。”
最後這句話太叫楚千淼心動瞭。她知道任炎說得沒錯。作為員工在工作中遇到個像任炎這樣肯教下屬肯給下屬機會的得力領導,人生起飛的時間必然成幾何倍數的縮短。可假如她到其他券商投行部遇到的領導是又一個何偉,那她的所有成績都要嫁接到領導頭上去,最後起飛的是領導,她永遠得在跑道上處於疲憊而無休止的助跑狀態。
然而職場上,又真的到處都是何偉,鮮少有任炎。
她鄭重地告訴任炎,她會認真考慮他的建議。
正事談完,午餐也吃得七七八八。
兩個人一個臉疼一個嘴疼,誰也沒有真正吃下多少東西。
任炎買完單臨分別前,還是沒忍住,到底問瞭句“你的臉,沒事吧。”
楚千淼沖他一笑一搖頭“沒事兒。”
任炎看瞭她一瞬,又問“喬志新,你打算怎麼處理”頓瞭頓,他又說,“如果能收集到證據,告他吧。”他語氣謹慎,隻是從旁給個建議的樣子。
楚千淼沉吟瞭一下,告訴他“任總,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您別管瞭。”
任炎點點頭“好,我不管。”
出瞭西餐館,楚千淼上樓回瞭律所,任炎找到自己的車,坐進去。
打火的時候他想,看她剛才的樣子,她可能是不打算告喬志新瞭。可即便她不告喬志新,他也能理解。如果沒有足夠證據可以證明喬志新昨晚意圖侵犯她,等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之後,她會變成最終的受害者。
輿論會誕生一種罪名受害人有罪論。有人會看著熱鬧說,出瞭這種事,也未必全怪那個合夥人吧她要是不一個人加班不就好瞭,這就是給人可乘之機啊;或者又會有人說,肯定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她平時不給人加以暗示,人傢堂堂一個合夥人能腦子抽風幹出這樣的事肯定是給瞭暗示瞭。還有人會說
總之逃不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最終喬志新換個地方還能風生水起,但她可能此後的職場生涯都會墜著不明不白的各種輿論。
他對她說過的,職場對待女性,從來不寬容。
所以不管她最終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是不是告喬志新,他都理解她。
他把車子打著火,開出停車位,融進馬路的車流中。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在推背感中義無反顧地向前駛去。
未來在商場上,一定會有喬志新不得超生的一天。
白天處理完交接事宜,楚千淼徹底從鑫豐律所離瞭職。
她離開律所前,居然收獲瞭何偉和王駿四道依依不舍的註視和摻有遺憾惜別的祝福。
何偉說千淼,雖然帶你的時間不長,但不管你以後去瞭哪,都是自己人,有空常回來看看祝你發展得越來越好
王駿說千淼,以後有機會想回鑫豐的話,隨時歡迎你到我的團隊來
楚千淼用一副感動的樣子回報瞭他們的場面話。
這些話三年前她也許會當真,但現在不會瞭。
從鑫豐離職的兩天裡,她一直跟鑫豐前臺女孩保持聯絡。第三天她從前臺女孩那裡套出瞭話,喬志新上班瞭。
前臺女孩說他鼻青臉腫的,說是晚上開車撞瞭根柱子給磕的。撞的是真慘啊,我拍瞭張照片,打算我弟弟以後不好好寫作業我就拿照片嚇唬他
楚千淼聽說喬志新被打到這麼慘,她晚上多吃瞭碗飯。
她想他既然出院瞭,既然說自己的臉是撞的,那說明他不會告任炎瞭。還有譚深。
她松口氣。
鑫豐這一頁,她是可以徹底翻過去瞭,不用再提心吊膽的。接下來她開始認真思考,到底要不要投簡歷到力通證券。
她想其實任炎說得對,力通不允許發生辦公室戀情,尤其是上下級之間。所以假如她去瞭力通、去瞭任炎的部門,反而從客觀上印證瞭他們倆之間沒什麼可能性,就隻是純潔的工作關系瞭。
所以又何必庸人自擾,彷徨躑躅。
好像她的想通給任炎傳遞瞭什麼電磁信號,在這個她多吃瞭一碗飯的傍晚,任炎一個電話打過來,問她我的建議你考慮得怎麼樣。
這是楚千淼翻譯之後的話。任炎的原話是個拽兮兮的反問句考慮一個簡單的建議,需要這麼久嗎
楚千淼連忙說“不好意思任總,最近被打瞭個臉之後腦子跟著反應有點慢”
她發現自己真是走出陰影瞭,都能拿那一巴掌開始打趣。
任炎默瞭一瞬,冷聲說“但你磨光瞭我的耐心。”
楚千淼猶豫著要不要把“那又怎樣”這句吐槽從嘴裡搬出來。
她馬上就聽到任炎問“還記得我們在瀚海傢紡項目上打過的一個賭吧”
楚千淼當然記得。她記性比他好的,她都能記得從前的他,他可是把她給忘瞭。
她在瀚海傢紡項目上猜錯瞭人性,輸給任炎,賭註是一個要求,隻要要求的具體內容不違法,輸的人就不能拒絕。13
“記得。”她說。
任炎的聲音穩穩地傳出聽筒“我現在兌現賭註,向你提要求。你明天給力通證券投份簡歷。”
楚千淼看一眼窗外。居然飄起雪花瞭。這是北京今年的初雪。
她看著窗外悠悠飄落的雪花說瞭聲“好的,任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