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說的最多隻能吃五顆的藥,齊程在出門前已經吃瞭五顆,加上剛才的四顆,藥物過量無疑。
趙醫生在電話那端一邊叫著胡鬧一邊八卦顧哲的下場,還一直讓齊寧等一等他正從機場趕過來。
“還打什麼針?他現在鎮定的你拿刀砍他都不帶眨眼的。”趙醫生這句話齊寧直接按瞭免提,“這藥就是他前幾年吃上癮的那東西,他明天估計就發燒虛脫瞭,其他的,也就影響心肺,影響性功能,他自己心裡清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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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他是不是摘瞭監控儀?我就覺得奇怪,這數據怎麼跟昨天一模一樣。老爺子啊,您傢孫子自學成才啊,都能當黑客瞭,不戴監控儀還能往服務端發之前的歷史數據,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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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爺爺居然還嘿嘿直笑,一副驕傲的模樣。
遲稚涵又打瞭一個嗝。
“反正吃藥這事最後他肯定得找老李,這身體的事不歸我管,我也懶得管。”趙醫生直接撂攤子。
他那邊一直有車輛來往的聲音,撂完攤子停瞭一會,才又提高瞭音量,卻是問候齊爺爺的:“老爺子,撐住啊,我這還有驚喜給你。”
“驚喜?你打算給我燒個女人帶走?”齊爺爺笑的臉上的皺紋全都擠在瞭一起,“行,我等你。”
寒暄的,和生離死別毫無關系。
遲稚涵的眼淚卻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這個病房裡,看起來沒有悲傷。
反而讓她這個不姓齊的人,一開始心裡非常腹誹齊傢的人,哭成瞭傻子。
“哭得難看死瞭。”齊爺爺嫌棄,“我早說過瞭,我過完年都七十六瞭,喜喪瞭,哭啥?”
“都坐過來。”齊爺爺指瞭指病房裡的所有人,李律師笑著,又去外面會客廳搬瞭幾張椅子,幾個人圍著病床,看起來倒也熱鬧。
“你老公呢?”齊爺爺問這話的時候眼睛斜瞭一下,齊寧居然很不自在的別開眼。
“你真當爺爺瞎瞭?闖進來那幾個記者,一大半都是熟面孔,要是小程子不留下來,你打算做什麼?”齊爺爺哼瞭一聲,“顧哲那點伎倆你居然那麼久都沒有動作,我就知道你想闖禍。”
“把娃抱走瞭,程子交給瞭小遲,外面放著你老公,裡面留個齊鵬在這裡請君入甕呢?”齊爺爺又哼瞭一聲,“感情我這老頭子彌留之際還能給你做一回甕。”
“爺爺!”齊寧皺眉。
“想給顧哲按個翻不瞭身的名聲?逼迫瀕死老人修改遺囑?整個大點的輿論順便搞一波事是?”齊爺爺阻止瞭又想說話的齊寧,揮揮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佈瞭一年多的局,想趁著這次一網打盡麼?”
“那是集團的半壁江山,你這一棍子敲下去不怕敲到自己?”
“今天顧哲最後的動作你看到瞭?就他這種豬腦子,被逼急瞭最後也會狗急跳墻,何況藏在後面的那些蛀蟲?”
“您都說那是蛀蟲瞭。”齊寧的嘴唇撅瞭一下,居然有些撒嬌討饒的樣子,遲稚涵在邊上嚇得又打瞭一個嗝。
“你一個個來不好麼?非得一次性搞定?懶成這樣?”齊爺爺又咳嗽瞭兩聲,“我以後沒機會教你瞭,今天晚上,就當最後一課。”
“逐個擊破,撬人墻角,才是最快的瓦解辦法,你智商再高,能力再強,再看不起顧哲這樣沒有腦子的豬頭,十個顧哲一起出來要弄死你,那也是分分鐘的事,壓都能把你壓死。”
“心別急,別想著在我走之前把事情解決瞭能讓我安心的走。”
“這點,你還得跟小遲學學,剛才我激顧哲的時候,隻有小遲一個人坐立不安的一直想拿凳子做防守,隻有她一個人註意到顧哲的表情越來越不對。”齊爺爺伸手,指瞭指他的幾個孫子孫女,“其他幾個都沒反應,都覺得我這樣教訓人挺對的,齊鵬甚至還在開小差,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發什麼東西。”
“……我在打電話給趙醫生。”齊鵬委屈。
“還有你!”齊爺爺哼瞭一聲轉向齊程,“他那個體重你怎麼想的起來用手去攔的?小遲都知道找凳子,你居然第一反應是掐脖子,我真虧你想得出來!”
“……”齊程不安的挪挪身子,回答的倒是很老實,“他那裡最細……其他地方我抓不住。”
……
“我真是……”齊爺爺精瘦的一張臉上寫滿瞭無奈,停頓瞭一下,語重心長,“你們都過的太順瞭,就算程子常年生病,排除身體上的,他的日子,過的也比普通人好得多。”
“我走瞭,護著你們的人就又少瞭一個,我不擔心你們三人的感情,我擔心你們前半輩子的寵愛會害瞭你們啊。”齊爺爺嘆瞭口氣,最後這句話向著齊寧說的,“做事情,要麼就做絕,打得對方永遠別想翻身,要麼就做漂亮,讓對方哪怕翻身瞭也沒辦法挑你的錯處,這話我要跟你說幾遍?顧哲這樣魚死網破的,你一年到頭碰到的還少?你是孩子的媽瞭,這條命,已經不是自己的瞭。”
齊寧低頭,沒有再辯解。
“丫頭,你先陪程子去把手洗瞭。”齊爺爺沉默瞭一會,沒再繼續教訓齊寧,轉瞭個話題,對著遲稚涵指瞭指洗手間,“他那手舉著半天瞭,我看著都累。”
“……哦。”遲稚涵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聲音還帶著剛剛哭完的鼻音。
“安慰安慰她。”齊爺爺拍拍齊程的手,“她從進病房到現在,一直是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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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程進瞭洗手間就直接關上瞭門,對上遲稚涵疑惑的眼神,低聲解釋:“我姐為瞭下套,讓我姐夫做瞭一些不太好的事,當著你的面說,怕我姐自尊心受不瞭。”
“……嗯。”遲稚涵仍然有些傻愣愣的。
“嚇著瞭?”齊程摸摸她的頭發,眼底有歉意,“之前我隻知道爺爺想給我姐上一課,一直到過來之後被交代瞭那通話我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那時候又不方便跟你說。”
所以他坐在瞭靠門的位子,出現動靜站起來第一時間擋在瞭她前面。
遲稚涵還是低著頭,幫他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挽好,打開水籠頭。
齊程抿嘴,關掉,然後手指用瞭點力,讓遲稚涵抬頭。
遲稚涵眼淚還掛在臉上,表情窘迫,和齊程對視瞭一眼又想低頭。
“……怎麼瞭?”齊程皺眉。
“就是……感覺自己很沒用。”遲稚涵又低頭,又開始企圖給他洗手,“今天這種情況,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我都不敢問你現在這樣強撐著什麼時候會垮掉。”水籠頭的水有些燙,遲稚涵手指縮瞭一下開始調冷水,“先洗手。”
齊程由著她把他的手拉到水籠頭下面沖,沒說話。
“你爺爺其實一開始就跟我解釋瞭顧哲的事。”遲稚涵聲音弱弱的,“這些事你早知道瞭,他是說給我聽的。”
當時她還奇怪為什麼齊爺爺說話的時候都是對著她說的。
“他怕我事後怪你瞞著我,所以先解釋瞭。”遲稚涵開始擠洗手液,“你們……都很顧及我的想法瞭……”
在這種時候……
還顧及著她的感覺……
所以她心裡悶悶的……
幫不上忙,反而拖後腿的感覺……
齊程往前走瞭兩步,把遲稚涵環在懷裡,頭擱在她的腦袋上,他們兩個最近很熟悉的黏人姿勢。
“這幾年……我一直都是這個感受。”齊程的聲音也很輕,“因為你,我今天才可以做點什麼。”
“雖然方式……並不好。”齊程又關瞭水籠頭,“別洗瞭,夠幹凈瞭。”
遲稚涵轉身,直接埋進齊程的懷裡。
“你還能撐多久?”真的靠近瞭,才發現他心跳快的不像樣子。
“撐到最後。”齊程的語氣安靜堅定。
“我喜歡你爺爺……”聲音更悶瞭。
她是真的喜歡這個老人,雖然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的見面。
“嗯,我知道。”齊程低頭,吻瞭吻她的頭發。
“出去。”遲稚涵終於抬頭,和齊程對視。
最難過的,應該是傢人。
這麼好的老人,最終也仍然需要告別。
老人嚷著這是喜喪,嚷著自己活的夠久瞭夠累瞭,卻仍然在最後的時間,給最不放心的孫女上瞭一課,言語裡,都是對他們的不舍。
齊傢人,都沒有哭,齊程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他們都安靜的,面帶微笑的坐在老人床前,陪著老人聊天,聽他一字一句的安排自己的後事。
遲稚涵被這樣的氣氛,壓得胸口悶得發痛,卻也終於學著和齊程一樣,安靜的,陪著老人走完最後一程。
“別哭,要不然,他會走的舍不得。”走出洗手間前,齊程細細的擦掉瞭遲稚涵臉上的眼淚。
遲稚涵牢牢地記得,她一直低著頭,看著齊寧一點點的把她自己手上的指甲摳成一塊一塊。
看著齊鵬一直拿著手機翻來覆去的給齊爺爺看太空的照片。
看著齊程,臉上微微泛著不自然的紅色,卻仍然握著爺爺的手。
天快亮的時候,病房變得更加熱鬧,趙醫生趕瞭過來,帶來瞭齊長青,齊寧的丈夫周景鑠不知道從哪裡接來瞭齊長明。
齊傢人,這一次在齊爺爺的病床前,終於團圓瞭。
隻是這兩個離傢很久的中年人,進來的時候眼睛都腫成瞭核桃,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埋怨齊爺爺居然到最後瞭,也不找人告訴他們。
“全世界都找不到你那麼狠的爹!”長相和齊鵬神似的齊長青氣得口齒不清。
而齊長明,進來看到齊寧瞪他的眼神,就迅速的走到瞭床另一邊,眼不見為凈。
“這一屋子的人都有疙瘩,我本來是想走的清凈點,結果你們還是不孝啊。”齊爺爺嘆氣,他精神已經明顯不如前半夜的好,臉上開始出現灰敗的顏色,隻是終於,放下瞭心。
“該說的,我都和幾個孩子說瞭,齊傢這麼多年來,鬧歸鬧,但是最多也就是跑的遠一點眼不見心不煩,真的鬧翻的一個都沒有。”
“小程子眼看著慢慢的好起來瞭,寧寧也結婚有瞭孩子,你們這些愧疚的心結也該解瞭,能回來的,就回來。這三個孩子需要人看著。”
“既然你們回來瞭,我的葬禮就往大瞭辦,小程子今天晚上之後估計有段時間下不瞭床,就不用來瞭,其他的人,都來,齊傢也很久沒有熱鬧過瞭。”
“這樣……也好……”
“不會再有人說咱們齊傢沒人瞭……”
“團圓瞭……就好……”
老人在最後合眼前,念叨的是團圓。
他是笑著走的,身邊,終於不再有任何牽掛。
第一聲嗚咽,是齊寧發出來。
然後病房裡哀傷的哀傷終於彌漫瞭開來。
齊程在最後走的時候,對著爺爺的遺體磕瞭三個響頭。
上車時,已經高燒到四十度。
就像這位睿智的老人說的那樣,齊程這一次,在床上躺瞭一周。
頭七那天,在房子的東北角,擺瞭一桌的祭品,燒瞭一宿的紙錢。
“你會一直難過下去。”遲稚涵在齊程某天半夜失眠坐著一臉空白的時候,抱著他,“這一輩子,想起他,都會難過,會覺得胸口壓抑,悶得無法喘氣。”
“但是,會習慣。”
“會永遠記得他,會學會去他的墳前陪他聊天,等到老瞭,會回想自己有沒有做過會讓他罵的事,想想下去瞭,重新見面,會不會被他敲腦袋。”
“齊程,會習慣的,習慣瞭,就過去瞭。”
傷口,會一直都在。
等到痛麻木瞭,就會變成你生活的一部分,你活著的一部分,你成年的一部分。
因為生活,仍然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