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jocelyn這幾個音節,葉霏如同被施瞭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時間緩緩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無限延長。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以怎樣的態度來對待鄒志強。今天之前,她對他的認知不過是一個模糊的身份:jocelyn的老同學,在她經歷海嘯帶來的身心重創之後,將她從陳傢駿身邊奪走的人。
在葉霏看來,這個人和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她無暇去想象他的容貌和性格,更不會設想和他獨處時應該說些什麼。
現在她被迫思考起來。
對他的態度顯然不能太客氣,畢竟陳傢駿當初消沉低落,這位鄒先生難脫幹系;但是,鄒志強又不完全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他橫刀奪愛在先,才有瞭自己和陳傢駿的機緣。
這種關系真是十分微妙。
當然,葉霏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去思考如何面對鄒志強。她的頭腦轉瞬便被另一個念頭填滿:原來,那就是jocelyn。
倉促一面,她甚至沒有仔細打量對方的容貌,隻覺得對方的衣著妝容和言談舉止無不優雅精致。葉霏不覺垂下眼來,掃瞭一眼腳上的人字拖,腳掌側面被細帶子磨得紅瞭一小片,此時火辣辣地,痛得真切。
她毫不設防,對方卻一定清楚聽到瞭陳傢駿的介紹,自己這幅隨意散漫的形象,一定被黃碧玲和鄒志強看瞭個真真切切。
而且,怎麼好巧不巧,會在花柏山上的餐廳和他們相遇,這裡有什麼特殊的紀念意義嗎?
葉霏腦海中千回百轉,不過都是一閃念的事。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還呆呆地站在鄒志強面前,一直沒有答話。她下意識站直身體,攏瞭攏頭發。“這樣啊,兩周年紀念,真的是可喜可賀。”說完她便想以頭搶地,自己祝賀他做什麼?
鄒志強客氣地微笑,“多謝。”
葉霏尷尬地無地自容,恨不得奪路而逃,但她心底另一個聲音說,“又沒有做虧心事,我為什麼要逃?”
隻聽鄒志強說:“沒想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你們。”
葉霏心中暗想:估計你也不想遇到我們,不,是不想遇到傢駿。那你還自己溜達出來,難道不該寸步不離守在老婆身邊?
她猛然醒悟,鄒志強說帶她來觀景臺看看,豈不是刻意留下陳傢駿二人在餐廳裡?
鄒志強若無其事,眺望遠處的燦爛燈火,將知名景點和地標建築的位置一一指出。他的態度溫和得體,帶著一板一眼的公務做派。
葉霏隨口答應,左耳進右耳出,心思完全不在夜景上。她忍不住問道:“鄒先生很喜歡來這裡?你選的餐廳?”
“是啊。”鄒志強微微一笑,“有段時間,我常陪jocelyn來坐纜車,帶她從空中看看大海。”
“嗯?”葉霏奇道,“帶她看海?”
鄒志強點頭,“因為經歷過海嘯,她對大海有一種抵觸心理。不過醫生建議,也不必一生避而不見,反而成為心底的一個結;在恰當的時候,可以嘗試再次面對。”
“jocelyn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些。”葉霏硬著頭皮說出來,“她現在恢復得如何?”
“還不錯,我們前不久去瞭海邊度假。”鄒志強欣慰地笑瞭笑,“於她而言,是蠻大的進步。”
lyn又敢去海邊瞭?那她是不是也想起瞭傢駿的好,不會躲避他瞭?會不會後悔當初自己的選擇呢?但是後悔又怎樣,她已經要當媽媽瞭啊。
葉霏心中雜念叢生,就要掛在臉上。她皺瞭皺眉,抬眼看見鎮定自若的鄒志強,慌亂的心情反而踏實下來。他都不緊張,自己何必亂瞭陣腳,讓人傢看笑話。
“那真是太好瞭,我想,聽到這個消息,傢駿也會很開心。”葉霏露出自認為最大方優雅的微笑,盡量讓語氣顯得從容不迫,“他對朋友一向很好。現在事事順意,老朋友中,也隻有jocelyn的狀況,讓人偶爾掛心吧。”
鄒志強微笑頷首,“人之常情。”
葉霏暗暗握拳,感覺自己的腿在微微顫抖。她這句話不知道說的多違心,陳傢駿如果因為見到黃碧玲而開心,她一定不要理他瞭。
不過,也不可能一點都不開心吧。或許現在就在一起聊天呢,要不然過瞭這麼久,他怎麼還不來找自己呢?
正在糾結之間,瞥見侍應生站在通向露臺的玻璃門邊。葉霏抬眼,和她對上。侍應生走過來,欠瞭欠身,禮貌地說道:“陳先生擔心您身體不舒服,讓我去休息室看看。”
“哦,我沒事,出來看看風景。”葉霏轉身,向鄒志強點頭示意,“我回去瞭,多謝鄒先生的介紹。”
“你先請。”他做瞭個禮讓的手勢,“我還要打個電話,稍後回去。”
葉霏明白,他隻是不想和自己一同回到餐廳裡。陳傢駿依舊坐在原處,看葉霏跟在侍應生身後,僵著一張臉回來,嘴角垂下來,眼睛也不看他。
他伸手,在桌下握住葉霏的手。她想抽回來,他便握得更緊。
桌上的覆盆子慕斯還剩瞭一半,冰激凌化成一灘奶油水,浸著吃瞭一口的熔巖蛋糕。葉霏不眨眼地盯著甜品,心裡難過。浪費瞭這麼好吃的點心,她真的一點都沒胃口。
過瞭片刻,鄒志強也回到座位上。
陳傢駿牽著葉霏,同二人告別,“我們來得早,先走一步,葉霏就待兩天,帶她多轉幾個地方。”
葉霏露出燦爛的笑容,目光掃向黃碧玲,卻不敢直視,眼睛一轉,盯著她的額頭。心想,在哪兒看到過來著,緊張的時候要看對方的額頭,他不知道,還以為你在看他的眼睛。
坐在出租車上,葉霏心中有些委屈。
陳傢駿問她:“還想去哪兒?克拉碼頭?”
葉霏搖頭。
“那我們回去?”
她也搖頭。
陳傢駿沒再多問,囑咐瞭司機兩句。
葉霏覺得有些累,靠在車窗上,盯著外面飛逝而過的街燈。陳傢駿攬著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葉霏閉上眼睛,呼吸間是他熟悉的氣息。安穩瞭沒兩分鐘,她又輕輕掙脫開來,坐正身體。心裡好多話想問,她得理一理,在他懷中根本無法思考。
陳傢駿也不多問。不多時出租來到一片繁華的商業區,他付瞭車資,牽著葉霏向人來人往的購物中心走去。
“我不想逛街。”她腳上磨得疼,喃喃道。
“買雙新人字拖。”他笑,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緊瞭緊,都要將她從地面上抱起來一般,“要不明天得我背你瞭。”
葉霏在havaianas的店裡選瞭一雙式樣簡單的平底人字拖,陳傢駿又帶她買瞭一雙軟底休閑涼鞋,說道:“就算新的人字拖舒服,明天也還是穿涼鞋,不要再磨到破皮的地方。”
幫著挑鞋的店員笑瞇瞇說道:“這位先生真是細心體貼。”
路過幾傢時裝專賣店,葉霏不禁腳步一滯,看向櫥窗裡優雅得體的裙裝。
“進去試試?”陳傢駿問。
“不瞭。”葉霏意興闌珊,“不適合我。”
“有時候,衣服需要適合場合,倒不是人。”他微微一笑,“我們在一起,自然簡單,舒舒服服就好。”
葉霏一路沉默不語,而陳傢駿語帶安慰,令她心中一暖,覺得自己不該對著他耍小性子。但心裡就是不舒服,這口悶氣不知道撒在誰身上才好。
她扯瞭扯他的衣角。
陳傢駿放慢腳步,“怎麼瞭?”
“那個……算瞭,不問瞭,你會覺得我很小氣。”
“你本來覺得,自己很大方麼?”陳傢駿笑起來。
“還好吧,我多通情達理呀。”葉霏扁瞭扁嘴。
“那你想問什麼,說來聽聽?”
葉霏抿瞭抿嘴唇,還是問出來:“剛才,我出去的時候,你一直坐在那兒等我?”
“當然。”陳傢駿點頭。
葉霏憋瞭一句話,沒過去和jocelyn說說話?
隻聽他頓瞭頓,繼續說道:“中間jocelyn過來,我們聊瞭一會兒。”
“哦。”葉霏故作淡定地應瞭一聲。心底另一個聲音急切地念著,聊瞭什麼,你倒是問呀!
“她說,前不久去瞭海島度假,看來恢復得不錯。”陳傢駿像是聽到瞭她的心聲,主動說道。
葉霏回應,“這樣啊,那還挺讓人開心的。”
“嗯,是啊。”
他主動交待,為瞭jocelyn的日益康復而欣慰,這都是無可挑剔的。但聽他說開心,葉霏就是開心不起來。
她想起剛才自己的決定,不理他,對,不理他。
不過,難得才見一面……那就,從這裡到酒店的路上吧。
隻聽陳傢駿說:“葉霏,我和你說點事兒。”
她不搭話。
“我從來沒覺得你小氣,真的。”他和她並肩走著,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握,“因為以前的事情,你從來沒問過。”
葉霏委屈,心想,你這樣說,那我現在想問,不就等於小氣?
“可是,不管你問不問,有些事情,我應該告訴你。”走到購物中心門口,陳傢駿停下腳步,微笑著低頭看她,“因為,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經歷過的事情,你有權利知道。”
葉霏想瞭想,不再沉默,“這裡離我們的酒店遠嗎?”
“還好。”
“邊走邊說,好不好?”
陳傢駿問:“你的腳不疼?”
“沒事,換瞭鞋子,磨不到那裡瞭。”
兩個人慢慢走著,陳傢駿吸瞭口氣,“從哪裡說起呢?那天是12月26號,聖誕第二天……”他講起當年的驚天巨變,在水中突如其來的亂流,回到岸上看見夷為平地、滿目瘡痍的市鎮,一幕幕人間慘象中,耗盡心力的絕望尋覓;歷盡艱辛終於重逢後,越來越疏離陌生的舊日戀人。
得知黃碧玲屬意鄒志強之後的經歷,他講的簡略。“我想,不應當再困住彼此;所以,我離開新加坡,回到島上。”
話音落下,兩人恰好走到酒店的街角。
葉霏站在街燈下,低著頭,臉上一片暗影,“那lyn以前的性格,和現在一樣麼?”
陳傢駿輕輕搖頭,“比現在開朗。”
“愛說話,愛笑?”
他點點頭,“是。”
“那我……”葉霏怯怯地問,“和她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