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君端起藥碗,飛池和翰墨都目瞪口呆——這天界,自傢君上幾時親自喂過誰喝藥?噫,不會用嘴吧……二人一臉八卦之際,玄商君神情凝重:“你病成這樣,藥再苦也得喝!”
夜曇說:“我病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現在來裝好人,早幹什麼去瞭?我要是病死瞭,作鬼也不會放過你!”
玄商君不再同她多說,一手捏住她的鼻子,趁她張嘴的同時,一碗藥猛灌進去。夜曇本就病得厲害,此時無法呼吸,嘴裡湯藥一灌,她被嗆得咳都咳不出來,頓時一口氣沒上來,昏瞭過去。
“君上!”飛池撲過去攔住他,翰墨趕緊上前試瞭試鼻息,夜曇氣若遊絲。
玄商君也愣住,半晌,藥王去而復返,看見面前情形,頓時目瞪口呆。玄商君破天荒地遷怒於人,他怒吼:“你去瞭何處?!”
藥王幾時見君上發過這麼大的火?他顫顫兢兢地舉瞭舉手裡的桑皮紙包:“小、小仙去醫箱裡拿糖。”
……還是先救人吧!飛池和翰墨扶起夜曇,捶背順氣。夜曇連咳瞭幾聲,好半天才緩過氣來,她簡直是暴怒:“少典有琴!!”
玄商君踱瞭幾步,到底是心虛,他摸摸鼻子,自出瞭內殿。
天權宮,重墨臺。
碧穹仙子得瞭夜曇的親筆書信,高興得整個人都泛出光來。雖然夜曇激她不將此事告訴丹霞上神,但碧穹哪裡會聽她的?她立刻掏出萬霞聽音,聯絡瞭自己的母神。
萬霞聽音被接通,丹霞上神的虛影出現在宮中,滿室霞光。她似乎正在練功,此時睜開眼睛,問:“吾兒何事?”
碧穹說:“母神,那個離光青葵已經寫好瞭親筆書信,但她要求兒臣給出一對萬霞聽音,以供她和她的魔妃妹妹聯絡。”
“嗯?”丹霞上神略作沉思,到底薑是老的辣,她說,“若給出萬霞聽音,到時候天帝陛下追究起來,隻怕霞族也要被遷怒。”
碧穹揚瞭揚手中夜曇的親筆信,說:“要不我們就用這封書信向天帝告發她?”
丹霞上神說:“不可。她乃神族儲妃,一封書信頂多讓天帝訓責一番,扳不倒她。必須有她私通魔族的真憑實據才行。”
碧穹撓瞭撓頭發:“那如何是好?”
丹霞上神想瞭一陣,說:“母神已經想到辦法。稍後,會有人送來一對萬霞聽音。你交給她時要避著旁人,萬不可被人發現。”
碧穹說:“萬霞聽音是霞族的本命法寶,母神哪裡找給她?”
丹霞上神說:“這個你就不要管瞭。”
她一向雷厲風行,不多時,還真有人找到重墨臺,把一對萬霞聽音送瞭過來。
碧穹把玩著這對萬霞聽音,再看看夜曇給她的親筆書信,頓時滿心雀躍——該死的離光青葵,你給本仙子等著!
垂虹殿。
夜曇吃瞭藥,重新睡瞭過去。玄商君到底是不放心,守在床邊。凡人最是嬌弱難養,她畢竟是人族公主,萬一真病死在這裡——雖然此女死有餘辜,但終究也是神族的疏忽。
旁邊,夜曇喃喃囈語,玄商君湊過去,隻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別……別殺它。”
“殺誰?”玄商君皺眉,夜曇卻並未回答他。但這顯然不是一個好夢,她眼角淚水滑下來,再次低低哀求:“別殺它。”
這樣的“離光青葵”,平素從未見過。玄商君抬手,食指探她眉心,輕而易舉地入瞭她的夢。
夢裡十裡平湖,夕陽晚照。水鳥貼水而飛,留下幾聲清脆的鳥鳴。
本是閑適之境,然而一陣雜亂的水聲卻打破瞭這寧靜。玄商君循聲而往,隻見不遠處,一個宮女蹲在湖邊,按著……
玄商君定睛一望,頓時心中一沉——她滿臉猙獰地將一個五六歲的孩童摁進水裡,顯然想要將其溺斃。
為什麼?!
那隻是個孩子!
他快步上前,待要阻止,卻突然想起,這隻是一個夢境。
“離光青葵”的夢境。
所以,水裡的那個孩童,是她嗎?
她從小就被父神定為天妃,何等尊貴的身份,為什麼竟有人想要暗殺?玄商君心中疑雲四起,但眼見一個稚嫩孩童身陷險境而不能施救,他眉頭緊皺。
水裡的果然是個女孩,她幾番掙紮不脫。突然,旁邊草叢裡躥出一隻單目、獨翅的怪鳥!這鳥倒是眼熟,玄商君一眼便認瞭出來——是蠻蠻。
它飛撲過去,尖利的喙直啄施暴宮女的眼睛!情急之中,那宮女偏頭一躲,眼睛是躲過瞭,臉卻被啄出一個血洞!她吃痛之下,手上一松,女童趁機掙脫!
宮女一把抓住蠻蠻,咬牙切齒地道:“既然這麼著急,那你就先死吧!”
她一把將蠻蠻摁進水裡,蠻蠻也慌瞭,獨翅亂揮。女童嗆瞭水,趴在一邊劇烈咳嗽。這時候她爬過來,用力去掰宮女的手。可是小小孩童,哪裡比得過成年人的力氣?
她撥瞭半天,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別殺它……你別殺它……”可宮女滿臉鮮血,雙目血紅,哪裡肯聽她一字半句?
女童哀求瞭半天,眼見蠻蠻掙紮的力量都變弱瞭,她突然回身,目光四下一掃,最後望定湖邊光潔的石頭。
玄商君心中一寒,果見她抱起一塊鵝卵石,用盡全力砸向宮女的頭。隻聽一聲悶響,宮女腦漿迸裂。她手上力道一松,慢慢軟倒在地。
蠻蠻這才掙紮出來,喘瞭半天氣,它說:“你把她打死瞭。”
女童仍然抱著那塊石頭,白色的石頭沾瞭紅色的血,她呆呆地站瞭很久。
蠻蠻拿翅膀尖兒撥弄她的衣角:“你殺瞭人,他們一定會要你償命的。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嵐絕少君,他是個很好的人,一定會收留你的!”
女童好像沒聽見,她丟掉石頭,低頭去看那屍體。蠻蠻又撥瞭撥她:“你聽見沒有啊?”
女童終於說:“我不走。”
蠻蠻說:“可是他們會燒死你的!”
女童說:“不要你管。”
蠻蠻張瞭張嘴,好半天,說:“可……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女童冷冷地別過臉:“我沒有朋友。”
蠻蠻氣得毛都炸開瞭:“你有沒有一點良心?我蠻蠻剛才是為瞭救你,我奮不顧身、我英勇壯烈,你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你……”
話到這裡,它突然看見女童滿臉淚水,一瞬間,它沉默瞭。
半天,它說:“那……我走瞭啊。”
女童沒有說話,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