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瞭,各路神仙紛紛出瞭洞府,占據最好的位置,以便觀賞流星雨。
帝嵐絕心安理得地躲在紫蕪的鬥蓬裡,這下算是破罐子破摔瞭。周圍神族漸漸聚集,不乏有人帶著神獸、坐騎,帝嵐絕的氣息,也被掩蓋瞭下去。
紫蕪這才放瞭心,抱著他坐下。帝嵐絕伸出腦袋,左右觀瞧,這樣的盛會,夜曇那麼喜歡湊熱鬧,應該會出來才對。
可夜曇沒有來。
天葩院。
玄商君站在院門前,猶豫瞭許久。君子不欺暗室,但此女身份顯然存疑,離光氏不可能如此苛待神族未來天妃,她一定不是離光青葵。隻是由她的夢境來看,她從小生活在人間,也並非魔族。
那她是誰,為何會被送來神族,頂替青葵公主?
疑惑不得解,自然是要查看一下她的居處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玄商君想瞭半天,終於還是伸手推門。門沒閂,輕輕一推就開瞭。玄商君緩步走進去,裡面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當然沒有人,這個時候,大傢都去看流星雨瞭吧?
玄商君徑直來到內殿,這裡是夜曇的寢殿,榻上被褥鋪疊整齊,妝臺上還放著夜曇平素喜歡的胭脂水粉。
玄商君掃視左右,不見異樣。
他來到妝臺前,打開妝奩,裡面隻放著一些女兒傢的首飾。看上面的印記,確實是出自人間離光氏皇族。玄商君傾身,拉開妝臺的抽屜,裡面是幾條披紗,折得倒是整整齊齊。
再下面一個抽屜,是顏色鮮亮的……刺繡嗎?玄商君隨手拿瞭一張,展開一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女兒傢的肚兜!
他趕緊移開目光,正要疊進去,突然聽見一陣細微的酣聲。
不對!房間裡有人!玄商君將那水紅色的肚兜猛地塞進袖中,猛一回頭,榻上卻空空如也。
他循聲找過去,隻見帳頂,睡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夜曇。她沒有去看流星雨?玄商君吃瞭一驚,第一次作賊,難免心慌,他忙要退出門去,不料一個沒留神,砰地一聲,撞到床邊掛衣的椸枷。
帳頂,夜曇揉著眼睛坐起來,一眼看見他,不由有點懵:“少典有琴?你怎麼在這裡?”
我也想問你!你怎麼在這裡?玄商君平生第一次說話含糊不清,他問:“我……你為何不去看流星雨?”接著就是第二個問題,“還有,你為何睡在帳頂?”
夜曇翻身從帳頂跳下來,說:“流星雨這種東西,適合有情人相攜去看。你想呀,幕天席地,熠熠星光,這場景,放頭豬進去也是頭風花雪月的豬好嗎?何況是本公主這樣的天姿國色?本公主在天界又沒有什麼有情人,就不去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瞭。”
她打瞭個哈欠,又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玄商君能說什麼?自己懷疑她的身份,潛進來搜查她的閨房?這倒是好說,關鍵是袖中,女兒傢的貼身衣物如何解釋?她那張嘴可是不饒人的,若是被她發現,自己跳進黃河洗不清。
他說:“我……”
他一慣磊落坦蕩,突然神情躲閃,當然有古怪。夜曇是什麼人,小人好嗎!
“嗯……”她趕緊查看自己房間,“少典有琴,你不會是來我房裡作賊的吧?!”
玄商君實在是下不瞭臺,隻得說:“怎會?本君……特來邀請公主同賞流星雨。”
夜曇是這麼容易被糊弄過去的嗎?她立刻就要查看自己的東西有沒有少。
玄商君是真的怕瞭,以她的性子,若是發現自己貼身的衣物被動過……後果不堪設想。他忙前頭領路,說:“天界流星雨,遠比人間壯麗。本君知道有一顆星星,最適合觀景,走吧。”
夜曇滿心狐疑,卻被他領著,一路出瞭天葩院。
既然說瞭是看星星,那總要找個合適的地方。
玄商君召出寶劍,帶著夜曇禦劍而行。當寶劍凌空,視野無限延展,星子閃爍著流轉,鋪陳為漫漫光海。仿佛是感覺到星辰之靈的靠近,無數星光予以回應。光點飄飄浮浮,在他身邊縈繞。夜曇站在玄商君身後,疾風浩浩,吹起他煙灰色的發絲,和雪白欲融的衣角。
仿佛在這荒穢星空裡,他是傲雪凌霜,也是春風徐徐。
我就說吧,這樣的情景,就算是放頭豬,也是可以風花雪月的。哼。夜曇攏瞭攏衣袍,此地不知離天界有多遠,但風確實是寒冷瞭許多。她覺得冷瞭,說:“少典有琴,這些地方怎麼一個神族也沒有?”
玄商君對聊天並不熱絡,其實她說得沒錯,攜手觀星,原本是有情人應該做的事情。而他與她不是。他淡淡道:“乾坤浩瀚,四界神魔也不過滄海一粟。這些地方,神族人丁稀少,並未涉足。”
夜曇哦瞭一聲。寒風凜冽,她鼻子發癢。她抬手揉瞭揉,終於忍不住,喊:“少典有琴。”
玄商君不由回頭:“什……”他一句話剛說瞭一個字,夜曇就在他回頭的一瞬間,阿嚏一聲,一個噴嚏噴瞭他一個滿臉星。
玄商君生性好潔,此時一臉唾沫星子,臉上神情真是比流星雨都精彩。
夜曇擦瞭擦鼻子,說:“看什麼看,我又不是故意的!”玄商君抬袖抹瞭一把臉,仍然望定她,一言不發。夜曇終於也有點心虛,說:“好瞭好瞭,大不瞭我替你擦擦。”
說著話,她一眼已經看見玄商君袖中水紅色的“錦帕”。她隨手拿出來,真的替玄商君擦臉。隻擦瞭一下,便覺手感不對。
“咦?”她剛要查看,玄商君已經臉都綠瞭,一把搶過來,團在手裡,猛地轉過身去。
夜曇一臉狐疑:“喂,你這個人,還真是古古怪怪的。”
玄商君這次是說什麼也不回頭瞭。
二人一劍,在流動的星河中不知行走瞭多久。其間夜曇叫瞭他幾次,玄商君的回應都隻有一個:“住口。”
一顆星星越來越近,玄商君終於硬邦邦地說瞭聲:“到瞭。”身後沒有回應,玄商君捏緊那方絲滑柔軟的“錦帕”,說:“可以下去瞭。”
還是沒反應,玄商君這才謹慎地回頭,然而回頭一眼,他發現——夜曇下不去瞭!!
她整個人被凍成瞭一座冰雕,長長的睫毛上都是霜花。這時候腳上鞋子跟劍冰封粘連,敲都敲不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