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話一出,便有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也突然想起來。
——離光夜曇為什麼會被魔族定為魔妃?因為斥候營發回的消息裡,對離光氏兩位公主的資質大書特書。而斥候營是誰的勢力,眾魔自然是心知肚明。
現在,這位離光氏的公主是奸細,那她是誰的奸細?
魔後話音剛落,魔族就有人低聲議論:“傳聞當年三殿下的母妃,與天帝少典宵衣就是戀人。三殿下更是天帝與她的私生子!難道是三殿下……”
眼見魔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魔後終於說瞭句:“住嘴!皇子的身世,也是你們能夠質疑的?!”
魔尊炎方再次盯向少典宵衣,這次,目光沁血。
少典宵衣渾身僵硬,他目光甚至不敢落到嘲風身上,然而雙手卻仍忍不住,微微顫抖。魔族這些人,哪裡在乎一個凡間女子的生死?他們真正想要殺的,是面前這個孩子啊。
魔後斥責瞭說話的魔族,嘴角卻微微揚起——就算是魔尊這次不處置嘲風,但埋在心裡的這根刺卻永遠不能拔除。從此隻要他在一天,所有魔族都會對他充滿戒備,猜忌永遠不會消散。
嘲風站在頂雲身邊,面對身邊橫來的目光依舊保持微笑,無動於衷。
不見血的刀當然可怕,但若是見得多瞭,也就不畏不痛瞭。
而旁邊,少典宵衣目光掠過嘲風。他就站在眾魔之間,龍章鳳姿、卓而不凡,卻無端地令人心疼。那個人墮入魔界,已經兩千八百年。這個孩子,也被魔界猜忌瞭兩千八百年。
這次的事,也算相助瞭。
少典宵衣一抬手,將一物擲到魔尊炎方手裡。炎方伸手接住,低頭一看,卻是一張傀儡符。這符已經失去效用,顯然被使用過。他問:“什麼意思?”
少典宵衣將目光移向魔後英招,不管怎麼說,是有意栽贓瞭。他說:“有人在青葵身上種下傀儡符,使她寫下瞭這封書信。青葵隻是凡間女子,她總有睡眠之時,此人在此時催動傀儡符,她當然一無所知。至於這個心思毒辣的人是誰、有什麼目的,你大可自己猜測!”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
丹霞上神更是吃驚——什麼傀儡符?!
玄商君也皺眉——那傀儡符,怎麼看著眼熟?他立刻想到自己先前替夜曇跳舞時,種在她身上的那張傀儡符。
夜曇在少典宵衣拿出傀儡符的瞬間,立刻戒備地跑到神後身後,抱住神後就不撒手。神後憐她被霞族“算計欺凌”,當下將她攬在身邊,隻是嘆氣。
果然她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她依偎著神後探出頭來,立刻被玄商君剜瞭一眼。玄商君是真的氣得不輕。到瞭現在,他哪裡還不明白發生瞭什麼事?
夜曇拿著這傀儡符,去陷害丹霞上神瞭!!
——這哪裡是個公主,簡直是惹禍精!給她根牙簽,她就能把天都捅破!
夜曇這會兒得瞭靠山,狗仗人勢,得意地回瞭玄商君一個白眼。玄商君:“……”
他不能在此時戳穿此事,否則神、魔兩族真要開戰,歸墟封印怎麼辦?混沌之氣外泄,隻會遺禍四界生靈。
他保持沉默,而魔尊炎方也沉吟不語。
今天的事確實蹊蹺,誰會大費周章,在神族天妃身上種下一張傀儡符,讓她寫這封書信?這封信,又怎麼會輾轉到瞭魔族,從未來魔妃身上搜出來?
這樣的計策,總不會是為瞭對付區區一個人間公主吧?
而方才,魔後英招也順利把火引向瞭另一個人——嘲風。
魔後一凜,說:“尊上,這封書信,乃是從濁心島搜出,萬霞聽音也是從她身上搜得,與臣妾何幹?!再者,這一切都隻是神族片面之詞,誰知道這傀儡符從何而來?!”
她剛剛辯白瞭兩句,旁邊谷海潮說:“公主若真得瞭這書信,不僅不焚毀,反而留在濁心島讓人查證?還有這萬霞聽音,以魔後修為,若要設計陷害,她一個凡女,豈能察覺……”
他話剛剛說完,嘲風回身就是一掌。他這一掌毫無保留,谷海潮猝不及防,生受瞭這一掌,頓時後退幾步,噴出一口血來。
嘲風這才冷冷道:“我的母後,豈是你能非議的?”
谷海潮擦瞭擦嘴角的血,跪在地上。魔後被這主仆的一場雙簧氣得是咬牙切齒。
——不能非議,你等他說完瞭才打?!
然而少典宵衣緊接著就補刀瞭,他道:“萬霞聽音之所以成為霞族的本命法寶,是因為它會永久留存每一次傳訊的內容,隻有霞族能夠重復聽取。如果你仍然質疑,何不讓霞族打開它,一聽究竟?若這兩個孩子是被人陷害,這法寶的留音,自然是什麼也沒有。”
魔尊目光陰冷地看瞭一眼魔後,撿起那隻萬霞聽音,擲到少典宵衣面前。
少典宵衣看向丹霞上神,丹霞忙撿起這隻萬霞聽音,凝聚修為輸入其中。然而,裡面傳來的,隻有其原主人的聲音,再沒有別的內容。
這隻萬霞聽音,青葵和夜曇根本就沒有使用過。
丹霞猛地轉頭,目光如利箭射向夜曇。夜曇一臉驚悸地靠在神後身邊,享受著神後的安慰和保護,無辜得像朵純潔的小白花。
魔族,魔後的臉色同樣不好看。
——到底是何人陷害本宮?!
她跪下,說:“尊上,這書信確實與臣妾無關。分明是少典宵衣有意維護誰,污蔑臣妾!”
炎方沒有理會她,隻是一抬手,一道暗紫色的魔氣如刀鋒般斬落。青葵以為自己死定瞭,然而勁風卻掠過她,一刀將旁邊素水的人頭斬落。血噴瞭一地,青葵側臉再次被濺上溫熱腥紅。
魔尊根本沒去看素水倒落的屍體,隻是對她說:“起來,別跪著瞭。”
魔後忙伸手來扶青葵,她滿臉笑意,仿佛剛才的狠辣並不存在。青葵好半天不敢搭手上去,還是烏玳一伸手將她架起來,說:“兒臣先前就說,此事定有蹊蹺。若讓我查到是誰用這麼卑劣的手段陷害公主,我烏玳非將他砍成肉泥不可!”
青葵哪裡受過這種驚嚇——方才魔族的刀,離她頸項不過寸餘!她不懼死,可離死亡太近時,由不得人不恐懼。她依靠著烏玳堅實的臂膀方才站穩身形。
谷海潮小聲說:“嘖嘖,又被人搶先一步瞭。”
嘲風目光在青葵身上轉瞭一圈,最後落在她的手上——她仍緊緊抓握著烏玳的手臂。
哈,不過就是自請修補歸墟罷瞭,真值得你崇拜成這樣嗎?
這個莽夫做瞭什麼就讓你覺得可以依靠瞭?
哼,真是愚蠢又淺薄的女人。
對面,少典宵衣沒有急著處置丹霞,而是問:“這蟠龍古印的法陣,你想必已經參詳過瞭。”
說話間,他一揮袖,一卷法陣圖緩緩鋪陳開來。炎方抬手按住飛來的畫軸,說:“自然已經看過。”
少典宵衣說:“就算看過,你也依舊認為,烏玳是最適合的人選嗎?”
炎方冷哼:“怎麼,你是天帝當久瞭,連我魔族的內政也想幹涉嗎?”
少典宵衣說:“朕隻是提醒你,如果這次修補歸墟失敗,烏玳回不來,你仍然需要再度派人前往。”
他的話擲地有聲,也正中炎方的軟肋。他沉默良久——可是,沒有盤古斧的碎片,他無論派哪個兒子前往,都沒有把握。他沉聲說:“夠瞭,吾意已決。此事不容再議。”
青葵握著烏玳的手臂,聞言不由抬頭看他。烏玳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溫柔的眼神,如秋天的湖,一片清澈得令人心碎的湛藍。
如果為瞭這種眼神而死,又怎麼會是死亡呢?
他瞬間豪氣幹雲,說:“父尊放心,大丈夫總有一死,就算回不來,我烏玳也會不辱使命!”
青葵檀口微張,卻什麼也沒說。
他是為瞭四界而去。明知有去無回,也隻能默然相送。二人無言的凝視都落入另一個人眼裡,於是這個人說話瞭。
——嘲風譏誚之意溢於言表:“不辱使命?我倒是想知道,兄長對法陣那麼可憐的一丁點兒瞭解,如何不辱使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望向聲音的來處。隻有谷海潮拍瞭拍額頭。
——果然美人面前,什麼英雄好漢都是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