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魔離開歸墟,返回魔界。
青葵跟在烏玳身邊,剛走瞭幾步,身後,嘲風就重咳一聲:“喂!”
烏玳回頭瞪他,青葵停下腳步,嘲風幾步趕上去,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到話說。青葵等瞭一陣,問:“做什麼?”
嘲風挑眉:“你對我就沒有什麼話說?”不對啊,那個莽夫自告奮勇的時候,你不挺感動的嗎?為什麼換瞭我,態度就冷淡這麼多?!
青葵臉色泛紅,說:“我……回去之後,我把丹藥給你送過去。”
“這還差不多。”嘲風經風一吹,熱血冷卻,又覺得虧,隻得拼命回本,說,“誰知道你說話算不算數?本座跟你去取!”
……
魔族,落微洞。
十幾個侍女跪成一排。魔尊炎方一身黑袍,上面用金線繡刑天戰紋。碩大的紅色寶石嵌在精美的織紋上,華麗而冰冷。他手上戴著上神仙骨打磨而成的骨戒,眼神掃過落微洞滿是灰塵的草木,最後盯著墻角的蛛網,目光漸漸冰冷。
最後他站在陳舊的楹聯前,問“這是發生何事?”他的聲音也帶著說不出的寒氣,像滴血的刀鋒。
侍女們瑟瑟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內殿,雪傾心的聲音柔美溫潤,帶著說不出的嫵媚:“是我吩咐下去的,魔尊又何必責怪她們?”
魔尊炎方眼中的殺氣這才漸漸消散,他進到內殿,問:“如此佈置,有何用意?”
內殿,雪傾心端坐於木荷花下,面前紙頁鋪開,正在作畫。聞言,她筆下不停,慢慢勾勒出一副繁花盛景:“尊上經久不來,我大約是已經失寵。一個囿於冷宮的女子,自然要慢慢適應這蕭條落魄。”
她說話的時候亦並不抬頭,素手執狼毫,艷麗繁花在她指下朵朵盛開。炎方緩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她指尖丹蔲紅得火熱,他握在手裡,隻覺得心都要隨之燃燒。
“不過幾日沒來,你便滿腹怨言。”他輕輕湊過去,嗅到一縷淡香。
雪傾心抽回自己的手,說:“尊上幾時來,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但……若是炎方幾日不來,我……會日日想念。”
炎方微怔,許久才嘆氣,說:“這麼多年,委屈你瞭。”
雪傾心輕撫桌上畫紙,說:“為何這樣說?你看這紙,它禁錮瞭花,卻也保護它永不凋落。”她慢慢將筆遞給炎方,“我願意為炎方綻開在筆下。”
炎方接過狼毫,輕點硯中朱砂,小心翼翼地接著作畫。他畫得那麼認真,如同正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
——於是讓嘲風前去修補歸墟的話,他無話如何也說不出口。修補歸墟,嘲風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但這是他最愛的女人,就因為她曾是天界上仙,就受到整個魔族的指摘戒備。他隻能將她困在這落微洞裡,而她也隻能對外稱病。
這麼多年,她從未埋怨過一句。
哪怕是嘲風從堂堂一個皇子,一路被貶為斥候,遷去斥候營。她從始至終,也隻是搖頭感嘆他不爭氣。
這樣的女子,自己怎麼還能再剝奪她唯一的兒子呢?
炎方筆上的朱砂,在紙上盛開。突然,他握筆的手一暖,卻是雪傾心覆上他的手。
風撫過木荷花,帶來一陣暗香。雪傾心說:“尊上有心事,不宜作畫。”
她一直就瞭解他。炎方心中隱隱作痛,雪傾心笑著問:“尊上明明有話,卻不忍對我說。是……魔族決定,讓嘲風前去修補歸墟封印瞭嗎?”
炎方眼眶溫熱,面對神族亦能血戰不屈的他,第一次不知如何開口。
雪傾心嘴角含笑,眸子裡卻帶著淚。她說:“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炎方終於說:“傾心,是我負你。”
雪傾心說:“是呀,尊上負瞭我。我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從小到大,魔族從未信任過他。現在,卻要他犧牲自己,以解四界之危。”
炎方身軀顫抖,如同忍痛。
雪傾心卻自身後慢慢環抱他,將額頭貼在他肩上:“但我也知道,炎方是不會負我的。若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炎方低下頭,雙唇碰到她冰冷的手,有水滴順著臉頰滴落,咸咸的帶著苦澀。
雪傾心沒有去看,隻是拇指微抬,拭去他臉上淚痕:“嘲風是尊上的兒子,他理應為自己父親分憂。”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滑落在炎方後頸,“我身為其母,雖然心痛,卻也知道,此時此刻,他的父親,必然與我同樣心如刀割。”
炎方將臉埋進她的雙手之中,七尺身軀輕輕顫抖。
濁心島,嘲風土匪一樣,將青葵的丹藥狠狠地搜刮瞭一通。
直到青葵這樣好的性子都有些忍不住。她說:“這些是給相柳大祭司的,你根本用不上。”
嘲風冷哼:“本座用不用得上,你如何知道?”
青葵小聲說:“這些……”她臉紅瞭,聲音更微弱,“滋陰壯陽的。”
“那確實是用不著!”嘲風飛快地將這些丹藥全部摘出來,放到一邊,然後再塞進些別的。
青葵拿他沒辦法,隻得任他翻找。
嘲風將這些丹藥全部打包,然後說:“你也別心疼。明天,本座要是回不來瞭,你自己去斥候營拿回來也就是瞭。”
青葵對他所有的成見,都在這一刻被壓瞭下去。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打量面前這個人。嘲風的眼中,沒有瞭往日的吊而郎當,那淡紫色的眸子裡,層層疊疊都是溫柔。
青葵驚慌地移開目光,隻是這一眼對視,竟然心跳加快。
嘲風提著藥包,說:“我走瞭。”
青葵嗯瞭一聲,然而這聲音也是綿軟無力的,好像兩個人發生瞭什麼一樣。她意識到瞭,於是俏臉通紅,臉頰如燃起兩朵火燒雲。
嘲風走到門口,又返身說:“你看,本座活到現在,還沒真正親近過女孩兒。要不你發發善心,讓本座……”
……無恥!青葵一腔慌亂都化作瞭怒火,啪地一聲,關上瞭門。
嘲風摸瞭摸差點被門拍扁的鼻子,半天才說:“親一下都不讓,真是血虧啊!”
青葵背抵著門,一直等到他走遠瞭,才來到窗邊。窗外十裡煙波,嘲風提著藥包走到湖邊,等那艘小舟來接。青葵就站在窗前,一直等到他登舟,最後沒入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