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方沉聲說:“你過來。”
青葵掙開魔侍,疾步上前,跪倒在地。炎方雙目直視她,居高臨下,威壓如山。他問:“你照顧三殿下,原本有功於魔族。但此事關系重大,你要為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擔責。”
青葵以額觸地:“我的話,尊上可向其他醫修查證。”
炎方微微頷首:“本尊暫且相信你,上前來。”
青葵這才起身,再次來到嘲風榻前,她仔細查看瞭嘲風身上的病紋,最後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玉瓶。她用絲帕沾瞭這玉瓶裡的水,緩緩擦拭嘲風的胳膊。
半晌,有人驚叫出聲,諸魔都愣住——隻見嘲風身上的病紋,在她的擦拭下,越來越淺淡。
“這是怎麼回事?!”白骨夫人雖然假裝不看,但餘光卻仍是關註著這裡的動靜。此時她忍不住問。
青葵將小玉瓶遞給魔尊,說:“回稟魔尊、白骨夫人,神魔歡好極難生子,但一旦產子,其身上的病紋也會令其終身痛苦,永遠不能去除。而三殿下身上的病紋,顯然不是胎中帶來。更像是……”
她略微猶豫,炎方沉聲道:“說!”
青葵說:“更像是有人在他的飲食之中蓄意加入至清之氣。平時看不出來,但他修補歸墟之後,功體衰弱。最近幾日,更是沒有醫者照料,便是身上疼痛,恐怕也隻會以為是傷重所致。於是下毒的人略微加重劑量,這些痕跡,就沿著筋絡淡淡顯現……”
她話未說完,魔後就大怒:“賤婢,這裡豈是你信口雌黃的地方?!”
“住嘴!”這一聲怒喝卻是出自白骨夫人之口。她用力頓瞭頓拐杖,問:“至清之氣進入魔體,是何等痛楚之事,如今他傷重便也罷瞭。以前難道他也不能察覺嗎?”
青葵說:“極細微的用量,數百年的時間,日積月累,不會被輕易發現。隻是這些病紋非先天而成,三殿下如今修為已經十分深厚,隻要用提煉過的至濁之氣清洗,要不瞭多少時候,他身上的病紋就會完全被清除。這就是它們可以被擦掉的原因。”
炎方接過她手裡的小玉瓶,低頭一聞:“果然是精純的魔氣。”
雪傾心掩面而泣,說:“尊上,請尊上開恩,去瞭風兒皇子的身份,允許臣妾帶著風兒永居落微洞。他可以為魔族流血犧牲,可臣妾實在是不能讓他受暗箭中傷而死啊!”
魔後手心裡全是冷汗,白骨夫人向她看瞭一眼,突然說:“離光夜曇。”
青葵施禮:“在。”
白骨夫人字字堅定:“今日起,由你重新照顧三殿下起居。”她掃視在場諸魔,說:“從此以後,魔族禁醫令……解除。”
諸魔盡皆下跪,白骨夫人緩緩走出去,臨到門口,才說:“剩下的事,就由尊上處置吧。”
炎方上前,把雪傾心扶起來。雪傾心一言不發,隻是泣淚如珠。魔後連忙跪下:“尊上,如此看來,定是有人陷害風兒,還意圖嫁禍於人。還請尊上詳查此事!”
炎方輕拭雪傾心臉上淚痕,說:“嫁禍?是誰,會想出這種毒計,用幾百年時間,緩緩向風兒的飲食之中滲入這樣精純的清氣,隻為瞭嫁禍於人?”
魔後張瞭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無論她說什麼,也已經無濟於事。她一臉頹然,說:“尊上隻相信這對母子的話瞭。但是尊上難道看不出,這隻是他們母子的奸計,想要陷害我和頂雲罷瞭!尊上,頂雲是您的嫡子,他……”
炎方卻看也沒看她,說:“你還有臉提嫡子?魔族需要他力挽狂瀾的時候,他這個嫡子在哪裡?!他的親兄弟傷重,烏玳尚知拼死相護,他在做什麼?!在隔岸觀火、落井下石!你身為魔後,教子無方、嫉賢妒能,還敢在這裡提什麼嫡庶?!今日起,你禁足宮中,好生修生養性!還有你這個沒用的嫡子!”他看一眼旁邊神色不安的頂雲,更加震怒,“交出手上兵權,卸職歸宅,多讀點書,免得沾瞭一身膽怯奸邪,毫無風骨!”
頂雲心中一寒——父尊削瞭自己的兵權。他跪在地上,緩緩磕頭:“兒臣遵命。”
濁心島,大量的藥草被搬進來。藥爐也被重新佈置。
魔族從其他四界搜羅的醫書也紛紛被運到此處。一起被運過來的,還有三殿下嘲風。青葵又接到瞭照顧他的命令。隻是這一回,還贈瞭她一塊“一經獨聖”的匾額。
魔尊親題的匾額被掛上去,魔兵們受命前來,為她建造瞭單獨的丹房、藥室。院子外也被開辟成藥圃。
無數魔族紛紛送上來賀禮。而這些賀禮,無一例外的都備瞭兩份。一份給青葵,另一份都托她轉給嘲風滋補身體。
平素從不接近雪傾心的魔族貴眷,開始頻頻邀請她作客。就連青葵也看得出來——魔族的風向,改變瞭。
嘲風醒來的時候,鼻端縈繞著熟悉的藥香,榻前卻隻有谷海潮。說:“看起來,我的苦肉計似乎效果不錯。”
谷海潮面無表情:“那位人族公主已經哭瞭好幾回瞭。”
嘲風強撐著坐起來,谷海潮雖然冷著臉,卻還是用枕頭替他墊瞭墊後腰。嘲風說:“我親愛的二哥在做什麼?”
谷海潮終於意外瞭:“你不該問青葵公主在做什麼嗎?”
嘲風說:“必是在為我煎藥,這也需要多此一問嗎?”
谷海潮冷哼一聲,說:“魔後被尊上禁足宮中,二殿下的兵權也被削減,身邊隻剩下親衛可以調動。最近他也不太出來,據說是在靜心讀書。”
“讀書?”嘲風淺笑,說,“現在,把少典有琴的行蹤透露給他吧。”
谷海潮問:“如今他正立功心切,殿下要遞給他一根救命稻草?”
嘲風說:“他失瞭軍權,能夠調度的人馬不多。又急於立功,難免會心浮氣躁。這根稻草當然是稻草,至於是救命稻草,還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就隻能看我二哥的造化瞭。”
他話音剛落,外面珠簾掀起,青葵端著藥進來。
谷海潮躬身出去,青葵一眼看見他,說:“怎麼坐起來瞭?三殿下傷勢嚴重,還是不要亂動得好。”
說著話,她擱瞭藥碗,扶著嘲風躺下。嘲風順從地躺下去,目光卻追逐她,片刻不離。青葵為他把被子掖好,他輕聲說:“謝謝。”
“啊?”青葵端藥過來,一臉不解——照顧嘲風好些日子,幾時見過他真心實意的感謝?
嘲風說:“我從未沒有想過,在我命懸一線的時候,舍命相護的人,會是烏玳。”青葵用勺子舀瞭湯藥,喂到他嘴邊。嘲風笑著說,“從小到大,我與他一向疏遠,也從未將他視為兄長。哪怕他自請修補歸墟,我明知以他的性情修為,必是有去無回。但唯一的想法,也隻是讓他為我鋪路。”
青葵心中溫軟,說:“大殿下是性情中人,三殿下待他以誠,他自然顧念三殿下。”
可……我並未待你以誠,你又為什麼顧念我呢?
嘲風凝視她的眼睛,青葵把藥喂到他嘴裡,說:“三殿下若真心感謝我,以後便請以禮相待,莫再唐突。魔妃為濁心島指派瞭新的侍女,以後我會讓她們照顧三殿下起居。”
什……什麼?!侍女?
嘲風氣得——好端端的,母妃往這裡派侍女幹什麼啊!!
青葵卻不管他,起身出去,不一會兒,真有侍女進來侍候。嘲風幽幽地問:“你們來幹什麼?”
美貌的侍女向他行瞭個禮,忍笑說:“回三殿下,魔妃說,您這傷因色心而起。如果一直由公主照料,您恐怕永遠也別想好瞭。換我們來侍候,好得快些。”
嘲風一頭栽倒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