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曇懷疑自己在作夢。
其實,我還在很多年前那個夏日的午後吧。我還躺在飲月湖的太湖石上,做著那個美夢吧?少典有琴,自遇見你之後的一切,都是子虛烏有吧?
我還是湖邊那個被人嫌惡的孩童,心有山海,孑然弗倫嗎?
她久久不敢向他而去,隻怕好夢易醒。
身後,少典宵衣大喝:“少典有琴?你幹什麼?!”父神的震怒,玄商君聽在耳中,卻毫無反應。神後目瞪口呆。少典宵衣簡直要吐血:“反瞭,抓住他們!”
二郎神和太陽星君這才驚道:“君上!”
所有人都知道,玄商君此時應該在弼政殿受罰。可是他幹瞭什麼?他公然逃瞭出來,而且未經傳報,破壞結界,直闖蓬萊絳闕。這是何等重罪?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瞭。可偏偏是玄商君!
兩千七百年來,嚴守天規、從不違逆的玄商君!
眼見諸神上前阻攔,夜曇不再猶豫,將手交托到玄商君掌中。身後的刀劍,她都看不見。他身上的火焰並沒有傷害她,隻是層層包裹,溫柔環抱。
夜曇閉上眼睛再睜開。
夢並沒有醒。
“你還在這裡。”她伸手,緊緊抱住玄商君的頸圈。玄商君反手撥弦,琴聲鏗然。夜曇仰起頭,看見他形狀美好的下巴,她伸手摸瞭摸,問:“你真是少典有琴嗎?”
玄商君緊緊抿著唇,沖破天兵的重重包圍,一路逃往南天門,身後還能聽見少典宵衣的咆哮。
天界法陣,幾乎每一處他都瞭若指掌。天兵駐防,更是一向由他親自安排。神族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突破瞭防線。
夜曇說:“小時候,教導姐姐的琴師說,琴這麼幹凈的樂器,我連碰都不配碰。從那時候起,我就很討厭琴。”她將臉貼在玄商君頸窩,小聲說,“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能把琴彈得如此迷人。我想,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討厭琴瞭。”
玄商君衣衫沁血,勢如破竹。趁著天兵尚未回神,不敢全力阻截,他沖出南天門。鮮血沾染瞭他的衣衫,連身上火焰都透出血紅。隻有懷中伊人長發如瀑、柔若無骨。
他踏風而行,離開神界,直到逃入妖族的地界,方才停下腳步。
夜曇有些不安,問:“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生氣瞭嗎?”
玄商君垂眸凝視她,許久之後,說:“我在想,從今以後的很多很多年,每當有人問起,我是如何力挫諸神,逃離天界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今日,你就這麼依在我懷裡,貼著我的耳垂,溫溫軟軟地說話。”
夜曇仰起頭,與他目光相對。
他仍微笑著,隻是唇際的血一滴一滴,如珠如淚。夜曇伸出手,那純凈的上神之血,如世間最美麗的珠寶,自九天而降,墜落在她掌中,粒粒生香。
精純的清氣,腐蝕著她的掌心。而她含淚帶笑,甘之如飴。
多年以後,我又怎麼形容此刻的你呢?
少典有琴。
夜曇緩緩閉上眼睛,將紅唇迎上去,然而沒有回應。片刻之後,她腳尖觸地——玄商君居然將她放瞭下來。
她睜開眼,見玄商君獨自前行,不由又羞又惱:“喂!你是不是傻呀!人傢……”她氣得跺腳,“人傢是想……”
哎呀,真是整個四界也找不出這麼一個傻子瞭!
她滿心不甘,卻隻能追上去。
玄商君沒有回頭,前方不遠,就是奈河。他快步來到河邊,捧水洗手凈面。夜曇守在他身邊,不一會兒,他起身,目光深邃如宇宙:“這樣的事,原應焚香沐浴,珍而重之。隻是今日事出突然,隻能一切從簡瞭。”
“啊?”夜曇一臉莫名其妙。
然而就在這時候,玄商君雙手捧起她的臉,雙唇貼向她的唇瓣。夜曇的腦子裡也著瞭火,燃得她血液如沸,經脈俱焚。
他的唇,飽滿而潤澤,氣息甘冽純凈。他的眼神醇厚如深埋地底無數年歲的九丹金液,引人迷醉。
夜曇環住他的腰,與他呼吸交融。
奈河之畔雜花斑斑,青草靡靡,如情絲般紛亂茂密。
夜曇情至濃處,直接將玄商君推倒在雜花野草之間。他的眸子也清澈,足以讓她俯瞰星月。夜曇臉頰緋紅,指尖緩緩探進他的衣襟,輕勾慢挑,遊離如一條美人蛇,引人墮落。
玄商君猛地按住她的手,夜曇一驚:“怎麼瞭?”
她還以為觸及他身上傷口,忙不迭問。玄商君緩緩平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然後自衣襟中抽出夜曇的手。他坐起身來,整飭衣飾,嚴肅得像個節婦:“成親之後才可以。”
夜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