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
隨著混沌外泄,世間人、獸,以及花鳥魚蟲都開始染病。清衡君、帝嵐絕帶著胡荽和紫蕪正四下分發著丹藥。
可是人間生靈不計其數,先發給誰?帝嵐絕皺著眉說:“丹藥根本不夠。”
胡荽擦瞭擦額上的汗,說:“那可怎麼辦?世間人和妖數量太多,神、魔就算日日煉丹,也是杯水車薪呀!”
紫蕪看看左右,周圍走獸呻吟不絕,妖族對混沌之氣更為敏感,很多走獸都出現瞭腐爛之狀。而隨著時日漸久,人族染病也是早晚的事。
她說:“不僅是煉丹速度跟不上,藥材也會不夠。以後……恐怕清氣和魔氣也會減少。到瞭那個時候,神、魔兩族自顧不暇,隻會越來越糟糕。”
正在此時,路邊焦黃的草叢裡,一隻鳥鉆出來:“煉丹本來就是個蠢辦法,你們學人類,熬湯啊!一粒丹能熬多少湯?一碗藥湯能救多少人?!神族就是不當傢不知柴米貴!”
大傢轉頭看去,紫蕪率先驚叫出聲:“蠻蠻?!”她飛奔過去,一把將蠻蠻抱起來,問,“這些天你去哪兒啦?”
蠻蠻呸去嘴裡的草籽,說:“別提瞭。你們撤到蓬萊瞭,四界無人管制,天下大亂。我蠻蠻差點就變成瞭肉湯。”它拍拍獨翅,輕車熟路地跳到帝嵐絕肩上。剛一站穩,它就開始賣慘:“少君啊,我蠻蠻為瞭尋你,那可是像風跋涉瞭千萬裡啊……”
帝嵐絕拍瞭拍它,臉色也有點不好看——問題的解決辦法居然是一隻鳥提出的。
他說:“化丹成湯。”
手下的兵士立刻準備架鍋,胡荽拍著蠻蠻說:“蠻蠻你好聰明啊,我去幫忙啦!”
蠻蠻嘆瞭口氣,說:“我聰明,你們卻真的很傻啊。你們在這裡架鍋,要多少水,燒多久?!妖族不是有口溫泉,叫酌春泉嗎?你們直接把丹藥撒到水裡,由水溫化開。所有的妖獸都去那裡喝水,不就行瞭嗎?唉,看見你們的智力,我是真的想念曇曇瞭。”
清衡君和帝嵐絕面色黑如鍋底。
酌春泉。
帝嵐絕等人把丹藥傾倒下去,很快便有各路鳥獸前來飲水。紫蕪站在帝嵐絕身邊,一把抱過他肩上的蠻蠻,一邊替它順毛,一邊可著勁兒誇它:“蠻蠻,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鳥瞭!”
蠻蠻哼瞭一聲,說:“聰不聰明不重要,關鍵不要忘瞭我的媳婦兒就行。”
清衡君搖搖頭,餘光一掃,猛地發現紫蕪居然貼著帝嵐絕而立。他頓時沉下臉來,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擺出兄長的威風,說:“那裡是你應該站的地方嗎?”
紫蕪微怔,左右一看,才發現自己與帝嵐絕幾乎肩貼著肩。她紅瞭臉,趕緊後退兩步。清衡君看見她臉頰騰起的彤雲,不由心中生疑,再一想,他問:“上次兄長下界、母神被擄之後,你去瞭哪裡?”
紫蕪一愣——她當時留在妖族,根本沒有返回天界。她一雙眸子東轉西轉,說:“我、我拜托妖族查找母神的下落呀!難道要我返回弄晴閣,什麼也不幹嗎?”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道理,但清衡君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忽悠的。他瞪瞭帝嵐絕一眼,警告道:“無知走獸,離我妹妹遠點!”
帝嵐絕雙手一攤:“求之不得。”
好傢夥——這難道還是單相思?!
清衡君簡直瞭,頭頂上都要噴出南明離火來!他怒道:“少典紫蕪,你以後緊緊跟著我,膽敢離開半步,打斷你的腿!”
紫蕪怕少典有琴,但對這個二哥,她可沒那麼畏懼。她說:“我、我都長大啦!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清衡君恨鐵不成鋼,一把將她揪到自己身邊。帝嵐絕不想看他訓妹,當先轉身,返回蓬萊。
“阿彩!”紫蕪喊瞭一聲,帝嵐絕沒有回頭。
“行瞭!”清衡君放開她,怒吼,“人傢對你根本沒那意思,你看不出來嗎?你堂堂神族公主,在一個妖族面前如此低聲下氣,簡直讓整個天界蒙羞!從今天起,你隨我返回蓬萊,不準再踏出一步!”
紫蕪理理被他攥皺的衣衫,說:“你們不要總管著我行不行?!從小到大,你們總是說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能做。有沒有人真正考慮過我喜歡什麼,我想做什麼?”
清衡君指著她道:“那是因為你還小,太容易犯糊塗!神族從不外嫁,你跟著他,難道還能去往妖族,剔骨成妖嗎?!”
紫蕪愣住,久久不語。清衡君伸手拉她:“跟我回去。”
胡荽第一次看見清衡君發這樣大的火,跟在他兄妹二人身後,一句話不敢說。三人同行,走瞭好一陣,紫蕪突然問:“二哥,如果我現在還小,那我什麼時候才算長大呢?”
清衡君愣住。
一個人什麼時候才是長大呢?
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刻,才算是長大呢?
酌春泉邊,少年們都走遠瞭,嘲風從花樹後走出來。
“小孩子的煩惱啊。”他老成地嘆瞭一口氣,坐在泉邊。人間風雪未歇,唯獨此間仍然溫暖如春。大雪尚未入池,已經被水汽消融。嘲風盯著雪花,喃喃地道:“這個人,幾時也如此不守時瞭?真是世風日下,人心……”
“不古”兩個字尚未出口,就見遠處,玄商君乘風踏雪而來。
嘲風站起身來,剛要說話,突然愣住。
眼前的玄商君衣袍整齊,但是他煙灰色的長發未束,如絲如銀般垂散於腰間。長風拂亂瞭銀絲,令他一掃往日的嚴謹古板,凌亂且張狂。
“你……”嘲風退後一步,好半天才試探著問:“走火入魔瞭?”
——少典有琴其人,一向最是註重禮儀。幾時有過這樣披頭散發的時候?
嘲風心中暗驚,手上自然也有瞭防備,他握住自己的戰鐮貪念,隻待玄商君一出招就全力對抗。然而,玄商君對他的話……不,應該是對他整個人視若無睹。
他行至酌春泉,一言不發,卻一頭紮進瞭水裡。
眼見水中漣漪圈圈,嘲風不由上前幾步:“喂,你沒事吧?”
酌春泉中,玄商君瞬間被溫暖的泉水吞沒。他卻沒有動,隨水沉落。昨夜的一幕幕,都在腦海中浮現。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每一縷青絲,那些凝固在最深處的每一個畫面,都是醉人的烈酒、悸動的詩篇。
離光夜曇,哪怕就是念著這個名字,他也神魂皆醉,相思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