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能明白為什麼這些個達官貴人一個也不去夢回樓瞭,殷戈止要收徒,那隻要是個人,都想往這使臣府鉆——就算不想拜師,也定然想來看個熱鬧。
殷戈止剛入吳的時候,吳國皇帝就有意讓他教習宮中年幼的皇子,殷戈止以“身份尷尬”為由婉拒瞭。如今突然要收徒,為的是什麼?
不管為的是什麼吧,隻要是他的徒弟,那舉薦為官就輕松多瞭,甚至能得皇帝賞識也不一定。為此,在場的各位大人爭先恐後,禮物都備瞭不少,就想得他青睞。
風月冷眼旁觀,覺得主位上那人這處境算不得好,一屋子達官顯貴,他拒絕誰都不妥。
殷戈止為什麼會做這麼自掘墳墓的事兒?
“承蒙各位厚愛。”嘈雜稍歇的時候,主位上的人終於開口:“各位大人如此盛情,倒是令在下難做瞭。在下收徒,僅收三人,多瞭是顧不過來的。若是各位都想爭一爭,那明日黃昏城西校場,在下恭候各位大駕。”
竟然還有考試?眾人都住瞭嘴,心下掂量,面上遊移不定。倒是方才報瞭名字的藍衣少年毫不猶豫地上前拱手:“世沖必定前往,屆時還請殿下賜教!”
風月多看瞭他一眼,瞧著是個世傢子弟的模樣,倒也沒多在意。
有他開口,其餘的人倒也紛紛應瞭,然後散在宴席上落座。看瞭一眼四處擺放的席位,風月就暗罵瞭一聲。
說什麼隻發瞭三張帖子,這座位倒是擺得不少,很明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多人來。
不要臉!
“殿下府上雖然清幽,但沒個佳人陪著,到底有些冷清。”剛坐下的胖子又開口瞭,笑瞇瞇地朝著殷戈止道:“下官府上倒是有不少舞姬,勉強能讓殿下這兒熱鬧兩分。”
官場應酬的三大套路:吃飯、送禮、塞女人。其餘人都還在醞釀,沒想到被他先說瞭出來。
捏起酒杯,殷戈止平靜地道:“是在下怠慢,府上舞姬湊著熱鬧站著玩兒瞭,倒是忘記瞭本職。”
府上有舞姬?風月挑眉,左右看瞭看,正想說哪兒有傻姑娘站著看熱鬧看忘記瞭跳舞啊?結果再抬頭,就對上瞭主位上那人一雙清凌凌的眼。
“你還愣著?”似乎是一早就看見她瞭,殷戈止很是從容地道:“這麼多人來,不該以舞相迎?”
啥?風月愣住瞭。
先不說她不是他府上舞姬,他也沒給銀子的問題吧,就算她是,可她現在這雙手僵得跟木頭塊兒似的,碰著疼,動得太激烈也會疼,怎麼給他跳舞啊?
“殿下。”幹笑瞭兩聲,風月緩緩抬起自己的爪子:“跳不瞭。”
仿佛跟不知道這茬似的,殷戈止的臉瞬間就沉瞭下去,怒斥道:“半點沒個規矩!觀止,把她給我帶去柴房思過,等宴席過後,再行處置。”
“是。”觀止應瞭,上前小聲告罪,然後就跟捏雞崽子似的,捏起風月就往外推。
“哎哎?”風月急瞭:“我又不是……”
她想說,我又不是你府上的人,你憑啥關我
進柴房啊?但話沒說出來,觀止出手如電,猛地點瞭她身上穴道,她隻覺得喉嚨一痛,後頭的話就沒說出來瞭。
殷戈止抿著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被帶走。
風月這叫一個氣啊,她就是來看個熱鬧而已,憑什麼不點其他人就點她?看她好欺負是不是?
低頭看瞭看自己,雙手都被裹著,一身紅紗衣籠著的小身板瞧著就柔弱,的確是很好欺負。
唉。
認命地進瞭柴房,找瞭個幹凈點的角落坐下,風月看著觀止,眨瞭眨眼。
觀止略帶歉意地道:“主子吩咐,我隻是照做。”
搖搖頭,風月又眨眼,抬下巴朝他露出脖頸。
別誤會,不是要勾引他,就是已經到瞭柴房瞭,這啞穴也該解瞭唄?
觀止恍然,連忙解瞭她的穴道,然後出去端瞭水進來,給她喂下。
“你們就愛欺負奴傢這樣的弱女子。”一能開口,風月眼淚“刷”地就下來瞭,側身倒在柴火堆旁邊,看起來當真是淒淒慘慘戚戚:“奴傢隻是路過瞧著人多來看看,你們怎麼這樣……”
晶瑩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劃過這張嫵媚的臉,看得觀止有些不忍,半蹲下來道:“我也不知主子為何要關你,不過你別哭瞭,等宴席結束瞭,應該也就放你走瞭。”
嚶嚶嚶瞭好一會兒,順便用手擋著眼睛將四周都觀察瞭一遍,風月才嘆息著止瞭哭:“這地方黑漆漆的,你傢有沒有丫鬟什麼的,叫來陪我也好。”
觀止搖頭:“整個使臣府隻我一人伺候主子,一個丫鬟也沒有。”
嗯?風月挑眉:“廚娘也沒有?”
“是,主子要吃的飯菜都是我做的。”說起這個,觀止還有點擔憂:“雖然能吃,但是不太好吃,主子已經吃瞭一年瞭。”
他有時候也很怕自傢主子吃出個好歹來。
風月垂眸,心想殷戈止的防備心也太重瞭,這麼大的院子,所有活兒全給觀止做?觀止竟然沒造反,真不愧是殷戈止最忠誠的手下。
身在別國為質,待遇極好又自由,難免就防著有人要害自己。風月能理解,但還是同情地看瞭觀止一眼:“辛苦你瞭。”
觀止一頓,輕笑:“伺候主子,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看瞭看外頭,風月道:“既然隻有你一個人伺候他,那你還在我這兒做什麼?宴席上你傢主子怎麼的也得要你幫襯一二吧?”
“這個……”摸瞭摸鼻梁,觀止顯得很不好意思:“主子剛剛吩咐我,說要看緊你。”
風月:“……”竟然對她這麼狠?!
深吸一口氣,眼淚又出來瞭,她哽咽道:“奴傢隻是個弱女子,你傢主子這是幹嘛啊?”
“我也不知道。”觀止吶吶道:“先前從夢回樓回來就讓我去查你的身份來著,可惜你是青樓人,也沒什麼熟人和親友,所以我什麼也沒查到。”
以耿直著稱的殷戈止隨從觀止,在此刻又展現瞭自己老實的一面,竟然把這些話,都對她講瞭!風月哭不
出來瞭,背後起瞭一層冷汗。
她太天真瞭,以為殷戈止從來沒懷疑過她什麼,也以為自己能蒙過去,但她怎麼忘瞭,十戰九勝的殷大皇子,做事一貫滴水不漏,面面俱到。隻要讓他起瞭疑心,那絕對會將她查個底兒掉。
可是,那又如何呢?知道她是誰的人都已經死瞭個幹凈,有本事他下地府去查!
“你別激動啊。”觀止連聲安撫她:“咱們主子在找個人,所以對形跡可疑的人都有些敏感,凡是身邊的人,都會這樣探查的,不止對你。”
風月啞聲道:“你不用安撫我,我沒激動。”
看瞭看她血紅的雙眼,觀止聳瞭聳肩,沒激動就沒激動吧,她說什麼便是什麼。
柴房裡安靜瞭片刻之後,風月才想起來問:“你傢主子在找什麼人?”
觀止道:“一個故人,具體是誰我也不知,但主子已經找瞭三年瞭。”
三年?心裡一跳,風月愕然:“男的女的?”
認真地想瞭想,觀止道:“男的吧,三年前魏國發生瞭很多大案,有不少人被牽連,主子好像有個朋友也被卷進去瞭,不知下落,所以一直在找。”
男的。
一口氣松下去,扯得手骨生疼,風月白著小臉兒想,她怎麼又自作多情瞭,三年前殷戈止睡過的女人都能組第二個夢回樓瞭,還指望他會癡心地找誰三年?
還不如指望夢回樓有一日能變成學堂呢。
“你怎麼這麼放心地把這些事告訴我啊?”風月抬頭,突然問瞭觀止一句。
觀止笑道:“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現在反正也無事,便當聊天瞭。”
“哦?”風月來瞭精神:“那能聊聊你傢主子現在在吳國的情況嗎?我很好奇他為什麼還這麼厲害。”
她是不忍心看曾經尊貴如神秖般的人落魄的,但看殷戈止這麼風光,她也不太樂意。
一聽這個問題,耿直的觀止直接閉瞭嘴,伸手捏住嘴唇,朝她搖頭。
這個不能說。
翻瞭個白眼,風月暗暗地嘀咕:“連手下都調教得這麼滴水不漏,真是個變態!”
“你要麼把話放在肚子裡別出聲,要出聲瞭,聲音再小我也能聽見。”
門口的光一暗,有陰風吹瞭進來,風月喉頭一噎,下意識地打瞭個哆嗦,然後抬頭看去。
殷戈止跨進柴房,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如神仙般遺世獨立,俯視著她這個在灰塵裡的凡人:“罵我?”
“沒有沒有!”連忙搖頭,風月道:“奴傢正誇您身邊的人懂事呢,嘿嘿嘿。”
半垂著眼,殷戈止慢慢彎腰下來,湊近她的臉,眼裡神色陰暗,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她的肚子上:“下次罵,放進這裡,不然,我幫你把舌頭放進這裡。”
這人,分明是陰狠嗜血的修羅王,卻還非穿一身潔白的衣裳!風月心裡冷笑,面上卻再也不敢造次,跪得端端正正的,諂媚地道:“奴傢再也不敢瞭,不過請問殿下,您把奴傢關在這兒,有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