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要是交在別人手裡,真是太簡單瞭,一個求財的妓子,一個給錢的客人,要做的也不過是給自己伺候著的客人喂個飽含女兒傢心意的糕點,一切都很正常,也會很順利。
但是風月腦子沒起泡啊,她會收錢去幫別人對殷戈止下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先不說殷戈止今天晚上已經不會來她這兒瞭,就算是來,這種要進肚子的東西,她敢亂給?雖然她笑得傻,但也不能當她真傻啊!
送走那客人,風月捏著銀票看瞭一會兒,起身去拿瞭紙筆,寫瞭張小紙條,揉成一團就捏瞭中空的銀子過來,塞進去,再在外頭抹一層銀色的膠泥。
“靈殊。”她喊瞭一聲:“去買點綠豆糕吧。”
小丫頭蹦蹦跳跳地就進來瞭,接過銀子二話不說便往外跑。
這吳國看起來也亂得很吶,有人對殷戈止感興趣,有人又想把他扯進無邊煉獄。太子爺古裡古怪陰森森,易小姐沒頭沒腦傻白甜,她想做的事情,當真能順利完成嗎?
“風月。”
剛說著呢,背後就響起個溫柔的聲音。風月一頓,回頭看過去,就見葉禦卿一身華服,搖著把扇子就進來瞭。
“公子來得好早。”看一眼外頭的天色,風月笑道:“光天化日地進來,也不怕人說閑話?”
“這裡的客人,十個有八個要對我行禮,你說,誰來說這閑話?”合扇落座,葉禦卿看著她道:“不過倒是奇瞭,姑娘竟然也在意別人的說法?”
“不在意,但鮮少看見有與奴傢一樣不在意的。”笑瞭笑,風月給他上茶。
屋子裡就他們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氣氛就尷尬瞭起來。
葉禦卿絲毫沒有要緩解這種尷尬的意思,抬眼瞧著她,突然道:“茶喝得太多瞭,今日不如喝酒吧?”
酒?眼睛一亮,風月立馬打開櫃子,得意地朝他道:“奴傢這兒最多的,可能就是酒瞭。”
酒好啊,喝醉瞭就什麼都不知道,稀裡糊塗跟人睡瞭也就完事瞭,半點不用糾結,簡單又直接。
瞧著她這冒光的雙眼,葉禦卿失笑,起身就幫她把酒壇子搬出來,舀瞭酒,一人一壺。
別問他為什麼不拿酒盞,那種東西,哪裡能被眼前的人用來喝酒?要不是她手上還有傷,定然是酒壇子更適合。
使臣府。
因著不去夢回樓瞭,徐懷祖和安世沖也便隻能到府上用膳。觀止炒瞭五盤菜,瞧著也挺色香味俱全的,但是殷大皇子一下筷子,臉就黑瞭一半。
“鹽放多瞭。”
觀止一驚,連忙低頭。
他一直不太能控制好鹽的分量,以往主子吃著也沒吭聲啊,今兒說出來,那他咋辦?重做?來不及瞭吧,都午時瞭,再做這三位都得餓肚子。
徐懷祖使勁兒把菜咽下去,刨瞭兩口飯壓瞭壓,然後才問:“怎麼不去夢回樓瞭?”
殷戈止淡然地道:“總不能在那兒吃一輩子飯。”
“觀止不會做飯的話,把風月姑娘請回來做不
就好瞭?”安世沖一本正經地道:“鹽吃多瞭傷身。”
徐懷祖打瞭他一下,哭笑不得地道:“你當風月姑娘是什麼人?能當廚娘使喚?聽聞今日太子殿下去瞭她那裡,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會被太子給贖瞭身。”
夾菜的手一頓,殷戈止冷瞭聲音:“你這是詆毀太子。”
“徒兒不敢!”徐懷祖連忙道:“這怎麼算是詆毀呢?太子要是想贖人,在宮外弄個院子把人養著也不難,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徒兒隻是隨口說說……”
看瞭殷戈止一眼,安世沖歪瞭歪頭。
師父雖然話不多,但是熟悉起來的話,瞭解他的情緒好像也不是特別難,比如現在,他感覺到瞭,師父有點生氣。
氣什麼呢?肯定不是氣徐懷祖詆毀太子。
“師父。”想瞭一會兒,安世沖開口道:“您要是喜歡風月姑娘,不如就趁早把人贖回來,”
一口飯嗆在喉嚨裡,殷戈止臉色微青,半晌才緩過氣來:“為師不會喜歡她。”
那這模樣是為什麼?安世沖想不明白瞭,幹脆還是低頭吃飯。
飯後艷陽高照,殷戈止抬腳要出門,身後兩個徒兒卻跟得緊緊的。
收回腳,殷戈止看著他們道:“不悔劍和長恨刀有劍譜和刀鋪,就在書房中間架子的第三格,今日你們好生研習,不必出門。”
一聽這話,兩個徒兒跑得飛快,瞬間沒瞭蹤影。
輕輕松瞭口氣,殷戈止順利地跨出瞭門,剛上馬,卻聽得身後的觀止問:“您想去哪兒?”
“……隨意走走。”
甩瞭兩個,卻忘記瞭還有一個甩不掉的,殷戈止抿唇。
他也不是非要去夢回樓,就是日子無趣,總想找點樂子。不去夢回樓也可以,旁邊美人院胭脂閣,多的是好去處。
“主子。”觀止道:“屬下忘記稟告,幹將那邊,在您發瞭命令之後隻與三個人有過接觸,其中兩個是咱們線上的人,還有一個……也不知道算不算接觸,是個點心鋪的老板娘,他去買瞭點心,給瞭人銀子,看起來也挺正常。”
點心鋪?殷戈止問:“哪裡的點心鋪?”
“就響玉街尾,賣綠豆糕的那一傢。”觀止道:“屬下查過,做的是老實生意,也是開瞭幾年的鋪子瞭,應該沒什麼問題。”
是嗎?殷戈止沉默片刻,突然問瞭一句:“風月是不是也常吃綠豆糕?”
好像是的,觀止點頭:“風月姑娘的花架子上,也常常放著綠豆糕。”
嚴肅地點頭,殷戈止道:“我覺得這件事該好生查查,去夢回樓吧。”
嗯?觀止嚇瞭一跳,騎馬跟上去,心想自傢主子也太敏銳瞭,就幾盒綠豆糕而已,也能察覺出不對勁?
壓根不是綠豆糕的問題,殷戈止也不知道自個兒為什麼就調轉馬頭往夢回樓跑瞭,大概是直覺吧,直覺告訴他,該去看看她怎麼樣瞭。
也沒別的意思,他這是寧殺錯不放過。
從早上喝到中午,風月已經
是半醉半醒,葉禦卿竟然神色如常,還優雅地替她添酒:“想吃東西嗎?”
“還有牛肉幹兒呢,夠吃!”哈哈笑著,風月已經沒瞭規矩,豪邁地坐在桌邊,一隻腳踩在旁邊的凳子上,一隻手捏著酒壺就往嘴裡灌,末瞭一抹嘴,大喝一聲:“爽快!”
眼睛亮亮的,整張臉神采飛揚,看起來比端著手假笑順眼多瞭。
葉禦卿搖著扇子道:“你看起來,倒有幾分江湖兒女的瀟灑之氣。”
江湖兒女?風月擺手,半睜著眼道:“姑奶奶是混世魔王,沒幾個人得罪得起的!”
醉瞭,開始說胡話瞭。葉禦卿微笑,也不勸她,就饒有趣味地瞧著。
外袍垮下瞭肩,衣帶也松松落落,風月媚眼如絲,秋波橫掃:“喝完這壺酒,咱們打到山那頭去,叉下敵軍將領的腦袋,回來做盤菜!”
這麼兇?葉禦卿挑眉:“你是將軍嗎?”
“是啊!”風月點頭:“我就是女將軍!”
微微一愣,葉禦卿不解地看著她,就見她起身,搖搖晃晃地去旁邊的箱子裡,扯瞭一件白色的鎧甲出來:“看見沒?這是我的盔甲!”
待看清她手裡的是戲服之後,葉禦卿松瞭口氣,笑著搖頭:“你真是厲害。”
“那可不!橫刀怒掃千軍馬,舉酒消得萬古愁!”豪邁地吼瞭一聲,風月倒在軟榻上便繼續喝酒,發髻硌得慌,幹脆就把簪子全扯瞭,舒舒服服地往枕上一躺,朝空中模糊飄著的影子敬上一杯。
“等著我,等我送他們下去,就去找你們嘿!”
心裡微微一慟,葉禦卿伸手去拿瞭她的酒壺:“別醉太過瞭,晚上好歹還有良宵。”
良宵?風月一愣,呆呆地眨著眼睛看著他,眼裡一點焦距都沒有:“咱們不是有好多好多良宵瞭嗎?”
伸手撈起她,葉禦卿往床的方向走,低聲道:“以後會有好多好多良宵的,以前的都不算。”
以前的……都不算嗎?風月扁嘴,委屈得眼淚直冒:“不算……不算就不算,誰稀罕!”
“別哭。”
“你管姑奶奶哭不哭!我沒哭!”兇巴巴地吼上來,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葉禦卿不笑瞭,將她放在床上,身子壓瞭上去:“你好像有很多故事啊?”
“沒有。”像小孩子似的伸手給他看,兩個手掌心湊到他眼前:“你看,我什麼都沒有。”
低頭在她掌心輕輕一吻,葉禦卿眼裡泛上點復雜的神色,低聲道:“你想要什麼,本宮可以給。”
要什麼呢?風月呆呆地想瞭許久,醉醺醺地又笑瞭:“奴傢沒什麼想要的瞭,唯一想要的,大概就是易國如的命。”
身子猛地一僵,葉禦卿震驚地看著她。
身下的人雙頰緋紅,眸光氤氳,已經是大醉,大醉中的人,說的話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易國如的命……她到底是什麼人?
腦子裡混沌一片,還沒能他理出個頭緒,“呯”地一聲響,房門就又被人踢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