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那老婆婆一抬頭,倒是讓風月看傻瞭眼。
“柴老夫人?!”
渾濁的眼睛一對上風月的眼,柴老夫人半晌沒回過神,畢竟面前這姑娘還帶著面巾,眼睛瞧著熟悉,可一時半會當真想不起來是誰。
風月沒等她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捏著她的手問:“旁邊有茶樓,老夫人可願上去坐坐?”
幾個還在吐火上刀山的人都傻瞭眼,四周的人也都往這邊看瞭過來。南平瞧著,覺得有些不自在,於是輕聲細語地道:“我很喜歡看你們這些表演,旁邊茶樓上有酒席,各位不如歇歇,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贊賞地看瞭一眼這機靈的公主,風月順勢就帶著柴老夫人往茶樓上走。
一到樓上瞧見坐著的殷戈止和封明,柴老夫人大吃一驚,連忙跪下:“大皇子!封大世子!”
南平嚇瞭一跳,皇兄和封明的衣裳雖然有點打眼,可她區區百姓,怎麼一上來就知道誰是誰的?這朝中的皇子和將軍可不少啊!
護衛清瞭場,二樓上沒什麼人,殷戈止也就大方地看著她,但端詳片刻,愣是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封明一拍腦門,倒是脫口而出:“柴老夫人!”
柴未明柴副將的母親柴老夫人,當時關蒼海還在的時候,是時常在關府和宮裡走動的,雖不算關傢九族之人,卻也與關傢頗為親近,關傢滅門之後,柴未明受到牽連貶瞭官,成瞭看守天牢的獄卒,他也就鮮少見到此人瞭。
沒想到再見會是這種情況。
殷戈止對柴未明的印象不是很深,所以也隻有禮地頷首,讓觀止把人扶起來讓她坐下。
南平乖巧地坐在風月旁邊,眼裡有疑惑,也沒急著問,就安靜地等著。
柴老夫人激動得渾身發抖,臉上老淚縱橫:“得知二位已回澧都,老身一直在想法子聯絡二位!可惜孝親王府和鎮國侯府都守衛森嚴,老身靠近不得呀!”
顧忌著南平在場,風月沒敢扯面巾也沒敢吭聲,就聽得封明道:“柴傢雖然沒落,可未明畢竟還在天牢任職,老夫人何至於流落街頭?”
一提起柴未明,柴老夫人又跪瞭下去,一邊流淚一邊磕頭:“未明半年前便被奸人所害,死於非命!老身在澧都無甚親故,以前來往的人,也都因著柴傢獲罪而再難聯系,未明死得冤那!老身求二位,替未明做主啊!”
柴未明死瞭?!風月皺眉,閉瞭閉眼。
那也是曾跟過關蒼海的人,因著有老母親要照顧,她當初未曾寫信給他,可那人是耿直忠良的性子,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
殷戈止起身,想扶她起來,奈何柴老夫人執意跪著,還連連磕頭,聲嘶力竭的,聽得人心裡悲戚。
封明起身,二話不說直接將柴老夫人那瘦骨嶙峋的身子給抱瞭起來,往椅子上一放,皺眉道:“先別哭,把話說清楚,柴未明是怎麼死的?”
柴老夫人被他這動作驚瞭一跳,倒也當真冷靜瞭下來,接過
南平遞來的帕子,抹瞭把臉,啞聲道:“三年多以前,關傢滿門沒瞭之後,未明被貶作獄卒,受盡欺辱。因著我這老不死的身子不好,經不起奔波,他放心不下,就忍氣吞聲地繼續在澧都過活。”
“他功夫好,也踏實,在天牢裡還結交瞭不少兄弟。我本來想著,這麼過一輩子也是好事,畢竟高處不勝寒。可沒想到,兩年多過去瞭,有一天晚上他回來,激動地跟我說,關將軍是冤枉的,他不是畏罪自盡,而是被灌瞭毒!”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色變,風月捏緊瞭拳頭,閉著眼努力壓著自己,以防當著南平公主的面朝人撲過去。
目光掃瞭四周一眼,柴老夫人憤怒地道:“老身當時糊塗啊,覺得關將軍已經死瞭,舊案重提未免招來禍事,就讓他瞞著別說!誰曾想那是幾個獄卒喝醉時候說出來的秘密,酒一醒,就有個獄卒將此事稟告瞭上去。沒過兩天,未明就被人抬瞭回來……他們說他是喝多瞭酒摔死在水溝裡的,可他渾身是傷,哪裡是摔的……分明是被人打死的!”
“大半年瞭,老身逢人就說此事,隻想求達天聽,給未明討個公道,不曾想誰都不信我……我手裡沒證據……誰也不相信我說的……未明…未明死得冤枉啊!草草下葬,天牢一個說法也不肯給,還將老身趕出澧都……要不是遇見那幾個賣藝的好心人,肯帶著老身給口飯吃,老身怕是等不到今日瞭!”
封明聽得臉色鐵青,一拍桌子就站起來道:“我去找人來問!”
語音落,直接從二樓的窗戶跳瞭下去。
外頭響起一片驚呼,南平連忙跑過去看,卻見那抹瀟灑的影子平穩落地,上馬就朝天牢的方向跑瞭。
柴老夫人看得淚中帶笑,擦著眼睛道:“封世子怎麼還這般沖動,說風就是雨的?”
“不用管他,他吃不瞭虧。”殷戈止抿唇,認真地看著她道:“關於關將軍在天牢裡被毒害的事情,柴未明隻說瞭這麼多嗎?”
微微一愣,柴老夫人想瞭想,道:“不止,他還說什麼上頭的吩咐,什麼背後的黑手之類的……”
這個話就不太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瞭,柴老夫人有點顧忌,眼睛瞟瞭瞟四周的護衛。
殷戈止側頭,看著南平道:“你帶這些人去樓下的飾物鋪子看看,喜歡什麼,皇兄給你買。”
南平不傻,知道有些話自己不能聽,於是乖巧地應瞭就帶著人下樓。可走著走著,她突然有點好奇。
她都不能聽的事情,那風月為什麼可以?
二樓上隻剩瞭三個人,殷戈止道:“老夫人現在可以說瞭。”
柴老夫人一愣,正想說這兒還有個蒙著面的呢,結果就見這人把面巾給扯瞭,雙眼微紅地笑著道:“老夫人,我也很想聽。”
關清越!柴老夫人大驚,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捂著心口震撼不已。
“你……還活著?”
“嗯。”風月微笑,坐著等她緩過神來,才道:“別的話先不說,老夫
人,我爹是死在誰手裡的,您可一定要告訴我。”
本以為真相隻能靠猜,誰知道還有知情人在。
柴老夫人激動地點頭,哽咽難成聲,捏著她的手抖瞭好一會兒,才啞聲道:“未明說,他待的那一個隊的獄卒恰好是當年看守死牢的,其中有兩個人親眼看著關將軍咽氣……本來上頭明命不許說出去,他們也瞞瞭兩年瞭,結果一時放松,喝瞭酒,便將秘密吐瞭出來——關將軍不是自盡,是石廷尉用毒藥,硬生生毒死的,之後拿著他的手沾瞭紅泥蓋瞭認罪狀……才有‘畏罪自盡’這一說。他覺得背後有人要害將軍,可關傢滿門都沒瞭,咱們自身難保,所以……”
說到這兒,柴老夫人就萬分後悔:“該早知道此事關系重大,我不該放他回去繼續看大牢的……未明啊……”
風月垂眸,表情很平靜,平靜得殷戈止都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柴副將的死,我會盡量還他個公道。”再度睜眼,風月看著柴老夫人道:“至於今日說的話,老夫人也莫要在別處說瞭,保重為好。”
柴老夫人陡然來瞭精神,眼神灼灼地看著她:“你要給關將軍翻案嗎?”
“我沒那個本事。”風月道:“不過我可以給他報仇。”
“我是不會幫你的。”殷戈止淡淡地道:“但知道的消息可以告訴你一聲——這個月十五,石傢有祭祖大典,石有信也是石傢的人,隻要還有一口氣,都會出門的。”
“好。”風月笑瞭,側頭看著他道:“多謝王爺相助,那柴老夫人該如何安置就交給您瞭,奴傢還有事,等會南平公主回來,您替奴傢告個罪吧。”
殷戈止皺眉,還沒來得及反對,就見風月一溜煙跑下瞭樓。
真會給他找麻煩啊。
抿瞭抿唇,他還是看著柴老夫人道:“您隨我回王府吧。”
封明去瞭天牢,很是直接地逮瞭個人回來,茶樓沒人瞭,他便轉頭去大雜院。
風月正在看地圖,石傢祭祖既然會在石傢地位最高的石鴻唯府上舉行,丞相府守衛也森嚴,但比廷尉府竟然要好些,大概是石鴻唯問心無愧,膽子更大的緣故。
“月兒!”
正想著呢,封明就將個人摔在瞭她的院子裡:“人來瞭,你想問啥都可以問。”
目瞪口呆地看瞭看那鼻青臉腫還穿著天牢獄卒衣服的人,風月很是頭疼:“您竟然直接把人綁來瞭?”
“不然呢?”封明道:“我問清楚瞭,他當初就是跟柴未明在一起做事。”
地上的人哆哆嗦嗦的,看起來恐懼極瞭,擺明是已經被暴打瞭一頓,現在格外老實。
哭笑不得地蹲在他面前,風月笑著問瞭一句:“柴未明是死在誰手裡的啊?”
獄卒身子一僵,連忙搖頭:“柴未明不是摔死的那個人嗎?是摔死的!”
風月抬頭看瞭一眼封明,後者會意,一腳就踩在瞭獄卒胸口:“你信不信你馬上也會不小心‘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