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一臉平靜地回瞭大雜院,鎮定地關上瞭門。
然後抱著靈殊就是一陣嚎:“啊啊啊——死局啊!!”
受驚的靈殊瞪著無辜的眼睛,伸出小手拍瞭拍她的背:“這樣能活嗎?”
“不能!”苦著一張臉,風月松開她,抱著旁邊的柱子就撞!撞得柱子“咚咚”作響,房梁上的灰都落下來,灑瞭靈殊一臉。
靈殊嚇著瞭,連忙提著裙子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秋夫人,快去看看啊!房子要倒瞭!”
秋夫人正琢磨著少主怎麼這個時候回來瞭,冷不防聽得這麼一句話,當即就沖去瞭風月的房間看。
結果就見自傢少主一臉麻木地撞著柱子,眼神陰森恐怖,看起來怨念極深。
“怎麼瞭這是?”連忙上去把人拉住,秋夫人很是莫名其妙:“您做什麼呢?”
扭頭看著這一向跟長輩一樣疼愛自己的人,風月扁扁嘴,很是委屈地道:“我想我老爹瞭。”
這話說得帶瞭哽咽之聲,聽得秋夫人很是心疼,連忙把人抱懷裡輕輕拍著背:“怎麼瞭呀好端端的?”
“太多事兒瞭。”風月咬牙:“我知道報仇很難,知道要綢繆很久,準備很久,我可以等,但是這樣等著,也太折磨人瞭……”
連等都不讓她安生地等,噩夢一般的殷戈止一直在她周圍,總是將她困在他的局裡,逼得她不得不面對與他之間的巨大鴻溝。
她本是不打算理會這個鴻溝的,反正最後兩個人也不會走到一起去,所以覺得現在跟他一起謀事也沒什麼大不瞭,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撤退唄。
可是這個人,非要企圖跨過這鴻溝,替她傢翻案,給她恩惠,還是這種壓根沒法拒絕的恩惠!
人都是他父皇殺的啊!現在他算計自己的父皇,給關傢翻案瞭又如何?關傢人能一個個活過來,生龍活虎地繼續行走在人間嗎?關傢滿門涼瞭快四年的熱血,能重新回暖嗎?已經被磨滅至盡的赤膽忠心,還能重燃忠君之火嗎?
都不能瞭。
可她能攔著他,讓他別去翻案嗎?
更不能,她不願關蒼海死瞭連碑文都沒有,她也想堂堂正正地去祭拜一次,讓後來人知道那兒埋著的是個英雄,墳墓不可以隨意踐踏。她不刻意求清白,可送上門來的清白都不要,她又不傻!
說來可笑,人傢殺瞭她全傢,人傢的兒子又來施恩,她不能接受,也沒辦法拒絕,整個人被吊在半空,像隻可憐的被風卷起的鳥,上下不得、哭笑不得,愛不得、恨不得!
她上輩子大概是欠瞭殷戈止很多錢吧,不然也不能這麼對她啊!
“少主。”輕輕拍著她,秋夫人的聲音很溫柔:“您是個慣常喜歡直來直往的人,這麼多年,已經是受盡委屈瞭。眼瞧著大仇有報的希望,又何苦再這般為難自己?”
“我不想為難自己。”鼻子酸得厲害,風月咬牙道:“是他非來為難我!”
惦記她做什麼?引誘她做什麼?打感
情牌做什麼?就算她沒出息,曾經喜歡他,那又怎麼瞭?那也得報仇啊!一旦報仇,兩個人之間就是死路,就是沒有未來的。既然都知道瞭結局,他做什麼非得糾纏?當她不是人嗎?不會難過的嗎!
氣得狠狠擤瞭把鼻涕,風月啞著嗓子道:“不管瞭,秋夫人,讓言清繼續安排吧,時機妥當,準備充分,咱們就動手!”
微微一愣,秋夫人皺眉看瞭她半晌,確定她不是一時沖動,才緩緩點瞭頭道:“好。”
接下來的時間,風月就忙碌瞭起來,時不時就跟著言清去宮門附近晃蕩,又同些與言清交情好的大人一起喝茶混臉熟。
“說起最近京中大事,那都是與大皇子有關系的。”茶桌上的陳衛尉感嘆道:“這關傢的案子,說翻就翻瞭,石丞相查得是熱火朝天,隻五天就將結果送去瞭禦書房。結果你們猜,發生什麼事瞭?”
言清看瞭風月一眼,見她神色如常,臉上胡子都一根沒動,便問瞭一句:“什麼事?”
“堂堂皇帝陛下,竟然召回瞭自貶為民的殷大皇子,把折子給他看瞭,讓他回去。”陳衛尉哈哈大笑:“你是不知道當初朝上皇帝罵大皇子是怎麼罵的,那叫一個不留情面,大傢都覺得大皇子是再也回不來瞭!結果這才多久啊?皇帝親自下旨,賜他金印!好傢夥,太子的印鑒都是玉印啊,給個親王金印是什麼意思?”
言清捻著胡須就笑:“是怕他不回去吧。”
“大皇子的脾氣,你我都清楚啊。”陳衛尉感嘆道:“他可不是在意這些東西的人。”
“不過,他竟然當真回來瞭,就一個條件——關傢的案子,讓他主審。”
“哦?”言清挑眉,又看瞭悶不做聲的風月一眼,然後笑道:“這可不是打瞭石丞相的臉麼?人傢查出來的東西,他不認。”
“可不,當堂石丞相就變瞭臉色,隻是他頗有風度,向來不在朝野上發怒,這才沒起什麼沖突。”陳衛尉感嘆:“大皇子殿下去一趟吳國回來,似乎變瞭些。不過更好,以前沒個人味兒的,現在總算是有情緒瞭。這樣的人,若為君主……”
“陳大人!”微微壓瞭壓他的手,言清搖頭:“慎言,禍從口出。”
慌忙掩瞭嘴,陳衛尉看瞭旁邊的風月一眼:“這是你的人,沒問題吧?”
“是沒問題。”言清頷首,順帶介紹瞭一下風月:“這是我大侄子,想在宮裡謀個差事。大人掌管宮門警衛,可有合適的位置,給他安排一下?”
說起這個,陳衛尉有點為難:“多年的老朋友瞭,能幫我自然會幫,可最近澧都出瞭不少亂子,宮裡也跟著戒嚴,不招新兵。這樣吧,你讓你這侄子先去護城軍混個名額,他們那邊最近缺人。等宮中抽調禁衛的時候,我再將他調過來。”
“如此,就多謝瞭!”言清笑著拱手。
風月跟著行禮,乖乖巧巧的,一句話也沒多說。
等茶喝完瞭,兩人在茶樓下頭目送陳衛尉離開的時候,風月才問:“石鴻唯查出
來的結果是什麼?”
“石有信下落不明已經很久瞭,罪名自然都是往他頭上堆。”言清低聲道:“陷害忠良,以權謀私,石鴻唯可真是半點不念傢族情分,罪名沒少扣。”
冷笑一聲,風月道:“石有信已經死瞭,他們真要將罪名扣在他身上翻案,我倒是不介意。”
反正仇她自己報,就是要個清白之名,隨便怎麼來都好,她不在乎。
但顯然,殷戈止不打算善罷甘休。
“你還想查誰?”魏文帝臉色蒼白地靠在床邊,喘著氣問他。
殷戈止穿著一身白衣,捏著石鴻唯寫的折子,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沒吭聲。
被他這眼神盯得惱瞭,皇帝拍著床壓低聲音道:“你放肆,難不成連你父皇也想查嗎?啊!”
“關蒼海是忠勇大將軍。”床邊的人終於開口瞭,聲音清冷地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石鴻唯都不曾敢輕易得罪,區區廷尉,若無人背後授意,怎敢如此膽大包天?關蒼海在朝中頗受老臣擁戴,有話要辯,也不可能傳不到您的耳朵裡!可為什麼,他還是死瞭呢?”
眼神飄忽地看向別處,魏文帝咬牙:“你想怎麼著?”
“主上不明,臣下不清。主上錯而不改,臣下風氣不正。”深深地看他一眼,殷戈止道:“您心裡早該知道自己錯瞭,那認錯又何難?開朝太祖也曾犯錯,發‘罪己狀’自省,引萬民贊頌。您自稱一代明君,難道就不能效仿太祖?”
“混賬!”魏文帝怒道:“朕沒錯,朕做錯什麼瞭?人是他們弄死的,罪名也是他們逼著朕定下的,朕何辜!”
這跟太祖的情況可不一樣啊,太祖犯的是小錯,他犯的這錯,卻是壓根彌補不瞭的,當真認瞭,怕是會引起民憤,掀翻他的皇權!
不能認,不能認!
看著自傢父皇這態度,殷戈止覺得頭疼,閉瞭閉眼,轉頭道:“那兒臣就先查吧,查到哪裡算哪裡。”
魏文帝皺眉:“不要胡來!”
“兒臣行事,向來遵循禮法。”頭也不回,殷戈止道:“可父皇要是都不遵,那兒臣也沒有遵守的必要瞭。”
說罷,雪白的袍子在門檻上掃過,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魏文帝惱怒,盯著他的背影,又是好一陣咳嗽。等在外頭的皇後進來,慌忙心疼地給喂藥,一邊喂一邊勸他保重龍體。
殷戈止踏出龍涎宮,還沒兩步,就看見瞭面前站著的石鴻唯。
“王爺,借一步說話。”
微微瞇眼,殷戈止隨他過去站著,眼神冷漠:“丞相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拱著手,石鴻唯道:“隻是有一事要稟告——這次查案,微臣不僅查到石有信貪贓枉法、陷害忠良,還查到一件事。”
“什麼?”
笑瞭笑,石鴻唯抬眼看他:“瞭不得的事情呢,天牢裡頭的人很好收買,毫無風骨可言,不僅有人陷害忠良,還有人收瞭銀子,放走瞭關傢的死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