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以後你也與我,再無什麼瓜葛瞭

天上一陣響雷,傾盆大雨這時候才是真正落下來瞭。

季曼呆呆地跟著寧鈺軒走著,他沒有回頭,隻是一路帶著她出門上車,往刑場而去。

車簾放下,車上也就他們兩人。雨水打在車頂之上,氣氛壓抑得很。

“侯爺一直是幫著二皇子的?”許久之後,季曼開口問瞭一句。

陌玉侯微微側開頭,輕笑道:“何來幫誰不幫誰之說,鈺軒為政,不過是輔佐在位之人。”

太子當初在位,他就一力相助太子。三皇子若要繼位,他也就助三皇子。隻是他審時度勢,覺得趙玦坐不穩皇位,所以又親手,替趙離打開瞭入城的大門。

若說當初的千憐雪是雙面間諜,那寧鈺軒就該是n面業務員,還以為他是平衡瞭兩端,結果丫一直平衡著一個螺旋槳。

這種見風使舵使得爐火純青跟這舵是他自己生出來的一樣的技術,季曼覺得也該他在這麼亂的局勢之中保全瞭自己,也保全瞭侯府上下。

“去過刑場之後,你還是跟著鬼白走。”寧鈺軒望著車簾,很鎮定地道:“他會安排好你的去處。”

季曼腦子沒有怎麼轉過彎來,沒有想到前面等著她的是什麼,隻是安靜地點頭。

“你還是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寧鈺軒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

季曼笑瞭笑:“侯爺有話要對桑榆說嗎?”

沉默良久,外頭的雨聲也越來越大,寧鈺軒輕聲開口道:“我會照顧好夏氏和好好,寒雲和曦兒也會沒事。”

都他媽是離別的氣氛瞭,他還跟她數自己的女人孩子?季曼嘴角抽瞭抽,輕笑瞭一聲:“祝侯爺子孫滿堂,長命百歲。”

深深地看瞭她一眼,陌玉侯抿唇道:“大喵還在你的院子裡,我也會照顧好它。”

“謝謝啊。”季曼還真有點舍不得那傢夥。不過此去刑場之後,她的未來可是一片迷茫,養自己都有點問題,更別說養貓瞭。

這一路好像走得很遠,終於到瞭的時候,寧鈺軒先下瞭車,替她撐著傘扶她下來。

雨大得嚇人,刑場周圍的人卻一點不少,穿著蓑衣的,打著傘的。旁邊的看臺上都坐滿瞭衣飾華麗的官員命婦,監斬的臺子正中間,更是坐著寧明傑。

季曼打瞭個寒戰,裹緊瞭衣裳隨著寧鈺軒走過去。

“桑榆就坐去監斬席吧。”前頭的二皇子回過頭來,笑道:“還有你替著聶傢活下去,也能讓他們安心。”

季曼腳步一僵,點瞭點頭,離開寧鈺軒的傘下,往那雨幕中走去。

“桑榆”

刑場上跪著百號人,最前面跪著的是三皇子,沒有被綁,也不是要行斬首刑的。都說二皇子顧念兄弟情誼,隻讓三皇子飲鳩自盡。而他身後跪著的,都是一眾心腹和聶傢人。

季曼一側頭就看見瞭聶向遠和聶青雲。他們就在三皇子的身後,都抬眼望著她。

心裡狠狠一緊,季曼走不動瞭,呆呆地在雨幕裡站著,任著大雨將她從頭到腳淋瞭個遍。

陳氏和聶沉魚也跪在裡頭,聶沉魚自看見陌玉侯那一刻起,就哭個不停。

“侯爺,侯爺為什麼不救沉魚,為什麼不救沉魚?”

陳氏哭得渾身發抖,死死地靠著聶向遠,喃喃喊著:“老爺,老爺。”

聶青雲一句話也沒說,看見她,倒是有些放心的神色,微笑著閉上瞭眼。

“桑榆。”寧鈺軒遠遠看著那在大雨中站著的人,抿唇道:“你過去,去明傑那裡。”

“好。”季曼張口想說這個字,卻是哽咽得隻做出瞭口型。

她隻是個局外人,這本書裡人的生生死死,她是早就應該看習慣瞭的。但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會覺得這樣難過?

恍惚記得就是不久之前,她回去聶府,聶向遠還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說受瞭委屈就回來。還記得聶青雲站在她的床邊,看著假裝昏迷的她,責備地看著陌玉侯問是怎麼瞭。這個世上聶桑榆僅剩的這兩個對她最好的親人,也要離開瞭麼?

無邊無際的孤寂從四面八方卷上來,季曼白著臉,慢慢地轉身。

巨大的雨聲之中,她聽見自己身體裡傳來的哭聲,那應該是聶桑榆的,哭得撕心裂肺。季曼想笑,她也不知是來幫聶桑榆的,還是來害她難過的。原本聶桑榆死的時候,至少傢人都還活得好好的。

跌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感受到旁邊的人投來的目光,季曼微微一笑,眼裡沒什麼焦距地道:“我真是幸運,一個人活瞭下來。”

寧明傑微微抿唇,伸手讓常山將自己的鬥篷拿來,披在瞭她的身上。

二皇子高坐三層觀臺,眼裡帶著玩味的笑意。捧月推著他的輪椅,微微有些困倦。

“真的該留她下來?”趙離輕聲開口:“我是不想留的,這女人太過聰明。”

捧月像是被他驚醒瞭,嘟著嘴道:“當初可是說好瞭要幫她一次的,一個女人也不能翻瞭天去。你就放她一命又如何?阿離,做人不能恩將仇報。”

趙離輕哼瞭一聲,睨她一眼道:“婦人之仁。”

不過終究,還是握緊瞭捧月的手。

陌玉侯與其他人一起在二層的看臺上,靜靜地等著時辰。午時一到,便是三皇子一黨該徹底消失之時。

季曼也安靜地等著,旁邊有人好像在跟她說什麼話,她都完全沒有聽清。遠處好像有急匆匆的車輪聲,濺開的一灘灘的雨水,破風而來。

“寧爾容求見二皇子殿下!”

馬車停下,有肚子微微凸起的婦人急匆匆地下車,手裡握著一件物事,跪在瞭法場之前。

“爾容!”寧明傑一驚,起身想出去,卻往觀臺後看瞭一眼。

寧爾容滿臉倔強地跪在雨水裡,高昂著下巴將手裡一卷聖旨托起:“寧傢願以先皇當年免罪之恩旨,換得爾容腹中孩兒父親一命!”

看臺上一片嘩然,寧鈺軒也站瞭起來。刑場上跪著的聶青雲終於是變瞭臉色,直起身子怒道:“我聶青雲再不堪,也輪不到一個女人來救!且青雲與郡主早已和離,沒有任何瓜葛”

“我肚子裡的孩子,不算瓜葛嗎?”寧爾容輕笑兩聲,雨水打濕瞭發髻,耳發沾在臉上,回頭看著他道:“你以為我想救你這無情無義的負心漢?不過是因為爾容懷瞭你的孩子,再難過日子,所以需要你這麼個男人罷瞭。”

寧明傑深深皺眉,旁邊的常山已經舉著傘過去,撐在瞭爾容的頭頂。

聶青雲看著爾容的肚子,臉上神色分外懊惱:“你這是做什麼”

“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寧爾容抿唇,轉頭再看向後頭的看臺之上:“敢問二皇子一句,在您眼裡,先帝的聖旨還算不算數?”

當年靖文侯有功之時,先帝曾賜免罪恩旨,可救一人性命,也相當於後來的免死金牌。靖文侯一直是當寶貝供著的,沒想到倒是被爾容給拿來瞭。

二皇子能輕松將趙玦拉下馬,是因為喊著為先帝報仇,指責三皇子弒父的名頭,才在輿論的壓力和裡應外合之下一舉成功。而現在爾容問,你眼裡你父皇的旨意還能不能算數?

算,當然得算。趙離讓捧月推著他親自下瞭看臺,來到爾容面前,雙手接過瞭聖旨笑道:“郡主還懷著身子,可別受涼瞭。你要用恩旨換聶青雲一人性命可以,可是其他人的命,你保不住。”

寧爾容笑道:“爾容不過是想要有個孩子父親,其他的人,與爾容何幹?”

“好。”二皇子將聖旨給瞭捧月拿著,看著聶青雲道:“如此,那我就將這人送去你靖文侯府做個奴才,如何啊?”

聶青雲一震,聶向遠眼裡滿是恨意地看向趙離。

“好啊。”爾容垂瞭眸子應道:“多謝二皇子殿下。”

季曼呆呆地看著,看著聶青雲被人押著到瞭一邊,爾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兩人誰也沒有看誰。但是鼓聲陣陣,午時已到。

“沒有人會再救得瞭誰瞭吧?”趙離抿唇看瞭寧明傑一眼。

寧明傑深吸一口氣,拿瞭籌子出來擲地:“行刑。”

鳩酒被灌進三皇子的嘴裡,後頭大刀舉起,聶向遠閉上瞭眼睛。

哭聲淒厲響破天際,卻又在一炷香之後,徹底歸於寧靜。

季曼眼裡隻有無邊無際的紅色,誰的頭顱滾在瞭雨水裡,誰又在死前大吼著不甘心。

“父親——”有人哭得撕心裂肺,但是周圍的人都聽不見,隻有季曼一個人能聽見。

也就她一個人能感受到聶桑榆心裡那種撕裂的痛。

“亂臣賊子,也都隻有這一個下場。”二皇子笑道:“鈺軒,你說是不是?”

陌玉侯眼角掃著那呆呆坐著的女人,抿唇頷首:“嗯。”

季曼輕輕笑瞭出來。

“休書寫瞭吧?”趙離看著寧鈺軒,後者也就將袖子裡的休書拿出來,走過去放在瞭季曼的懷裡。

“從此以後,你也與我,再無什麼瓜葛瞭。”寧鈺軒看著她,眼眸深深地道。

《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