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瞭益州城來的紈絝少年,趙修緣拿瞭一錠五兩官銀賠給花燈攤主。沒用多久,送仙橋頭又再次熱鬧起來。
趙二郎捧打紈絝英雄救美的段子又會傳揚一段時間。
湘兒和綾兒老老實實地站在河岸上,不去打擾河邊粗柳樹下的兩人。
等到此時,季英英覺得自己又不想問趙修緣瞭。
水中映出兩條人影。她又折瞭根柳枝,默默地抽著趙修緣的影子。
真想抱抱她啊。可惜,岸上不僅有季英英的兩個婢女,他的伴當趙平趙安說什麼也不敢離開。趙修緣清瞭清喉嚨,看到季英英抽自己的影子,知道她惱自己來得遲瞭,腆著臉小聲求她:“祖父問話,我才來遲,莫要生氣瞭。聽說你娘把你攢的小玩意都沒收瞭。我重新給你打一套,好不好?”
“不稀罕!”季英英哼瞭聲。她性子直,還是昂起瞭頭問他,“你是不是來親口告訴我,你傢不讓你娶我?你說實話,我不會怨你。”
趙修緣卻想逗逗她:“哦,我爹娘不讓我娶你,你馬上就能忘瞭我?”
季英英心裡酸澀。可那有什麼辦法?季傢人可做不出來死皮賴臉要嫁他的事。她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難過的表情,認認真真地說道:“我會嫁給別人,然後忘瞭你。”說完又捅瞭趙修緣一刀,“嫁瞭別人,我也要歡歡喜喜地過。實話。”
小沒良心的!誰愛聽你這樣的實話?趙修緣氣得想掐死她。他往河岸上看瞭眼,看到趙平趙安會意地攔住二婢女的目光,伸手攥著季英英的手腕將她拖到瞭樹後陰影處。
他上前一步,逼得她貼靠在樹上,盯著她說道:“說,你季英英隻能嫁給我。”
背著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有那雙眼眸,亮得像兩點星子。季英英的手指在他胸口輕輕畫著,臉漸漸燒瞭起來,死鴨子嘴硬道:“憑什麼啊?”
趙修緣扶起她的臉頰,看到她眼裡的水光,像小貓縮回瞭爪子,全然不見平時的潑辣刁蠻。小巧的唇輕輕抿著,說不盡的委屈。一剎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湧進瞭他的嘴唇,叫囂著讓他親下去。等不瞭多久瞭,趙修緣聽到自己的心咚咚跳著。他終究是個自制力極強的人,用手指擦過她的嘴唇,低低地告訴她:“英英,你是我的。”
他手指上有薄薄的繭子,擦過嘴唇時有點疼。他的身體越來越熱,靠得這樣近,她感覺到到他呼吸聲沉重起來。季英英說不清楚是羞澀還是緊張,她下意識地用手撐著他的胸喃喃說道:“你別這樣。咱倆打小要好,你知道我的性子。你不能娶我,我不會巴纏著你……”
趙修緣抬起頭喘瞭口氣,退瞭兩步。河風吹來,他心頭湧起的那點燥熱漸漸散開。他沖她微微一笑:“傻瓜。祖父答應我瞭。等到鬥錦完瞭,就去季傢提親。”
一直想聽他親口說。此時真聽到瞭,季英英心裡像有一隻兔子在蹦噠。她呆呆地看著他,看著趙修緣渾身上下洋溢的喜悅。她突然有點不敢面對他,扭頭就跑:“天晚瞭,我回傢瞭!”
她跑上河岸,扭頭看瞭他一眼,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轉身飛快地跑瞭。湘兒綾兒一看,也跟著追瞭過去。
鵝黃色的裙裾被晚風吹起,像秋日綻開的菊花。身姿輕盈,轉瞬間就沒入瞭璀璨的燈火中。趙修緣心中微動,喃喃說道:“我知道要織什麼錦畫瞭。英英,你是我的福星。”
趙平從身後拿出一盞花燈來,小聲地問道:“郎君,這花燈還沒放呢。”
“人都走瞭,還放什麼?你去放瞭它。”趙修緣淡淡說道。
趙平拿著花燈到瞭河邊,點燃瞭蠟燭,將燈放進瞭水裡。順便合起手掌飛快地許瞭個願。背心突然挨瞭一腳。趙平栽進瞭河裡。
他從水裡站起身,惶恐地望著趙修緣,哆嗦地喊他:“郎,郎君。”
趙修緣冷冷看著他:“今天我心情好,小懲而己。
以後再敢背叛我一次,我就把你沉進浣花溪裡。”
“小的錯瞭,小的再也不敢瞭!”趙平駭地趴在水裡磕頭,連聲討饒。
趙修緣哼瞭聲,轉身走向河岸:“起來吧。”
“小的謝過郎君。”趙平如蒙大赦,從水裡上瞭岸。渾身滴著水,也不敢擦試,低頭跟著。
趙安半點也不同情趙平,心想你跟瞭郎君好幾年瞭,還認不清主子,活該。
回到傢,季氏還沒有睡。
季英英生怕母親知道自己又惹事,小心翼翼地上前請安。
女兒雙頰染著嬌媚的潮紅,那雙眼睛明亮中帶著一絲羞意。季氏是過來人,也知道她今天和趙二郎有約,心裡有瞭數。
“英英,過來。”季氏柔聲叫著。
季英英心頭一悸,磨磨蹭蹭地挪瞭過去:“娘,這麼晚瞭,你該睡瞭。”
等趙傢來提瞭親,年底要辦季耀庭的婚事,最多明年開春,女兒就要嫁瞭。季氏握住瞭她的手,有些不舍:“英英,趙二郎和你說瞭吧?”
“說,說什麼啊?”季英英結巴瞭。
季氏溫柔地看著她,輕聲說道:“娘也盼著你能嫁得好。趙二郎真心誠意待你,娘不反對這門親事。就是趙傢傢大業大,嫡支旁支都住在槐樹巷,人多事也多。不比咱們傢小門小戶的。娘隻擔心,你性子直,不曉得那些後宅官司。也不能像在娘傢一樣,自由自在的。”
季英英抬起頭,看到母親眼裡泛起瞭水光。先前的喜悅煙消雲散。她盼著能和趙修緣在一起,也舍不得離開母親和哥哥。就好像現在的傢她永遠都不能回瞭似的,季英英第一次感覺到成親帶來的惶恐。她雙膝一軟,跪在季氏面前,把臉擱在瞭她膝上:“娘,趙傢還沒來提親呢。”
“不出意外的話,過瞭十月初九鬥錦,趙傢就會來人。趙傢和咱們傢雖然隻隔著一條街。娘就是有點舍不得。”季氏說著,十來年獨自撫養大兒女的思緒一古腦湧上心頭,聲音哽咽起來。
季英英覺得自己真是不孝。她想說我不嫁瞭,就陪著你和哥哥。可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她伸手抹去季氏腮旁的淚,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從來沒怕過什麼。趙傢傢業再大,人再多。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瞭。敢來惹我,我準叫她吃不瞭兜著走。”
季氏破涕為笑,狠狠拍瞭她一巴掌:“大戶人傢規矩多。你這樣不是更叫娘擔心?”
“不哭瞭吧?”季英英傻笑著,臉在季氏身上蹭瞭又蹭,“趙二郎不欺負我就行。欺負我,我就和離。回傢守著娘和哥哥,照樣過好日子。”
還沒定親呢,就想著後路瞭。季氏的那一點哀愁被季英英的話沖得幹幹凈凈,忍不住又想教訓她。轉念又想,女子在這世間生活本就比男子艱難。女兒這樣的性情也能讓她過得更自在一些。教訓的話就變成瞭教誨:“這樣的念頭埋在心裡就行。誰都別說,趙二郎也不行。記清楚瞭?”
“嗯,我沒那麼傻呢。”
季氏又想起一事:“娘最擔心的是,今年趙傢還是敗給益州城楊傢。奪錦王失敗,趙傢會有人拿這門親事說嘴。就算你真的嫁過去,日子也不好過。”
“關我什麼事啊?我又不會織錦。”
女兒還是稚嫩瞭點。季氏忍住沒有再提,讓季英英回去瞭。
季英英沒有母親想的那樣不懂事。她回到遙遙望著一街之隔的藤園出神。
“修緣哥哥,我信的隻有你而己。”她喃喃出聲。她所倚仗的是趙修緣對她的感情。真像母親說的那樣,她也不怕。隻要趙修緣對她好就行。
“娘子,夜深瞭。”綾兒盡責地提醒瞭一聲。
季英英嗯瞭聲,眼神變得清明。怕什麼?她可不是會鉆牛角尖,一棵樹上吊死的人。對她不好就一拍兩散,各尋歡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