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英開開心心地和白馬聊著天,騎瞭一柱香的時間就到瞭老管傢的後門外。她翻身下馬,用手帕包瞭一包泥土,上前拍響瞭木門:“老丈老丈!”
等著焦急的老管傢從屋裡先看到馬,聽到敲門聲趕緊前來開門。
見到門外的馬和季英英,老管傢禁不住問道:“季小娘子,我傢郎君呢?”
季英英提著包著泥土的手帕,也往門裡張望:“與他同騎不便。他在河邊練練棍法,讓我先回。材料都買好瞭。我的婢女呢?”
老管傢尷尬地摸瞭摸胡須:“我請她在廂房歇息。我這就請她出來。”
他怕綾兒跑走壞事,鎖廂房裡瞭。
季英英心知肚明,也不揭穿,跟著進瞭院子。
老管傢開瞭鎖。凌兒聽說季英英回來,歡喜得快瘋瞭,跑出廂房上下打量著她:“娘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這不好好的麼。今天的事回去不準告訴太太。否則她肯定會賣瞭你。”季英英壓低瞭聲音嚇唬綾兒。
綾兒也不是個傻的,點頭應下瞭。
“老丈,勞煩你將馬牽到河邊。”
季英英討瞭隻桶,將老管傢支去牽馬。凌兒守在門口望風,她躲廚房裡灶膛裡扒草灰。廚房多稻草引火,不消片刻就得瞭一桶稻草灰水。讓凌兒提著出瞭院子。
老管傢解瞭鞍轡,牽著馬來到浣花溪,用桶裝著水往馬身上淋。
他一邊澆水一邊用刷子刷。感覺紅色淺瞭一點,白馬身上仍明晃晃的數條紅痕。他嘆瞭口氣,看著提桶走來的主仆二人想,季傢小娘子實在是太調皮瞭。好在還肯知錯就改,調好瞭藥水把馬洗幹凈。
想著楊三郎擄季英英上馬那情景,老管傢的手顫瞭顫。他想起瞭大老爺的叮囑:“我兒十八,正婚配之齡……”
楊大老爺的意思很簡單。我傢三郎長大成人瞭。該結婚瞭。成瞭傢就要立業。不能連賬本都看不懂吧?將來我死瞭,庶子是分傢單過的。給他的商鋪田莊他要能守住吧?所以您好好教教他。
老管傢隻記住瞭第一句話。尋思著楊靜淵明明是怒極擄瞭她,怎麼季二娘卻是一個人開開心心地騎著馬回來。他腦補瞭無數段子,終於找出一個最合理的:季二娘容貌嬌俏,自傢郎君被迷上瞭。
不過,季二娘和趙傢二郎青梅竹馬。老管傢替楊靜淵嘆瞭口氣。如果自傢郎君能奪瞭這門親事,他倒是很高興看著趙傢發黴的臉色。
“淋上藥水就行瞭。”
當著老管傢的面,凌兒將稻草灰水淋在染紅處。紅色馬上化為一滴滴紅水落進瞭河裡。
老管傢撫須直贊:“這藥水果然有效。”
不到盞茶工夫,就把白馬洗得毛色純白。
“老丈,時辰不早,我且傢去瞭。楊三郎說河邊安靜,正適合施展拳腳練習武藝。他晚間自會回來,請你不必牽掛。”
有一把力氣掰斷樹枝,走回來就當練腳力瞭。季英英摸著餓癟的肚子,決定讓楊三郎自個兒走回來,又改瞭詞。帶瞭凌兒告辭。
老管傢見馬也洗凈瞭,也沒多疑。牽著馬就回去瞭。
季英英帶凌兒穿過街巷,直奔市集:“餓壞瞭吧?我請你吃好的去!”
“娘子,奴婢不餓。老丈給我端瞭飯食。”綾兒趕緊說道,又吃驚地看著季英英,“娘子還未用午飯?我們傢去吧,身上沒有錢瞭。”
季英英握住小元寶攤開給她看:“誰說沒錢?五兩銀呢。”
綾兒驚得下巴都差點掉瞭:“娘子,哪來的?”
“賺的!說過帶你賺飯錢的,這不就賺到手瞭?好瞭好瞭,說與你聽便是。我把馬洗幹凈,他給買材料配藥水的辛苦費。”
用紅花染過的織物,如果要剝掉原來的紅色,隻要“浸濕所染帛”,用堿性的稻灰水澆上去,織物上的紅“一毫收轉”。洗下來的紅染料水也不用丟棄,“藏於綠豆粉內”。以後需要的時候還可以再釋放出來染紅,“半滴不耗”。開染坊的都知道這個常識。一桶稻草灰水值五兩銀子?
綾兒打心眼兒裡覺得楊三郎是個敗傢子。可這樣賺瞭他的銀子,他四處宣揚今天擄走娘子怎麼得瞭?
季英英看她滿臉糾結,趕緊寬她的心:“我和楊三郎擊掌為誓,今天的事揭過,一字不提。”
“阿彌陀佛!”綾兒聽到擊掌為誓,揭過不提的話,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下來,歡喜地求季英英,“娘子,下回去竹林寺帶上奴婢吧?奴婢今天許瞭願。得去竹林寺給菩薩燒柱香。”
見她認真的模樣,季英英有點感動。她平時瞧不慣綾兒充當母親的眼線,沒少罵她。綾兒對自己還算有心。她點頭應下,去錢莊化瞭銀錠。
日頭已經偏西瞭,季英英叫瞭兩碗擔擔面匆匆填瞭肚子。又去張記買瞭涼粉,又給湘兒買瞭兩個紅糖鍋盔,匆忙趕回傢去。
季英英此時手裡有四兩九錢的碎銀,換的一百個銅錢隻花瞭二十幾文。她心疼這筆銀錢,生怕凌兒告知母親,一路上少不得對凌兒進行再教育:“太太若問錢從何處來,如何圓謊?”
綾兒又委屈瞭:“娘子無恙,我又不是個傻的。太太不問,我自然不說。”
出門一整天,母親定要詢問今天做瞭些什麼。季英英便教她:“就說今日陪我去花農處看花。這時節正是菊花綻放……”
她停住瞭腳步,腦袋裡那個久久捉不到的念頭就這樣明明白白地閃現。季英英一把抓住綾兒的手,激動得想哭:“綾兒,我知道瞭。我知道我想要什麼瞭。回傢!記得和太太說,我們看花去瞭。”
她飛快地朝傢中奔去。綾兒一愣,馬上明白瞭季英英想到什麼瞭,也歡喜地跟著去瞭。
“娘!”季英英跑進傢門,一路鬧嚷地闖進瞭後院,“娘,我想到瞭!”
“毛毛躁躁成何體統!”正廳裡季氏驟然提高瞭聲音。她朝身邊侍侯的李嬤嬤使瞭個眼色,面帶歉意朝趙申氏賠禮,“二娘性子跳脫,沖撞瞭趙太太。”
趙申氏本來就看不上季傢,聽到季英英乍呼呼的聲音,心裡更加不喜歡。見季氏小心陪著殷勤,她嘆瞭口氣道:“季太太,你寡居拉扯大兒女,又支撐起浣花染坊,著實不易。將來二娘嫁瞭人,自有婆婆訓導。”
一臉“當寡婦討生活不容易。季二娘疏於教養,大傢都理解。”的神色。又暗示季氏,你教不好女兒,將來我會管教季英英。
季氏一口氣就堵在瞭胸口,漲得臉色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