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回去

顧嬤嬤看到站在二門照壁處的季氏母女也震驚瞭。主母攜小娘子居然來二門處迎趙申氏的奶娘,季傢得是有多想和趙傢攀親的心思,才做得出這種不要臉面的事啊!顧嬤嬤也臉紅瞭——替季傢臉紅。

不過,顧嬤嬤的震驚就那麼一小會兒。畢竟趙傢豪富,跟著主母趙申氏,顧嬤嬤受恭維的時候多瞭去瞭。她雖然不恥季氏母女的舉止,心裡也替趙申氏歡喜。總算能拿捏著二郎君的未來媳婦瞭。

顧嬤嬤笑著向季氏行禮:“季太太如此禮遇,老奴惶恐!”

她嘴裡說著惶恐,自矜,得意,輕蔑的神情已佈滿瞭那張老臉。

誰要對一個奴婢禮遇?!季氏都想掩面淚奔瞭。轉身走吧,未免顯得自己小傢子氣。不走吧,難道還要陪著這個老婆子走進正堂奉茶敘話?季氏丟不起人。她愣立在場,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看到顧嬤嬤身上那件喜氣洋洋的錦衣,季英英的小心肝被戳得更疼瞭,這就是自己為趙傢織鬥錦辛苦一場的回報?她見母親氣得直顫,上前一步擋在瞭季氏身前,扼腕攙袖,嫩白如蔥的手指往前一指:“好你個刁鉆老婆子,竟敢冒充趙太太!”

顧嬤嬤:“O?”

什麼意思?誰冒充太太瞭?

“來人,把這些個刁奴給我綁瞭!”

季英英怒喝一聲,站在季氏身邊的李嬤嬤一個閃身已到瞭顧嬤嬤身邊,抽出手帕利落地塞進瞭她張大的嘴巴裡。

“唔唔唔唔……”顧嬤嬤唔瞭幾聲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扯嘴裡的帕子。

眼前光線暗瞭暗,膀大腰圓的季嬤嬤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扯著她的胳膊反剪到瞭身後。

季嬤嬤嫉妒地看瞭眼瘦成幹棗樣的顧嬤嬤,替季氏不平生著恨,又泛著酸:都是老貨,老娘油光水滑,比你臉上溝壑少瞭幾十道,都沒混到一身錦衣穿呢。她的粗嗓門又提高瞭一個音階:“都給我綁結實瞭!”

季傢的仆婦在染坊做活,比尋常婦人力大。齊聲應著,轉眼間就把趙傢捧著禮盒幾個小丫頭綁成瞭肉棕子。

季嬤嬤提起顧嬤嬤,將她扔回瞭轎子,拍瞭拍手問季英英:“小娘子,都辦妥瞭。”

“英英。你這是……”從季英英下令到季傢仆婦綁人,不過分分鐘的事情,季氏舌頭打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瞭。

“娘,咱們聽說趙太太親自來瞭,為瞭不失禮,來二門迎她。誰曉得轎子裡出來的竟然是顧嬤嬤。難不成是趙太太特意使瞭這個婆子來下季傢的臉面?”季英英聲音清脆,聲量也不小。

被綁著按跪在地上的丫頭裡有個機靈的,叫瞭起來:“娘子誤會瞭!奴婢們是被嬤嬤領著來送禮遞拜帖的。豈敢故意給季傢難看?”

季英英想聽的就是這句話,冷笑道:“哦,不是趙太太的主意,那就是這個老刁奴自作主張嘍?”

被塞進轎子的顧嬤嬤聽得清清楚楚,想分辨卻又開不口,急得唔唔亂叫。一口氣沒順上來,急得暈死過去。

季英英令人叫來季富對質。

季富是老實人,聽漏瞭一耳朵,對轎子裡坐著的是“太太”記得清楚,指著其中一個丫頭說道:“你明明說轎子裡坐著太太。”

那丫頭當時一心討好,說來的是老太太。老太太也是太太啊。

季嬤嬤的粗胳膊在她面前一晃,那丫頭嚇得哭瞭起來,一古腦推在顧嬤嬤身上:“是,是顧嬤嬤喜歡奴婢稱她為老太太。”

趙申氏的奶娘,想當趙傢老太太。嘖嘖,這是自己在作死啊。

季英英滿意得不得瞭:“都是這老刁奴的錯,與你們無幹。李嬤嬤,晚飯茶水打點好。等她們寫下供狀,簽字畫押就送她們回趙傢。”

李嬤嬤心領神會,帶著仆婦帶著那四個丫頭去瞭。

好瞭,供詞也有瞭,等趙傢給個說法再放人。季英英轉身對季氏道:“娘,你莫要把自個兒氣病瞭。這事還得請趙太太處置才行。”

季氏也反應過來瞭,冷聲說道:“豈有此理,一個婆子竟然敢冒充趙太太讓我難堪。季嬤嬤,抬瞭轎子隨我去趙傢!此內宅之事

,不用去叫大郎瞭。”

於是季傢出來一乘小轎,一輛騾車。季氏帶著季英英,押著顧嬤嬤徑直去瞭趙傢。

抬轎的仍然是趙傢的轎夫,沒見顧嬤嬤等人出來,倒來瞭一群五大三粗的仆婦。聽著是回趙傢,松瞭口氣,埋頭抬瞭轎子便走。

兩傢就隻隔一條街,抬抬腳就到瞭。

趙修緣更打算陪著父母在月錦堂用晚飯,順便等著聽顧嬤嬤回信。才過半個時辰,就聽到二門回報說,季傢母女來拜會太太。

季耀庭沒有來,趙修緣尋思著季氏用的是婦人間走動的借口,就叮囑瞭趙申氏幾句:“娘,有事就囑人來說一聲。”

趙稟松也叮囑道:“太太,鬥錦重要。千萬把季氏母女哄住瞭。”

“我把她們娘倆供起來行瞭吧?”趙申氏嗔怪道。

她特意去換下瞭錦衣,挑瞭身顏色素凈的綢衣穿瞭。又拆瞭高髻,重新挽瞭個低髻,隻插瞭兩根金簪幾枚金鈿。帶著房裡的丫頭們去瞭花廳。

趙傢的花廳是趙申氏平時待客,處理府中事務的地方。八根廊柱撐著的明間寬敞明亮。擺放著新式的垂坐桌椅,沒有設榻。

季氏坐在下首椅子上,季英英站在她身側。季嬤嬤領著八名壯婦一字排開。比起上一回季氏隻帶著李嬤嬤前來,氣勢不知強瞭多少倍。

趙申氏眉頭一挑,暗自偷笑,人都主動來瞭,還擺什麼威風啊?罷瞭,季氏要面子,自己就不與她鬥氣瞭。咦,怎麼把轎子也抬進來瞭?趙申氏註意到停放在廳堂正中的竹簾小轎。她一眼認出這是趙傢的轎子,有些納悶。

她的大丫頭悄悄附耳說道:“季太太堅持要把轎子抬進來。”

趙申氏眼睛一亮。這都快用晚飯瞭,季傢母女匆匆登門,又將轎子抬進瞭花廳,轎子裡裝著織錦的絲吧?是該避人耳目。這樣一想,趙申氏更熱情瞭,綻開笑容邁進瞭尺餘高的門檻,朝季氏斂衽行禮:“季太太,本想著明天來拜訪您,沒想到您現在就過來瞭。”

季氏起身回禮:“打擾您瞭。”

“咱們兩傢做街坊幾十年瞭。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鄰居間是該常來常往。”趙申氏說著客套話,目光落到瞭季英英臉上。想著季英英是來解說如何配絲配色的,握著她的手又誇瞭起來:“幾天不見,二娘出落得越發水靈瞭。都說閨女是娘的貼心小襖。可惜我沒個閨女,真想留她住上幾天陪陪我。”

要告訴二郎那幅錦如何配絲,留季英英住在府裡最方便。趙申氏隨口就想出個留季英英住下的理由。

等會兒你會恨不得用棍子攆我走,季英英笑瞭笑,並不接話。

趙申氏在主位上坐瞭,笑道:“季太太,那天您來的時候我沒陪著你,心裡正過意不去呢。本想明天登門賠個不是,沒想到您親自過來瞭。”

那天招待不周才想登門告罪。我才不會覺得訓斥季英英錯瞭。趙申氏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小心眼兒,為自己寫拜帖又尋出個理由來。

“趙太太。這事啊,是得我親自登門說清楚才好。”季氏似笑非笑地說道。

事關鬥錦的配色配絲,是要親自說清楚。趙申氏點頭笑道:“您說的對!”

這時,轎子裡的顧嬤嬤還暈著沒醒呢。

季氏又道:“趙季兩傢多年街坊瞭。聽門房說趙太太來瞭,妾身便攜著女兒親至二門迎接,誰曉得從轎子裡出來的卻是顧嬤嬤。”

趙申氏沒有反應過來,還維持著好心情:“是我囑顧嬤嬤去送拜帖的。”

“哦,原來趙太太隻是叮囑顧嬤嬤來送拜帖呀。”季氏誇張地拍拍胸口松瞭口氣:“我就想嘛,趙太太上次提點小女認真學習《女誡》《女論語》,就不會做這種失禮的事。那就是顧嬤嬤自作主張瞭!”

“什麼自主作張?”趙申氏做主母多年,下意識生出瞭警覺,四面環顧,禁不住問道,“顧嬤嬤人呢?”

季氏抬瞭抬手,季嬤嬤走到轎前,一把掀開瞭轎簾,手指狠狠掐著顧嬤嬤的人中。

顧嬤嬤疼得立時醒轉,睜眼就看到趙申氏在眼前,眼淚奪眶而出,唔唔哭瞭起來。

《蜀錦人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