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牛五娘快要出嫁,牛七娘為討好口彩,事先說好在喜盈門用午飯。雅間裡垂著一道竹簾,擋得住外人的目光,不妨礙牛五娘取瞭帷帽用餐。
房裡擺瞭兩桌。牛七陪著姐姐,舍不得不使喚外頭獨自坐著的桑十四。有侍婢不用就喜歡折騰他。小二端瞭菜進門,牛七娘一句,我姐姐不喜見外男。桑十四就成瞭免費的跑堂——負責從門口接過托盤,再遞給牛傢的侍婢。
見到楊靜淵推門進來,桑十四原本哭喪的臉瞬間放晴,喜得一個熊抱,差點當場淚奔。
隔著朦朧的竹簾,牛五娘抬眼脧瞭楊靜淵一眼,嘴角揚起個鄙夷的笑容。
恰巧被牛七娘瞧見,她性子直,快言快語地問道:“姐姐笑什麼?”
屋子不大,牛五娘的聲音不高不低,清清楚楚落進瞭楊靜淵耳中:“我笑啊,益州城錦王楊傢的三郎君沒討得佳人喜歡,灰溜溜地回來瞭。”
桑十四郎倒吸口涼氣:“三郎,你拋下我去找小娘子去瞭?”
楊靜淵沒好氣地推開他:“什麼叫拋下你去找小娘子?我可不好男風!”
“借你個膽子你也不敢!”牛七娘笑吟吟地威脅瞭句,好奇得不行,“姐,你怎麼看出來的?”
牛五給她挾瞭一條鹿筋,輕笑道:“印堂桃花紅,中有煞氣黑。自然是桃花運不順嘍。”
念著桑十四郎可憐,原答應瞭他今天陪牛七娘逛街吃飯。他不想失信於桑十四,否則他才不會去而復返。楊靜淵心裡本就窩著火,聽著牛五娘綿裡藏針的奚落,瞬間來瞭脾氣。他蹭地站瞭起來,沖著竹簾後道:“牛五娘,看在桑十四面上,我一忍再忍。你再陰陽怪氣的說話,休怪我不客氣!”
竹簾後的牛五娘挺直瞭腰背,挑釁道:“我就愛這樣說話,你要如何不客氣呀?”
牛七娘見狀,匆匆咽瞭鹿筋,挑簾子就站瞭出來,滿臉期待:“你跟著青城山的牛鼻子老道習武多年,我一直想跟你比試比試,要不要打一場?”
她舉著幾百斤的太湖石的形象瞬間砸中瞭桑十四的腦袋,他抱住瞭楊靜淵急聲勸道:“三郎,你別和女人一般見識!”
“松手!”楊靜淵心情不好,不想再待下去,“十四,以後有牛五娘在,休怪我不陪你。”
他掙開桑十四欲走,牛五娘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你有什麼瞭不起的?花的銀錢可有一分一毫是你掙來的?仗著你姨娘以色侍人才受寵的庶子罷瞭!”
血淋淋的揭開楊靜淵身上的富貴皮。他緩緩轉過身,素來和熙的笑容早已散盡,氣得額頭青筋直冒。這個女人從楊傢拒親後,就喜歡撩撥他。他望著竹簾後的牛五娘,仿佛能看清她緊抿的嘴唇與眼裡興奮的光。
桑十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楊靜淵。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渾身上下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暴戾氣息。他心裡難過萬分,覺得牛五娘羞辱的是自己一樣。
“住口!”桑十四郎熱血上湧,上前一步擋在瞭楊靜淵身前,對牛氏姐妹說道,“與人善言,暖於佈帛。傷人之言,深於矛戟。牛傢就是這樣教導自傢小娘子的嗎?牛傢的娘子,我桑十四不屑娶之!”
“桑十四!你說什麼?!你胳膊肘朝外拐是不是?你竟敢說要毀親?!”牛七娘正在吃驚桑十四膽肥瞭,敢替楊靜淵說話。聽到後面一句,氣得臉色大變,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抓他。
牛七娘天生神力,若被她扯中,桑十四一條胳膊少說也會脫臼。出生武將之傢的牛七娘根本不會把脫臼這樣的疼痛放在心上,氣極之餘,也沒想著要少使點力氣。
其實桑十四說完就後悔瞭,看到牛七娘發飆來抓自己,悔得
雙腿戰戰都想跪地求饒瞭。他閉上瞭眼睛,心想好不容易硬氣瞭一回,大不瞭拼著讓牛七娘傷瞭,正好借口退親。
楊靜淵的怒火被桑十四的舉動消瞭大半,他拖著桑十四的衣領往後拉開,手臂綿軟如蛇輕輕搭上瞭牛七娘的手。胳膊一抖一震,化解開牛七娘的力氣。手指在她雙臂上麻筋上一彈,直接將她推到瞭桑十四懷裡。
他盯著簾子後的牛五娘閑閑說道:“我是庶子是廢物又怎樣?你上趕著想嫁,我不、想、娶!”
一隻茶杯從竹簾後扔出來,撞著簾子摔在瞭地上。
牛五娘尖聲叫道:“誰希罕嫁你!”
楊靜淵笑瞭:“實話告訴你,上回你撲我懷裡來,臉上的粉抖得跟下雪似的,包頓鉸子都夠瞭。我起瞭兩胳膊雞皮疙瘩,三天沒消呢。不稀罕最好,我害怕!”
牛五娘狠狠掐著自己的腿才沒有氣得跳起來。她高聲說道:“我下個月要嫁趙傢二郎。你想娶也沒那福氣。”
“楊三郎,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姐姐?上回明明是她下臺階崴瞭腳,腳踝腫得老高,養瞭大半月才好呢!”牛七娘半身酸麻靠在桑十四懷裡,想掙紮沒力氣,急得直嚷嚷。
楊靜淵懶得多說,轉身對桑十四道:“帶著七娘換地方吃飯去。”
“三郎,她,我我……”桑十四郎頭一回抱著牛七娘,像被點瞭穴似的,動都不敢動。
楊靜淵睨瞭他一眼道:“出息!”
他說完推門走瞭出去。
桑十四郎懷抱美人緊張得額頭見汗。
滿屋的侍婢全低下瞭頭,瑟瑟不敢多言。
牛五娘突然低低笑瞭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姐姐,你別笑瞭!”牛七娘想推開桑十四,胳膊一點勁也使不上,她轉臉瞪著桑十四,“你放手!”
桑十四郎眨瞭眨眼,似乎有點不敢相信牛七娘沒有一腳將自己踢開。他抬起頭時,看到楊靜淵正望著自己嘖嘖搖頭。那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跟他爹桑長史看他時幾乎一模一樣。他不知道從哪兒冒出股勇氣來,握著牛七娘的走就往外走,邊走邊訓她:“你姐姐臉壞瞭,腦子也有毛病。你少被她呼來喝去當槍使!不然我就休瞭你!”
他還敢威脅她?可是他這樣子瞧著真好看……牛七娘腦子一片空白,呆呆望著桑十四,跌跌撞撞被他拉瞭出去。她的侍婢見狀,隻得匆匆向牛五娘行瞭禮,嘴裡叫著七娘子,跟著追瞭出去。
牛五娘還在笑。少瞭一半人的雅間顯得空蕩無比,她突然喝道:“都給我出去!”
服侍她的兩名侍婢頭也不敢抬,慌亂地退瞭出去。掩上房門,裡面傳來噼裡啪啦的碎響聲。
她是看上他瞭。摔下臺階被他接住的時侯,她就喜歡上他瞭。
她彈得一手好琴,畫得一手好畫。下廚能做一桌好菜。她想盡辦法邀他來傢,盡情展示給他看。他卻不屑一顧。
楊傢婉拒親事。有本事讓他當一輩子道士不娶妻好瞭。練什麼童子功,哄鬼去吧!不就是嫌她臉上有斑麼?脂粉一蓋就瞧不出來瞭。哪個女子不用脂粉?她用得多瞭一點而己。
楊傢是錦王又怎樣,一介商戶而己。害她成為益州城的笑柄,連商戶傢的庶子都瞧不上她呢。誰還肯娶她?
他不肯娶她,他甚至畏如蛇蠍般躲著她。
“楊靜淵,你有什麼瞭不起!你不過隻個以貌取人的俗物!”牛五娘憤怒地砸著碗碟,聽著清脆地碎響聲,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會幫著趙傢把楊傢踩到腳下。我要讓你身無分文,跪在我腳下向我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