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上跳下來兩個人,筆直地走向她。
季英英騰地站瞭起來,一步步後退:“你們是什麼人?”
“季二娘,跟我們走一趟吧。”來人說破瞭她的身份,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前。
益州府城外皆是平原。茶棚設在官道旁的黃桷樹下,前後敞亮。往後跑,腿沒別人長,跑得沒馬快,力氣還不如男人。季英英知道逃不瞭。她唯一的希望是官道上有人經過,路見不見,想辦法拖延著時間:“你們既然認得我,就該知道我是楊傢的三奶奶。想讓我跟你們走,總該讓我知道你傢主子姓甚名誰吧?”
“到瞭地方,你就知道瞭。請吧。”
“好,我就隨你們去瞧瞧,你傢主人究竟是誰。”季英英站起身,剛要邁步,眉頭突然皺緊,她嘶嘶吸瞭口涼氣,指著旁邊竹子搭成的茅廁道,“內急!”
兩人一愣,左邊那人正欲阻攔,季英英吼道:“讓我拉馬上嗎?”
那人冷笑道:“量你也跑不瞭。”
“廢話!”季英英提起裙子埋頭就往茅廁沖瞭過去。
茅廁也分男女,門口僅用一席草簾子遮擋。正因如此,對方並未料到季英英能跑到哪兒去。
季英英常年往來益州城都走這條道,經常在這間茶棚歇腳。跑離茶棚是不可能的,她也沒想過犯傻往後面的開闊地跑。急步跑到茅廁旁邊,季英英腳步一轉,直沖向那株數人合抱的大黃桷樹。
“喂!你幹什麼!”
就喊瞭一句話的工夫,季英英已經踩著樹身突兀的樹節往上攀。
等到那兩人跑到樹下時,她已經順著黃桷樹其中一根粗壯的枝桿往上爬瞭幾丈。蹭蹭地人就消失在繁茂的枝葉間。
策馬圍過來的蒙面人目瞪口呆。有人嘀咕聲:“她屬猴的啊?”
“上樹!”騎在馬上的領頭人嚷瞭一聲。先前來抓他的兩人氣極敗壞地上瞭樹。
季英英回頭一看,爬的還挺快。她攀著樹桿繼續往上,一直爬到瞭樹頂。季英英在樹枝交匯處坐穩瞭,折瞭根手指粗細的枝條,遠眺著官道扯開嗓門大叫:“救命啊!有強盜啊!”
她的聲音又尖又細,又站在樹梢高處,在平原上傳得極遠。
爬上樹的兩人到瞭這時,卻隻能有一個人往上爬。
季英英看著他上到腳下,狠狠地拿樹枝抽瞭下去,繼續用吃奶的勁大喊:“救命啊!”
樹枝上帶著綠葉,劈頭蓋臉地打下來,那人空有一身力氣,卻使不出來。氣得騰出一手去抓。
不需要用多少力氣,隻需要靈活快速。季英英逗猴似地甩打著樹枝,就是不讓他抓到。
“該死!”樹下騎在馬上的為首之人仰頭看得分明,知道被她這樣叫喊著,官道上遲早會有過往的人聽見,引來衙役就抓不到她瞭。他從馬鞍處取瞭弓箭,大喝道,“你倆下來!”
上樹的兩人確實拿季英英沒辦法,聽到命令下瞭樹。看到首領張弓搭箭,禁不住說道:“頭兒,不是說要活的?”
“死瞭也比放過她好!”首領拉弦如滿月,微瞇著眼指向季英英。
黃桷樹不知長瞭多少年,高達數十丈,枝繁葉茂。枝葉間一角白裙甚是打眼,卻讓人又瞄不準她的要害。
“你們幾個去那邊盯著,受傷摔下來能接就接著。”首領說完,松開瞭手指。箭嗖地離弦而出。
“救命啊!有強盜啊!”季英英還在大叫,身邊奪的一聲,一枝箭釘在瞭身邊的樹上。她的心驟然冰涼。這些人不僅是要抓她,是要她的命啊。
她膽戰心驚
地往下面望去,大聲喊道:“別放箭瞭,我下來!”
“哼。”首領不屑地放下瞭手裡的弓箭,朝樹上喊道,“下來!”
“好,我下來!”季英英嘴裡應著,磨蹭著不動。
首領急瞭:“再不下來,我直接射死你!”
季英英咧開嘴就哭瞭起來:“腿嚇軟瞭!我會下來的,你別放箭啊!”她望著前方官道上有人駐足看瞭看,匆匆往城裡折返,心裡升起瞭希望。她一邊朝下面喊著別殺我,同時解開瞭腰帶將自己和樹枝綁瞭起來。
“還不下來!我放箭瞭!”
回答他的是季英英的號陶大哭:“楊靜淵,你這個混蛋!你把我一個人扔這兒,你這個混蛋!”
想要抓活的,又被她磨蹭的失去瞭耐心。這時,隊中望風的人策馬奔來:“頭兒,城裡有人騎馬出來瞭!後面還跟著守城的官兵,像是聽到動靜來救人的。”
首領一咬牙,舉起弓箭朝季英英射瞭過去。哭聲立停。風吹過枝葉,首領看著一枝箭紮在瞭她背上:“走!”
一隊人迅速上馬朝出城的方向馳離,臨走時,一人策馬奔進茶棚,手起刀落,殺瞭茶棚士。回轉身離開時,刀掠過柱子,茶棚轟然垮塌。
城裡的方向快馬馳來幾個人,桑十四帶著伴當跟在楊靜淵,氣得直罵他:“還好我在城門口的酒肆等你,季二娘出瞭事,看你怎麼辦?”
茶棚離城並不遠,有人出城時聽到瞭季英英的呼救聲,返身就跑進瞭城,在城門口大聲嚷嚷城外茶棚有女子喊救命。
楊靜淵和桑十四在酒肆飲酒,恰巧聽見。
楊靜淵腦中一片空白。他望著前方那抹綠意,恨不得肋生雙翅。
“三郎,你把我一個人扔這兒瞭啊?”
季英英的話一遍遍地在他耳邊響起,她張開雙臂,低垂著頭,風把她的衣袖吹起,像一隻青色的蝶。他怎麼不肯答她一句:“將來我會來接你的。”
茶棚離城門不算遠,不到盞茶時間,就到瞭。觸目是垮塌的竹棚,楊靜淵一躍而下,憋紫瞭臉,用力抬起竹棚一角:“英英!”
“快!幫忙!”桑十四招呼著他的伴當,合力將棚頂抬起。
茶博士胸前鮮血淋漓,死在灶臺旁。
“英英!季英英!”楊靜淵彎腰鉆瞭進去,瘋狂地將壓倒的桌椅板凳掀開,尋找著季英英。
桑十四繞到另一邊,找瞭一圈叫道:“三郎,她不在!”
楊靜淵一屁股坐在瞭地上:“不在就好。”
桑十四沒聽清楚:“什麼?”
楊靜淵臉上的表情哭也似的難看:“不在這兒,她就還活著。”
“什麼人幹的!這是官道啊!離城門這麼近也敢擄人。”桑十四也松瞭口氣,繼而疑惑不解。
“趙傢!”這時,楊靜淵想起瞭季氏的話。他真是後悔,他怎麼就不信趙傢敢在光天化日下劫人。
他蹭地站瞭起來,往外走去:“我去趙傢!”
“三郎!你別沖動行不?你有證據嗎?”桑十四急得去攔他,他突然想起,“香油他們呢?你不是說香油和楊傢的馬車隻落後你們一步嗎?就算你騎馬跑得快,也不至於現在還沒到吧?”
難道說馬車一行也出事瞭?先劫瞭馬車發現英英不在,追著過來,結果發現她一個人在茶棚裡。楊靜淵深吸口氣,抬起瞭頭:“不管是誰……”
嫩綠的枝葉間,一襲白裙隨風飄蕩。
“英英。”楊靜淵眼睛驀然濕潤,奔著黃桷樹爬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