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季英英喃喃叫瞭他一聲。臉埋在他胸口,觸到冰冷的濕衣。
南詔晝夜溫差大。冬季正午熱得穿單衣。一入夜,風就帶著刺骨的涼意。知道楊靜淵是順著水渠遊進來,季英英急切地推開他,有些心疼,“冷不冷?”
這樣的關切令楊靜淵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他怔怔地看著她,眼圈漸漸地紅瞭:“英英,對不起。我不好。”
季英英搖著頭,柔柔地說道:“是我不好。我知道今晚一定有埋伏。我卻想不出法子阻止你來。趁著沒被人發現,你趕緊走,總會有機會的。”
她真是傻。她心心念念盼著自己來救她。卻不知道他卻疑著她,將她扔在白涯宮棄她而去。面對這樣的季英英,楊靜淵滿心的悔恨。他握著她的手轉身就往走:“離開這裡再說。”
一拉之下,季英英用力地拖住瞭他,腳下鐐銬的鐵鏈拖在地上碰撞著,發出瞭清脆的聲響。
“三郎,會有機會的。我不會武藝,帶著我隻會拖累你和七娘。你們先走好不好?”季英英垂下頭,盯著腳上的鐐銬。夜裡太靜,不可能無聲無息將鐐銬砸開。她今夜逃不瞭的。
“我已經扔下你一回。我不會再犯第二次錯。”楊靜淵這時才註意到。
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自以為是,她就不會被趙修緣鎖在這裡。他難過得都不敢正視季英英的眼睛,彎腰蹲下身,摸著鎖住她雙腳的鐐銬發狠地去扯那根鏈子。
鏈子紋絲不動。楊靜淵急怒攻心,一張臉漲得通紅,拔出背負的寶劍揚勢欲砍。季英英張開雙手攔住瞭他:“三郎,莫要砍。外面有埋伏,弄出動靜被人發現你們就危險瞭。門口的是七娘吧?你武藝高能逃得瞭。七娘有個閃失,你怎對得住桑十四?”
楊靜淵握劍的手顫抖著,眼淚終於從面頰上滑落。他無力地放下刀,雙膝一軟跪在瞭她面前。
“你做什麼?男兒輕易不許跪,你起來!”季英英扯他不起,隻得軟瞭膝陪他。
楊靜淵把臉埋進瞭她懷裡,哽咽地向她坦白:“英英,我疑心你與晟豐澤……在益州城,面對晟豐澤,我如一稚兒。明知道他圖懷不軌,明知道爹的死和他有關,我卻拿他半點辦法都沒有。我不肯承認,我心裡一直忌憚著他。元宵那晚他扮瞭我帶你去湖上觀燈,我遠遠地瞧著,你站在他身旁,被燈光襯著,美得像夢一樣。我見著你給他裹傷,那燈光和那晚一樣……”
那晚他來,都看到瞭。季英英一怔,想起晟豐澤在門口站瞭一天的背影,終於在傍晚時分下定決定放她離開。她的心何嘗沒有為瞭晟豐澤疼過?她又怎麼怨得瞭楊靜淵誤會自己。他都看到瞭,卻一字未提。隻願她能好好的活著。季英英心酸無比,抱著楊靜淵的頭柔柔地說道:“可是他不會像你一樣巴巴地給我煮粥。也不會在冬天傻呼呼地翻我傢的院墻給我送枝梅花來。那晚的湖景極美,是因為我以為是你伴在身邊。我心悅你才肯嫁給你瞭呀。我們的傢在明月居。”
他像陽光一樣。所有的性情都暴露在陽光下。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明明白白的。季英英已經記不得從什麼時侯開始喜歡他的。好像最初隻是無奈。可那無奈的定親卻也令她歡喜。
楊靜淵什麼話都沒有說,吻住瞭她的唇。他虔誠地親吻著她,眼淚淌過臉頰,咸咸的味道。
年少時,他懂得在嫡母面前退讓。他畢竟是父親最心疼的小兒,孤獨的嫡母也曾真心疼愛過他。除瞭羨慕哥哥們可以做一番事業。他著實過得瀟灑愜意。
他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優秀。他喜歡著生動活潑的季英英。她的傢世也恰巧如他所願。他心疼著她,坦坦蕩蕩地向她示好。他念著她,就不顧禮儀翻她傢的院墻。他一直以為他和她之間,付出更多的人是他。他甚至暗暗猜測著,她對他的愛多少有些挾恩相報的原因。今天聽到她說她心悅他,才肯答應嫁他,楊靜淵感動得恨不得剖瞭心給她。
想著門口望風的牛七娘,季英英滿面羞紅推搡開他。望進他認真的雙眸,季英英忍不住捧起瞭他的臉,手撫過飛揚的劍眉,低低說道:“你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一句話讓楊靜淵神采飛楊。他不住將她抱瞭起來,依戀地靠著她:“以後要常說與我聽。說你心悅我。”
“嗯。”她說的少瞭。才讓他不敢信她。她嫁他太多波折,才讓他總是疑她。他得有多愛她,才會疑瞭她,半字不提?季英英暗暗嘆瞭口氣,輕聲說道,“三郎,走吧。我知曉你會想出法子救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趙傢不可能天天有埋伏。楊靜淵明白她說的對,就是舍不得多留她在趙傢一刻。他遲疑瞭下,打算冒險:“七娘?”
牛七娘在門口凍得哆嗦,聽著屋裡模模糊糊的低語,又感動得直抹淚。都是她姐姐姐夫造的孽,她對季英英愧疚得很。
聽到叫自己,牛七娘從門縫裡探進瞭臉:“我在。外面沒動靜呢。”
“你來瞧瞧,能不能把這鏈子弄斷瞭。”
牛七娘進瞭屋,沖季英英討好的笑:“季二娘你放心,這面墻我都能推倒。”
季英英想起桑十四幼年被她的神力嚇倒,忍俊不禁。
“這鏈子是釘進墻裡的,我扯出來就行瞭。”牛七娘扯瞭扯鏈子,發現是精鋼鍛造,不用寶刀寶劍砍不斷。對拔出墻裡的鏈子極有信心,她磨拳擦掌,打算使力。
“七娘。先別動,聽我說。”季英英明白楊靜淵的打算。扯出來弄不斷,她帶著這麼重的鐵鏈,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隨他們從水渠遊出去。就算楊靜淵背著自己走,好歹也是百來斤的重量,隻會拖累瞭他們,“與其被發現拖累你們。還是保持原樣的好。他們都不曉得三郎到瞭南詔。我們在暗處,機會會很多。”
牛七娘聞言看向楊靜淵。
“三郎。你是當將軍的人。輕重緩急你分得清。”
楊靜淵心知她說的對,就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