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校的最後時間馬上就到瞭,出出入入的學生很多都是拿著大包小包的,這讓整棟寢室樓看起來兵荒馬亂。
“舍得回來瞭?”推開寢室虛掩的門,原本整整齊齊的四人小屋,現在地上堆瞭幾隻行李箱,立刻讓人覺得有無處落腳一般的擁擠感。而原來掛著帳子、擺著毛絨玩具,還有各種小東西以至於總滿滿當當的床上,現在卻幾乎空空蕩蕩。何笑然深吸瞭一口氣,才壓住那種呼之欲出的空蕩蕩的失落感,坐在最外面的小刁已經看見她瞭,笑得有些別有深意。
“我是舍不得不回來好不好,”何笑然高抬腿,從一隻皮箱上邁過來,跳到自己的書桌前,她的地方現在是最幹凈的瞭,電腦早兩天已經送回傢瞭,大四下學期也沒什麼課,書架上一直空空蕩蕩。作為本地人,她最大的優勢就是離傢近,所以除瞭床上的被褥之外,離校的時候,她已經沒什麼東西可收拾。
“等會審你,”小刁戳瞭她一下,低頭反復的翻看瞭一下手裡的一疊照片,最後,慢慢的一張一張撕成小碎塊。
那些照片曾經是小刁的寶貝,拍的都是同一個人,寢室臥談的時候,何笑然曾經無數次聽到那個名字,計算機系的才子肖博年。不過她能記住這個名字,倒不是因為聽的次數多,而是因為此肖雖不同於彼蕭,但是發音是相同的,她的耳朵,總是對這個蕭字太敏感瞭。
小刁喜歡肖博年,從大一開始。那個時候何笑然和她還不住在一間寢室,剛開學彼此也不熟悉,不過關於工商管理系的一個女生追著計算機系的一個男生滿校園跑的笑話,也是耳熟能詳,不過也隻是當笑話聽聽而已。
沒想到後來小刁給她留下瞭特別深刻的印象,那天的情形,無論多少年之後何笑然回憶起來,都對小刁充滿瞭敬慕。
那是十月的一天,蕭尚麒長假期間出國旅遊,回來的時候帶瞭不少禮物,其中就有一份是給陳菲兒的,他不知道為什麼不肯直接把禮物送過去,偏偏一起叫出她們倆。
送給她的是一小瓶香水,包裝華麗,香得濃烈,她很久之後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可是無論是那個時候還是以後,她都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味道的香水。而蕭尚麒送給陳菲兒的,卻是一款吊墜,素銀的材質,極為古樸又極具民族風情的蝴蝶圖案,看起來並不名貴,至少無論包裝還是大小,和她的香水都不在一個檔次上。陳菲兒很開心,當時就戴在身上,還讓她看是不是好看。
何笑然幾乎都笑不出來瞭,她要努力的控制自己的眼睛,不流露出一絲羨慕或是嫉妒來、蕭尚麒的眼光一貫就好,他細心挑選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好看呢?那時候她就明白瞭,她和陳菲兒,就和這兩件禮物一樣,不具有可比性。
那天到後來,她因為心情不好,自己在學校的林蔭小路上走瞭很久,想象著蕭尚麒是怎麼挑中瞭那隻蝴蝶吊墜,又是怎麼煞費苦心的想著要如何送出。她能得到禮物,完全是托瞭陳菲兒的福吧,為瞭讓他送出這個吊墜的舉動不顯得突兀,為瞭讓陳菲兒不覺得不安而拒絕接受。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她不知道怎麼就想到瞭這句詩,反反復復的在心裡念瞭兩遍,就隻覺得淒惶。
結果這麼胡思亂想著低頭走路,不知道怎麼就繞到瞭學校人工湖後面那片樹林裡。原想著這個時間,大傢都在午睡,樹林裡該很清凈,結果偏偏她剛剛找到一張樹下的石凳坐下,就有人腳步匆匆闖瞭進來。
“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就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就是我喜歡你嗎?我都不怕別人聽見,你還怕別人聽見?”這是小刁的第一句話,嗓門洪亮,聲音彪悍,完全是一副你從瞭我也得從,不從我也得從的語氣,嚇瞭樹後剛坐穩的何笑然一大跳。
“同學,我上次就和你說過,我有喜歡的人瞭。”男人的聲音不高不低,倒是斯斯文文,何笑然忍不住悄悄把腿向後縮瞭縮,繼而,又忍不住探頭去看。
十來步遠的地方,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生個子高高大大的,不過很瘦,整個人套在一件寬大版的白襯衫裡,風一吹就顯得空蕩蕩的,不過背面單看發型也覺得應該是那種偏中性的帥氣男孩。女生被他完全擋住瞭,隻能看到一雙白色的球鞋和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
“你有喜歡的人瞭?誰?咱們學校的嗎?你和她表白瞭嗎?她喜歡你嗎?”女生一口氣問瞭一串問題,聲音還是那麼大。
“同學,這和你好像沒有關系吧?”男生被這麼一問,也有些惱火,嗆瞭一句。
“是沒關系,所以我喜歡你,也和你沒什麼關系不是嗎?”女生居然也不生氣,還反將瞭男生一軍。
“可是你這麼每天總出現在我眼前,讓我覺得很不自在,”男生頓瞭一下說,說瞭句狠話,“我就是希望你別白白浪費瞭時間,我不可能喜歡你的。”
“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是在浪費時間?”女生有一陣子沒有說話,被拒絕得這麼直接,何笑然想,如果這話是蕭尚麒對她說的,她一定難過得要死,也一定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這樣想著,她又縮瞭縮身子,卻聽見那個女生慢條斯理的接著說,“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這兩件事並不沖突,我浪費還是不浪費時間,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你今天其實不必專門找我來談,我反而覺得,是你浪費瞭你自己的時間。”
男生大概從沒有遇到過這樣古怪的情形,他以為眼前這個每天追在他後面跑,還總拿相機*****他的女孩被這樣拒絕之後,至少會掉幾滴眼淚,或者轉身頭也不回的走開,可是就沒想到,最後手足無措的卻反而是他。明明是他的生活被打擾瞭,明明是他被眼前的女生騷擾瞭,他就想不明白,她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她喜歡他和他不喜歡她是兩回事,而且還讓他居然覺得無從辯駁。
“我不和你爭辯這些,反正該說的話我都說完瞭,你好自為之吧。”男生反復的想瞭又想,最後還是敗下陣來,他為自己總結的經驗教訓是,以後再不和這種臉皮厚過城墻的女生分辯什麼,因為說不過她不說,自己還挺惱火自己拙嘴笨腮的。
何笑然又在樹後坐瞭一會,聽到有腳步聲快速的從樹林裡走瞭出去,才長長的出瞭口氣,結果嘴還沒來得及閉上,她就驚訝的發現,剛才說話的女生,已經走到瞭她的面前。
“這地方挺好的,清凈,適合想心事。”這是小刁同何笑然說的第一句話,清秋的風掀起她短短的發,讓她在這一刻看起來,飛揚灑脫。
“那時候我以為你會大哭一場呢。”傍晚,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何笑然寢室的四個女生點瞭幾道這裡的招牌傢常菜,又開瞭幾瓶啤酒,聊著聊著,就說起瞭剛認識時候的事情。
“眼淚流在愛你的人面前,他會疼惜,流在不愛你的人面前,隻會被嘲笑,我憑什麼給他嘲笑我的機會?”小刁仰脖幹瞭一杯啤酒,長長的吸瞭口氣才說,“也不對,我也不怕他嘲笑,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我也沒做什麼真正影響瞭他生活的事情,不就是多看他幾眼,他要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他?”
“算瞭,你已經放下瞭,就別提那個男人掃咱們的興瞭。”周月看小刁自己倒滿酒,又大口喝下去,繼而又倒滿,也知道放下兩個字,不是像小刁嘴上說的,或是撕照片時那般輕松。何況,這幾年小刁和那肖博年磕磕絆絆糾纏著一路走來,她也都看在眼裡,這時候心情也沉瞭幾分。
“對,過去瞭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得說說現在。”小刁樂瞭,她剛剛一口氣幾乎喝完瞭兩瓶啤酒,酒意躍上眉梢,一把揪住何笑然說,“然然呀,你招瞭吧,我們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
“招什麼,你這傢夥,這麼快就喝醉瞭。”何笑然心裡一跳,一心轉移話題,“大姐,你看看,小刁發酒瘋瞭。”
“少打岔,打岔也沒用。”小刁哼瞭一聲說,“昨天晚上,你那麼早就跟著蕭尚麒走瞭,今天上午才回來,我來問你,你們去什麼地方瞭?”
“還能去什麼地方,回傢唄。”何笑然沒想到,當時這些傢夥都醉得東倒西歪瞭,居然還記得她是和誰一起走的。
“不說實話是吧?”小刁和周月對視一眼,示意周月說話,周月有些為難的眨眨眼,最後還是說,“然然,其實吧,你媽媽今天早晨打電話到寢室過,不然我們怎麼知道你沒回傢,哦,你別擔心,我們說你昨晚喝醉瞭,正在床上睡覺,你媽媽就沒說別的,也沒讓我們叫你,隻讓我們叮囑你今晚少喝酒。”
何笑然怔瞭一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桌上的其他三個人已經賊兮兮的笑成一團,還是小刁推瞭她一把問,“到底你和蕭尚麒怎麼樣瞭,你和他表白瞭?”
“還用表白,他也不是傻子,然然喜歡他,我不信他不知道,你該問,昨天你們進行到哪一步瞭?”周月捂著嘴,但卻掩不住連上的笑意。
“昨天呀,我確實去他傢裡,不過他把我送回去,就又走瞭,我在那裡睡瞭一覺而已。”何笑然也知道今天不說是遮掩不過去瞭,隻是有些事,她真的永遠不能說出口,隻避重就輕的說瞭昨天後來的情形。
“不能吧,”周月很詫異,可是看何笑然神情淡然,確實不是說假話,隻能訕訕的說,“想不到蕭尚麒有柳下惠的品質。”
柳下惠嗎?何笑然的視線最後隻落在酒杯上,想著,這真是一個安慰自己的好理由。
那天晚上,何笑然連著第二天喝多瞭,也不隻是她,小刁、周月和溫雨也都不比她好到哪裡去,喝多酒還不想回寢室,於是又轉戰到學校附近的一傢練歌房。
唱歌對何笑然來說,是無法解決的技術難題,她五音不全,當年曾經發狠想找個聲樂老師把五音找全,結果聲樂老師直言不諱的告訴她,所謂五音不全,問題處在耳朵上而不是嗓子,就像很多聾啞人並不是啞而隻是聾一樣,耳朵分不出聲音的變化,沒什麼實質的解決辦法。所以,進瞭練歌房,她就隻能靠邊找個沙發坐下,專門進攻幹果和薯片等等零食。
小刁的情況和她差不多,也是不在調上的人,於是整個小包房裡,回蕩的就是周月和溫雨此起彼伏的嘹亮歌聲,間或還夾雜著重金屬的配樂聲。
“然然,明天我就走瞭,別人我都不擔心,我就擔心你。”小刁把頭枕在何笑然的肩頭,用力撕著一片菠蘿幹,忽然說,“你看著比誰都堅強,也淡然,可是也比誰都心軟。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愛情這東西,是要兩個人互相付出的,你這樣一個人堅持著,不累嗎?”
“你忽然這麼文藝,我都有點受不瞭。”小刁的話,讓何笑然心尖的某處忽然尖銳的一陣刺痛,她微微握拳,深吸口氣才把小刁沉甸甸的腦袋推到一邊去,在轉為舒緩的音樂中說,“累吧,我也不是超人,不過也累不瞭幾天瞭,你放心吧,好好去投奔你的前程,將來發達瞭,別忘瞭我就行。”
“真的假的,這話真不像你說出來的,受什麼刺激瞭?”小刁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何笑然。
“被你刺激瞭唄。”何笑然覺得自己喝多瞭,順嘴說胡話瞭,頓瞭一下,看小刁神色如常,才說,“也不是受什麼刺激,就是忽然想明白瞭,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他。我喜歡他,是希望我的喜歡能讓他覺得快樂,如果我的喜歡對他來說,是一種負擔,讓他覺得難受瞭,那就已經不是我最初希望的瞭。我不想我的喜歡,最後變得那樣一文不值還招人厭煩,我真的就是想清楚瞭。”
小刁牢牢的看著她,好一會才勉強的牽瞭牽嘴角說,“本來我要勸你,沒想到最後好像變成你勸我瞭。你說的對,我們的喜歡也許對一些人來說一文不值,但是對我們自己來說,是最珍貴的。讓那些不知道珍惜的人去見鬼吧,我們不喜歡他們瞭總行瞭吧,老話怎麼說來著,天涯何處無芳草,對,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就要橫穿中國去找我的芳草瞭,呵呵……”
小刁的情緒並不對,何笑然想,在寢室撕照片的時候,小刁顯得太平靜瞭,現在又太激動,她剛剛並沒有勸小刁的意思,她隻是說她那一夜的感悟,可是這也隻是說說,感情這東西,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如果她能這麼灑脫,今天也不用借酒澆愁瞭。隻是她不知道小刁和肖博年究竟發生瞭什麼事,倒是周月聽到瞭小刁的話,忽然舉著麥克轉頭就冒出一句,“肖博年那個混蛋,我卯足力氣想揍他已經很久瞭,我要有然然的功夫,就打得讓他媽都認不出來他。”
“別胡扯,唱你的歌。”溫雨拍瞭周月一掌,卻也轉頭有些擔憂的看瞭眼小刁。後者埋頭吃著香蕉皮和菠蘿幹,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
隻是到瞭後來還是出瞭狀況,夜漸漸深沉,昨天晚上幾乎整夜沒睡,何笑然有些撐不住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靠在沙發上打瞭個盹,周月和溫雨也唱累瞭,分別盹瞭會,才想到哈氣連天的來推她,叫她一起回寢室。
“小刁呢?”何笑然站起來,四下看瞭看。
“去洗手間瞭吧,”周月歪頭想瞭想,又看瞭看手表,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天呀,她上廁所怎麼去瞭這麼久?”
“她去瞭很久嗎?”何笑然和溫雨幾乎同聲問。
“她出去的時候我記得我看瞭眼時間,不到十點半,可是現在都快一點瞭,”周月又看瞭看手表,確定自己沒睡眼朦朧看錯瞭表針,就不管不顧的來開門沖瞭出去。
門外幾步之外站著牛仔打扮的服務生,看見他們魚貫而出,就上前來問是否結賬。
“我們還有一個人,十點多出來上廁所,一直沒回來,”周月有些語無倫次,揪著服務生就直奔洗手間,到瞭門口,自己去看瞭女士一側,又趕著服務生看瞭男士的一邊,最後一無所獲。
“她能去哪裡呢?”三個人立刻都急瞭,往寢室打電話,電話鈴響瞭很久沒有人接聽,問門口的服務生,都說沒有註意到小刁是否出去瞭,她傢又不在本市,除瞭學校,還會去什麼地方呢?
“看看這裡的監控錄像吧,最起碼知道小刁有沒有離開這裡。”何笑然抬頭四下看看,雖然沒有看到走廊的天花板上有安裝在明處的攝像頭,可是還是覺得這種地方,必然有監控設施。
“對不起女士,我們這裡沒有監控錄像。”結果服務生聽見瞭,一口就拒絕瞭。
“怎麼可能沒有,現在小區學校裡都有監控錄像,你們這種公眾場所怎麼可能沒有?”周月一聽就火瞭,尖著嗓子說,“我們的人是在你這裡不見的,一旦出瞭什麼意外,你能負起責任嗎?”
“這位小姐,您別這麼激動。”服務生上瞭半宿的班,也是一肚皮沒好氣,對何笑然幾個人說,“別說我們這裡沒有監控錄像,即便是有,也不是什麼人找任何理由都能看到的。”
“你什麼態度,叫你們經理來!”周月越發的火瞭,聲音又提瞭幾分。
“經理不在,你們要是不唱瞭,就請結賬。”服務生口氣更沖,嘴裡嘀咕說,“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真有人不見瞭,像你們這樣的,我見多瞭。”
“結賬?靠,我們走瞭,你們不是更不認賬瞭?”周月沒聽清服務生後面的話,已經沖口罵瞭一句,說完想想剛才服務生好像嘀咕瞭句什麼,越想越不是滋味,指著服務生說,“你剛才說什麼呢,你給我再大聲說一遍……”
“別吵瞭,”溫雨和何笑然看情勢不對,趕緊來拉她,一邊勸她說,“先找小刁要緊。”
“怎麼找?上哪裡找?”周月仍舊憤憤,半天才壓住火氣,聲音裡卻帶瞭哭腔說,“這麼晚瞭,她一個人到底能去哪裡呢?”
蕭尚麒的電話大剌剌的叮咚作響時,他人正在牌桌上,今天整個晚上運氣好得不得瞭,陸均衡連給他點瞭幾回炮,鬱悶的直叫大哥來救他。
“願賭服輸,又不是娘們,大喊大叫的,也不嫌自己丟人?”慕少天難得悠閑,和趙明軒喝茶下圍棋,兩個人對峙有一會瞭,陸均衡大叫的時候,他正慢條斯理的品著茶水,壓根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倒是正盯著棋盤的趙明軒樂瞭,抽空挖苦瞭一句。
“你們就欺負我吧。”陸均衡做出恨恨的表情,隨手扔出一張白板,咬牙說,“給你,我就不信剛抓幾張牌你就能胡!”
沒想到蕭尚麒還真是又抓瞭一手好牌,就等這張白板瞭,看見陸均衡打出,就趕緊說,“放好別動,胡瞭!”
鄒少波再撐不住,在陸均衡跳腳的時候,哈哈的笑瞭起來。
蕭尚麒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瞭,來電顯示上何笑然的名字跳來跳去,他看瞭一眼,沒忙著接,反而微微蹙瞭下眉。
“這都幾點瞭,”陸均衡抬頭看瞭看大廳角落裡的座鐘,“女人吧,查崗?”
“哪裡都有你,看你的牌吧。”鄒少波說話間,洗好的牌已經重新擺上。
查崗這兩個字,讓蕭尚麒眉間蹙得更緊,他以為何笑然和別的女人會不一樣,畢竟,在他那樣對她之後,她還能那麼坦然的和他相對。可是他忘瞭,再怎麼不一樣,她也是女人,自己,終究給瞭她不應該的暗示瞭吧?
“這麼晚還沒睡?”片刻之間,他想瞭很多,心裡到底覺得麻煩,隻是還是在最後一刻,接聽瞭電話,不過語氣是漫不經心的輕佻,“想我瞭?”
其實何笑然平時除非學校有事,否則是不會給蕭尚麒打電話的,不過蕭尚麒倒是時常給她打電話,常常是半夜無聊,或者大清早鍛煉之前,美其名曰,叫她翻個身再睡,可是,無論何時他們的電話裡,何笑然都沒有聽到蕭尚麒用這麼輕慢的語氣和她說過話。
幾乎是一瞬間,她努力想忘記的那些畫面就一下子回湧到腦海中,她明白蕭尚麒的疏離,可是她並不是有意想要糾纏他,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在這種焦急和無助中,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向他求助,或許,真的是,她愛他成瞭一種習慣,這種習慣不僅讓她每時每刻總不自覺的想到他,也讓她萌生瞭一種依賴感。
何笑然被這種念頭下瞭一跳,本能的就把電話掛斷瞭,一旁也急得夠嗆的溫雨看見她失魂落魄的拿著電話發呆,就猜到瞭她剛剛打電話給誰,忍不住長長的嘆瞭口氣,在心裡默念真是孽緣。
孽緣,何笑然也不自覺的想到瞭這兩個字,然後一激靈,視線和溫雨對上,肖博年!她們幾乎同時想到,肖博年簽瞭上海的一傢規模很大的外資公司,但是他是本地人,這幾天應該還沒有去報道,小刁沒有地方可以去,會不會在離別之前,又忍不住去找瞭肖博年?
“肖博年住在什麼地方?”何笑然問周月。
“我怎麼知道。”周月也反應過來,三個人匆匆的跑到練歌房的前臺結賬,開瞭/發/票當作憑據之後,又奔到夜色沉沉的街上。
“找個人問問。”溫雨想想說,“周月,你不是認識計算機系的那個許默嗎?他也是本地人,應該知道肖博年住哪裡吧?”
“這麼晚,也不知道他睡沒睡,”周月嘆氣,掏出手機吧吧的一頓按鍵翻找,然後撥電話,幾十秒之後,在旁邊湊過來聽的何笑然和溫雨齊齊松瞭口氣,電話被接聽瞭。
“他說他隻知道肖博年傢大概在哪個區,但沒去過,說不準具體位置。”一邊接電話,周月一邊捂住話筒重復她聽來的信息。
“那能不能再幫忙打聽一下?”溫雨問。
周月比瞭個噓的口型,拜托許默幫忙打聽。深更半夜的,許默正在編程序,本來不想答應,可經不住周月央求,隻能答應問問。幸好他們系的男生都是出瞭名的夜貓子,還真有幾個正打遊戲或是編程的人電話沒關機的,打聽瞭一圈,總算問出瞭肖博年傢的地址。
接到許默的電話,已經是二十多分鐘之後瞭,許默是很奇怪周月為什麼這麼急的打聽肖博年的住址,不過也沒忘提醒她們,夜深瞭,別在外面亂逛。
幸好後半夜,出租車已經比較容易攔到瞭,何笑然報上肖博年傢的地址,就覺得再沒有說話的力氣。司機也不多話,隻是把廣播開的聲音很大,應該是某個交通臺,夜深瞭,不知道是為瞭給還在路面上駕車的司機提神,還是為瞭提高午夜場的收聽率,男女主持人互相調侃之餘,也會偶爾冒出點含蓄的葷段子。
何笑然覺得自己太緊張瞭,總覺得出租車司機的眼神不對,透過車內掛著的那盞後視鏡,賊溜溜的掃著她們。
這種不安加上對小刁的擔憂,讓她心跳一陣加速,她本能的握拳,高中之後,她已經不怎麼練習跆拳道瞭,主要是媽媽怕她耽誤功課,也說女孩子練習這個不夠斯文。不過她功底還在,如果司機……她估摸瞭一下司機的身高體重,覺得她還是可以應付一陣。
這樣一想,緊懸的心放松瞭些,她轉而去看窗外一盞盞路燈被飛快的拋到身後,偏偏手機突如其來的一陣震動,讓她猝不及防,倒下瞭一跳。
電話是蕭尚麒打來的,距離她撥給他,已經過瞭半個多鐘頭,她想瞭會,還是接瞭。
“你在什麼地方?這都幾點瞭?”交通臺主持人的聲音在她還沒想好怎麼解釋,剛剛為什麼給他打電話又掛斷時候,先鉆進瞭蕭尚麒的耳朵,何笑然都能想象出他說話時的神情,必然是蹙著眉的不悅。
“還在外面,有點事。”何笑然隻能說。
“出什麼事瞭,你剛才給我打電話,不出聲就掛瞭?”蕭尚麒是又打瞭小半圈麻將,才越想越覺得不對,何笑然不會無緣無故這麼晚打電話給他,他不該不問緣由的,所以招呼剛輸瞭棋的趙明軒替他,自己站到走廊裡,回撥瞭電話,“實話是說,別糊弄我。”想想,他補充。
“小刁不見瞭,我們去找她。”看瞭看周月和溫雨,何笑然有心不想說,可是她從來沒像今天晚上這麼慌亂過,心上好像懸著塊巨大的石頭,看到溫雨微微點頭,她就避重就輕的說瞭。
“這麼晚,你們三個女生上什麼地方找她去?”蕭尚麒把手裡燃瞭一半的煙掐滅,回到屋中,拿瞭車鑰匙就往外走。偏偏陸均衡有瞭翻身的兆頭,連贏瞭兩把,一下扯住他說,“別走呀,贏瞭就走可不行。”
“我們坐出租車呢,沒事,”何笑然隱約聽見瞭這句,趕緊說。
“出租車也不一定安全。”蕭尚麒撥開陸均衡的手,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一邊說,“地址,你們要去什麼地方?”
報上肖博年傢的地址,蕭尚麒卻不讓她掛斷電話,於是她呆呆的聽著他發動車子,聽著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一直到下車。
肖博年傢的生活條件應該很一般,他的傢住在城內一個大工廠的傢屬區裡,小區的月亮門,車輛無法通行,而月色下,月亮門內,灌木叢生,黑黢黢的一片,也讓周月和溫雨心裡發毛。
“你們先別進去瞭,就站到馬路邊,我馬上到。”一路上,蕭尚麒偶爾會和她說幾句話,都是這種命令的口吻,讓她們這樣或是那樣,周月開始還小聲說沒見過這麼霸道的男人,到瞭這時,卻覺得感激萬分瞭。
在路邊等瞭大約十分鐘,蕭尚麒那臺奔馳越野車已經呼嘯而至,黑色的車身,在月光和路燈的輝映下,閃爍著讓人心安的、金屬獨有的光芒。
在漆黑漆黑的夜裡,要從那麼多長得一模一樣的老式居民樓中搜索肖博年傢的那一棟,其實並不容易,何況傢屬區年頭久瞭,道路更是坑窪不平,何笑然跟在蕭尚麒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磕磕絆絆。在她第n次幾乎絆倒的時候,蕭尚麒依舊頭也不回,不過卻忽然把右手向後伸到瞭她面前,盛夏的深夜,風也是微涼的,他的掌心卻很熱,那種熱意,順著她左手的經脈,很快直抵心房。
溫雨還在反復的撥打寢室的電話,回應她的,依舊是綿綿不息的鈴聲,周月也反復的撥小刁的電話,卻隻有個機械的女生回答她,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小刁真會來找肖博年嗎?”又找瞭一陣,整個傢屬區內,沒有一盞還亮著的燈,所有人都睡瞭,這個世界好像就隻剩下他們四個人,周月有些灰心,許默剛剛也順便替她找到瞭肖博年的電話,可是也是關機中,“她或許隻是去什麼地方靜靜吧,早上看她態度還很堅決,照片都撕瞭,一點不留念想一樣,這才幾個鐘頭,她不能來找他吧?”
“來都來瞭,看看要是真不在這裡,咱們也就心安瞭。”溫雨揪瞭揪周月的衣角,悄聲說,“蕭大少爺都沒說什麼,你還抱怨?”
“姓蕭的就沒有好人。”周月在心裡哼瞭一聲,看看走在前面的兩個人,再想想莫名其妙不見的那個,火氣頓生,不過這話她敢指著肖博年的鼻子理直氣壯的說,現在卻不敢說出聲讓蕭尚麒聽到,隻能趴在溫雨耳邊,無聲的念叨。
其實何笑然對於在這裡能不能找到小刁也沒有一點把握,可是這一天小刁給她的感覺太過反常瞭,她心裡總有很壞的預感,小刁很可能出事瞭。
這樣的魂不守舍,盡管蕭尚麒已經很用力的握著她的手給她支撐瞭,何笑然還是被腳下的什麼絆倒瞭,單手撐地的一瞬,她整個人僵住瞭。
在她跌倒的地方幾步之外的草叢邊上,一隻佈藝的深色書包被丟在地上,如果不是跌倒瞭,她可能根本不會發現它的存在,書包的拉鎖上拴著一隻紅色的毛絨小玩具,是小刁生日的時候她們一起去飯店吃飯,不要*****的贈品,很醜很醜的紅毛小狒狒。小刁一直栓在書包上,是因為那天他們在飯店裡遇上瞭肖博年和一群同學,買單的時候,肖博年也要瞭這樣一隻醜狒狒。
“那不是小刁的包嗎?”蕭尚麒不知道何笑然為什麼蹲在地上不動,以為她扭傷瞭腳,正彎下腰看她,落後他們一兩步的周月和溫雨卻齊齊的發現瞭那個書包。
“確定?”蕭尚麒放開與何笑然交握的手,下意識的在她頭頂拍瞭兩下才說,“你們幾個呆在這裡別走開也別動,我進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何笑然卻猛的站起來,說是一起,卻沒有等蕭尚麒,而是大步沖進瞭草叢後面的灌木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