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戰發燒瞭。
玄月鎮悶熱潮濕,傷口本來就極易感染。再加上老鄔火上澆油的那一盆冷水,任戰一回到屋子裡就覺得身上陣陣發寒。
挨到半夜,已燒得昏天黑地。
他已有很多年沒有生病,大約是白細胞久未經歷免疫升級,寂寞難耐,這一病竟來勢洶洶。
本想就這麼不管不顧睡下去,但他感覺到自己心臟有些不對勁。
心悸心慌,這是少年時常犯的毛病,但自從改善體質以後就很少再犯,他甚至還考入瞭警校,體檢時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是又要復發瞭嗎?他感到恐慌。
不,不會的。應該隻是高燒引起的癥狀。
任戰對自己道,你已經和從前的那個弱雞少年徹底告別瞭,現在的你如鋼鐵般強壯,你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更要保護別人。
別忘瞭你叫任戰。當危險來臨,第一個站出來,選擇戰鬥。
他重新閉上眼睛。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自己的心咚咚狂跳,像一輛超速行駛的無軌電車,帶著他漸馳入深淵。
不行,我得去弄片退燒藥來。天亮瞭還要和鄔秀約會,我必須還是那個無堅不摧的任戰,不能讓人看到我虛弱的樣子,也不能叫人知道我曾有過那麼軟弱的過去。
他下瞭很大的決心從床上起來,穿瞭鞋,跌跌撞撞去拿外套。上島以來就沒有穿過長袖,雖然不像袁帥那樣背心褲衩,但也是短袖T和夏季警服。可今天,他冷得穿起瞭和老鄔一樣的大衛衣,還是不停打顫。
夜晚路燈淒清,路上除瞭自己的影子,一個行人都沒有。任戰頭暈目眩,兩條腿更沉得像綁瞭鉛塊,走兩步心臟便咚咚狂跳。
他不得不停下來,扶著墻暗自喘息。左手搭在小腹上,發覺傷口又裂瞭。
嬌氣、無能!
任戰氣得罵瞭自己一聲,咬牙繼續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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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校的時候,他就是出瞭名的鐵人。他幾乎從不生病,訓練受傷也不覺得疼痛似的。他曾經帶著膝蓋的舊傷拿下全校格鬥大賽冠軍,等他連贏三場,再去醫務室的時候,校醫發覺他膝關節發炎積液,整條右腿都已經腫得不成樣子。
校醫詫異這樣的情況連走路都困難,問他是怎麼在賽場上做那些旋風踢腿的。
他沒答,卻笑得很開心。
沒錯,這就是他一直在努力追求的樣子。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強大的、正義感的存在,當危險來臨,他能夠英勇地站出來,保護弱小,懲惡揚善。
就像當年救瞭他的小姐姐。
沒人知道,為瞭做到這個,他付出瞭多少努力。玄月寺遇襲令原本體弱的他又大病瞭一場,但病好後就像換瞭一個人似的。
他突然在一夜之間再也無法接受原來的自己。鏡中那個蒼白羸弱的少年,竟令他產生一種無法克制的恨意。他狂怒地砸碎瞭鏡子,扔瞭所有的常用藥,發誓要成為強者。
他跟著網上的視頻學習武術、拳擊和跆拳道。除瞭學校上課,每天還規定自己要跑完5公裡、遊泳2公裡。同時強迫自己吃下許多高蛋白的食物。
計劃未能如期展開。
他的體質實在太差,第一次長跑便暈倒在操場上。
醒來後面對父母含著淚光的憂戚面容,他亦沒有絲毫妥協。他目光堅定地望著天花板,淡淡道你們有空去燒香拜佛,不如給我請一個最好的健身教練,輔導我循序漸進。不然我就上嵩山少林寺,出傢做武僧。
半年以後,他長高瞭5公分,肌肉含量增加到同齡人的正常水平,臉色也紅潤起來。
醫生亦表示,他的健康已有很大的好轉,許多之前的常用藥不需再服用。
父母聞之大喜,自不再幹涉他的決定。他便給自己改瞭名字,叫做任戰。
七年過去,他逐漸適應瞭自己作為一個強者的存在,他開始自然地接受周圍人對他的崇拜和依賴,他甚至忘記瞭自己也曾有過那麼令人討厭的過去,忘記瞭作為弱雞少年的羞愧和深深恥辱。
可就在這個晚上,一切又回歸到原來的軌跡。
他生瞭病,一下被打回原形。
他開始懷疑這七年的努力是不是真的存在,他是真的已經蛻變?還是所謂強者不過是一場奢望,他其實仍是那個弱小的、無助的、任人宰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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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戰扶著墻。他已經走不動瞭,半佝著身子,大口喘息。
低頭,地上的人影赫然變成瞭兩條。
“啊!”任戰嚇得一聲大叫,然後就看到老鄔如幽靈般站在自己邊上,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你……你幹什麼!”任戰大喊道,“半夜三更的想嚇死人啊?”
老鄔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冷笑道:“你若不做虧心事,就是半夜三更也不用這麼害怕。”
“我才沒做過虧心事!”任戰頂瞭一句。他的喉嚨跟火燒般痛,懶得再理她,卻看到瞭她手裡的酒瓶。
“你又出來買酒?不,這麼晚瞭,哪還有地方買酒,你一定是去偷的!”
任戰伸手就去奪她酒瓶。
“上次進醫院,醫生已經說瞭讓你必須戒酒,你這個身體再喝就真喝死瞭!”
“要你管!死瞭是我的事!”
“我就管!把酒給我!”
“不給!”
“給我!”
“就不給!”
老鄔把酒瓶緊緊抱在懷裡,說什麼都不放。
任戰更沒耐心,管她能不能碰,一手扣住她腕子,一手把酒瓶奪瞭過去,哐啷往地上一扔。
老鄔大怒,揚起巴掌便朝他揮來。
任戰冷笑一聲,他縱然病瞭,對付個老鄔這樣的廢柴還是輕而易舉,反手便捏住瞭她的手腕。
那隻手堅硬似鐵,更有著不正常的滾燙溫度。老鄔皺著眉,嘎著嗓子道:“你發燒瞭?”
“要你管!咳咳咳……”
“為什麼不去醫院?”
“跟你……咳咳,沒關系!”任戰死要面子,已經咳得肺都快要吐出來。
老鄔突然從口袋裡摳出幾粒東西,一把塞到任戰嘴裡。任戰還沒反應過來,就進瞭喉嚨。